印度要出大事了

莫迪政府在G20峰会中用“Bharat”而非“India”称呼印度,这其实是一个信号——印度将沿着莫迪的民族主义激进路线继续走下去,届时,印度变更国名为“婆罗多”,可能只是一个开胃前菜。

影响印度走向强盛的致命因子潜伏在其历史文化深处,印度是个千沟万壑的存在,上百个民族,上千种语言,先敬种姓后敬人,分裂得一塌糊涂。

因此,印度的历史常态,是连绵不断的外族入侵,以及内部王公分裂割据,这些经历写出来都有点惨兮兮的,于是,印度人索性不修史书,转向现实的背面,沉湎于“转世轮回”的自我麻痹。如此一来,造成了一个灾难性的后果,印度人没有自己书写的历史,其历史只能由外人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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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大事年表,图片出自《印度5000年》,中信出版

与此相对,中国向来有史学传统,如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的《史记》,被教员读了十三遍之多的《资治通鉴》等,翻开史书,中国几千年来有血性有骨气有大才有担当的各领域的英雄人物跃然纸上,激励着一代代国人奋发图强,即使在布满崎岖和屈辱的暗黑岁月始终能望见来自青史深处的阳光和希冀,这是中华民族的韧性和骄傲之所在,也是生命力和意志力滔滔不绝的源泉。

导演陈凯歌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就被电影学院的前辈教诲,无论何时,都要保有对自己文化的解释权。

反观印度,其孜孜不倦记录的不是史书,而只是一些宗教典仪和神话传说,如《往世书》《摩柯婆罗多》《罗摩衍那》等,这些著作不是历史,只是用神神怪怪的手法描摹了零星的历史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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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近代,印度成了英国殖民地,所谓大英女王王冠上最璀璨的一颗明珠,对于印度历史的述说,更是集中在这些帝国主义国家的枭雄和学者手中,比如,在丘吉尔的历史著作中,这位大白胖子帝国英豪就用不屑地语气写道,跟叛乱的印度人打仗,就跟打几个野兔子没啥区别。

“得益”于长期的殖民占领,近代以来,印度与以美英为代表的西方帝国的“移民交互”诞生了不少黑皮白心的新式印度人,他们站在西方浪潮之巅书写古老的东方乡愁,比如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印度裔英国作家奈保尔,读他的“印度三部曲”,明显能感觉到嫌弃之情跃然纸上,而这种自曝其短的写法正好符合西方读者的口味。

印度的骄傲不存在于历史,换言之,一个印度人对本国历史研究越深入越透彻,也就越灰心丧气,走马灯一样的侵略者来了又去,而20世纪40年代争取到的“自由独立”也类似一个包衣多年来在主人家当牛做马后的迟到的奖励。

如果一个国家,在大多数时期,都沦为征服者的鱼肉,缺少引以为豪的历史,自然也就没有书写历史的激情。

但印度绝非没有值得骄傲之处。

印度的骄傲是对世界和生命的独特看法,一种疲于奔命辗转于尘世后的精神上的休憩之所。

唐玄奘不远万里之遥、鞋踏破路湿透也要前往这个诞生佛陀的国度里求取真经;德国哲学家叔本华从《奥义书》里得到启示,人生犹如钟摆在无聊与痛苦之间来回摇晃,唯一的解脱之道即涅槃,也就是意志的湮灭;甲壳虫乐队成员约翰列侬等嬉皮士在西方毒品和性的极度泛滥和极度自由中上穷碧落下黄泉,却无论如何找不到生命的真谛,直到来到神秘的东方,在恒河河畔拜倒在某冥想大师门下;流着印度裔血液的英国新晋首相苏纳克,穿西装扎领带,吃汉堡磕薯条,早已融入盎撒权贵圈,却严格遵照教义,每个周末在印度教神庙中虔诚地将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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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迪等掌权的印度新一代精英,之所以生出将国名从印度改为婆罗多的念头并付诸实践,皆因“印度”这个名字在印度人的心中唤起的是无穷无尽的屈辱,而“婆罗多”这个名字则让他们忆起铭刻在古老经典中近乎被忘却的骄傲。

诞生于3世纪的梵文经典《往世书》如此定义被叫作“婆罗多”的印度:位于海洋以北,雪山以南的这个国度叫婆罗多,因那里住着国王婆罗多的后裔。

而印度(India)是历代征服者赋予南亚次大陆这块土地的称呼,征服者长途跋涉越过兴都库什山,抵达现在的巴基斯坦旁遮普省平原,他们遇到的第一个地理屏障便是印度河。印度河的古名是“sindhu”,波斯人因发不出“s”的音,遂将这条河称为“Hindu”,公元前4世纪,来自希腊的征服者抵达印度河时,便将“H”也去掉了,名字变为“Indus”。到了十六十七世纪,荷兰东印度公司、法国印度公司和英国东印度公司用大炮和商业第N次征服这里,印度(India)这个名字被正式确定下来。

莫迪们对“印度”的恨意和对“婆罗多”的爱意是酝酿改名的契机之一,在莫迪们眼中,想必这也是印度崛起的必要步骤,改名换姓的做法,颇有点拗人设的意味,毕竟历史就摆在那里,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历历在目,不会因改名而更改,历史坚硬如水,光荣就是光荣,窝囊就是窝囊,各得其所,各归其位,无可改变。

那么,印度改国名是自欺欺人吗?倒也不见得。

莫迪们试图将印度改为婆罗多,不是掩饰过去,而是着眼未来。印度是大国,根据联合国在2023年4月19日公布的数据,印度人口超过14.28亿,已超过中国,成为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国家。按照新冠大流行之前的汇率计算,印度有望最早在2031年成为仅次于中国和美国的世界第三大经济体。

可以这么说,现在的印度,已经处在其数千年履历的巅峰时刻,并有可能进一步创造历史,将国名从印度改为婆罗多,不只是抹去不光彩的“包衣”经历,也是将说印度语、信奉印度教的相对多数印度人抟在一起,以获得大国走高的必要集权硬件——主体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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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中国为镜,印度在源头上缺少一种“书同文、车同轨、度同制”的顶层设计,中国在两千多年前已经由祖龙完成的关键操作,印度至今仍然欠缺,在现在的一张10卢比的纸币上,竟然能看到十四五种不同的语言文字。

这种致命欠缺,在印度独立之初导致了印巴分裂,也让印度的经济发展呈现出慢中国好几拍的“印度速度”。

莫迪出身于小商人之家,按种姓制度属于吠舍,高于最低的种姓首陀罗,低于婆罗门和刹帝利,相比尼赫鲁这样的政治家族,莫迪的上位有点屌丝逆袭的意味,但客观来说,莫迪的能力胜过尼赫鲁家族的任何一位政客,甚至可能包括尼赫鲁本尊。

在英国统治时期,尼赫鲁一度被关在戒备森严的艾哈迈德纳戈尔堡,莫卧儿王朝的最后一位统治者奥朗则布就死在这里,在被关押的两年零九个月里,尼赫鲁每日每夜对着监狱院子上方的天空苦苦思索印度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尼赫鲁将这座城堡监狱称作“柏拉图的洞穴”。

尼赫鲁将他的思考写成了一本书——《印度的发现》,在书的开头,尼赫鲁提出了一个问题,除了自然和地理因素,印度究竟是什么?在书的最后一章,尼赫鲁自信满满地给出了答案——印度是多元化中的文化统一,是由强大但看不见的线连接在一起的一堆矛盾,它是一个神话,也是一个想法,一个梦想,一个愿景,但又非常真实,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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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尼赫鲁这一堆文化意味浓厚的表达让人摸不着头脑,看完后对于“印度是什么”仍然充满疑惑。

莫迪则不然,从这位被中国网友笑称为“莫迪老仙”的人生经历和执政履历可以看出,莫迪是明白印度潜藏在文化基因里的致命缺陷的,正因如此,他孜孜不倦地高举民族主义大旗,胼手胝足地弥合印度社会中由历史和文化造成的种种分裂,试图以集权作为医治印度病态民主的良药,那个作为抓手的就是“印度教文化”,在印度的民族文化构成中,满打满算,信奉印度教、说印度语的人只占印度总人口的七成左右(与之相比,中国的汉族人口占中国总人口的九成以上),莫迪欲以印度教文化为基础形成主体民族领导强国大计并非易事。

这次莫迪及其同僚动了改国名的心思,看样子是豁出去了,志在进一步夯实印度教文化的地基,但是,印度若真的改国名为婆罗多,那些占印度总人口将近30%的非印度教文化群体,必然心怀不满,乃至大大加剧国家分裂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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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8年1月,印巴分治之后,印度教信徒和伊斯兰教信徒产生大规模流血冲突,78岁并患有肾衰竭的圣雄甘地宣布绝食,声称只要暴力不停止,他会一直绝食下去。效果立竿见影,印度教和伊斯兰教的领袖一起跪在甘地的床头,眼中闪着泪光,承诺会为和平而努力。

白云苍狗,时代变幻。

若印度真的改名为婆罗多,已经没有第二个圣雄可以凭借威望阻止印度这块古老而迷幻的土地上不同文化群体之间的分裂和冲突,但这或许早已在莫迪的预料之中,为了印度的“崛起”,他愿意承受那血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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