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想大一统,绝不等于很容易就大一统

原本是回复,字数太多发不了,就发在这里吧。

“人人都想大一统,绝不等于很容易就大一统”。中国的大一统体系实质上就是我们的祖先过于强悍(也可以说对手太弱),所以从黄河流域的一点地盘一点人口,不断生殖繁衍并扩张到整个东亚大陆。

欧洲也是差不多的面积,罗马人为啥没有搞定日耳曼和凯尔特蛮子,消灭所有的反抗势力?另一方面,日耳曼人最终搞定了西罗马,为啥欧洲大陆还是散装到今天?别说日耳曼人分支多隔阂大,盎撒人、法兰克人、哥特人等等都是日耳曼人,但是曾经有一个查理曼大帝,不仅把日耳曼人全部缆在一起,还统一了几乎整个欧洲。。。是不是有点像始皇帝?然而大帝一死,帝国就迅速分裂了,这就是法国、德国、意大利的由来。

简单说,所谓地理和民族、文化因素等等让欧洲不能“大一统”,至少不完全符合事实。虽然日耳曼人的各个分支早早就渐行渐远,英法德要捏在一起千难万难,但这是结果而非起因。今天欧洲纯正的日耳曼人还有三亿,占欧洲人口的四成多,当年(在统治区域)的比例就更高了。

——

中国人天性喜欢合在一起过日子吗?或者说因为儒家传统让中国人热衷于大一统?那么“分久必合”很好理解,但何来“合久必分”呢?大宋为什么“重文轻武”到那样的程度?为什么历朝历代如此害怕“割据”?另一方面,单单中国的割据军阀/列国君主都惦记“一统江山”,时时刻刻不忘扩张领土?那么,欧洲各国何时停止过扩张战争?且不说罗马胃口极大,法兰克王国没了还有神罗,英法为诺曼底的土地互怼了100年,沙皇拼老命一代代开疆拓土——道理很简单,财富和权势哪里来的?哪一个帝王不渴望无尽的土地和人口?欧洲或许没几个大一统的帝国,但领土疆域远超现代的国家绝非少数,这些“二等王国”即便同文同种,为什么多数还是最终分裂呢?

换到中国,春秋战国五百年,南北朝二百年,最终还是“大一统”——在我个人看来,原因肯定很复杂,地理文化民族等等都有也必然有(重大影响)。只不过有一个因素同样是必然存在,但很多人似乎忽略了,那就是:中国的农耕文明高度发达。这也包括了工业革命之前的科技水平,包括了农耕、冶炼和手工艺等等。

首先,口数量也是大一统帝国的核心基础。大宋人口近亿,而当时欧洲才1700万人,历朝历代都是中国人口远超当世,粮食不是种出来的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其次,农耕文明的发达不仅仅体现在战乱之后迅速恢复,还包括了战争之前迅速储备庞大的资源——我们今天都觉得古代军队后勤非常困难,粮草很难运输,这也是事实。问题在于,其他国家不是“运输困难”的问题,而是没有多少粮草可运,“掠夺式后勤”才是常态。另外还有一点,单独比体力,农耕确实普遍干不过游牧,但足够的粮食带来庞大的人口和精良的武器,让中国一次次粉碎了游牧民族的侵袭(罗马就是这么没的),这无疑也是大一统能够维系的重要原因。

因此,古代中国在群雄割据或者揭竿而起的过程中,只要某一方有人有地(所以古人很重视“龙兴之地”),发达的农业可以在短时间内聚集战争资源,从而让战争可以在较短时间内结束。强调一下,这一点并不是“破坏较小”的问题,而是可以使整个国家的老百姓保留“一家人”的意识,而不会像古代欧洲那样“渐行渐远”。别说中国人之间就天然亲近,书同文车同轨也不是绝对可靠——宋朝的北方由于长期被异族统治,同为汉人同读四书五经,彼此却“南北对立”非常严重。“张弘范灭宋于此”而毫无愧色,这绝不是某个汉人厚颜无耻,而是一个族群的真实心态(大家各有所属)。直到朱元璋“以南伐北”,再加上元朝统治过于残暴,这种身份认同的差别情况才逐步消失。。。无论古代还是现在,中国人真的就必然认定必须“大一统”吗?

补充一下,儒家思想确实能够维护(大一统帝国的)统治,和平时期当然是“东华门外唱名方为好男儿”,但对于统一战争本身则基本是无能为力。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就是这种时候。。。大义的名份?如果不能打哪来的名份?“大一统”的旗子一竖,各路豪杰就纷纷拜倒在地?刘皇叔又如何?黄袍加身又是什么回事?儒家思想要是无所不至无所不能,怎么会“合久必分”?顺便说一下,张弘范不仅熟读四书五经,师从大儒郝经,还写得一手好湿,有《准阳集》存世。当然,这位郝大儒同样入仕蛮夷,和范文程洪承畴可谓“一时瑜亮”。这类层出不穷形形色色的“大儒”,恐怕还不如吴三桂,人家好歹还会起兵造反,好歹还惦记恢复“汉家江山”,哪怕只是一个旗号呢?

——

军阀渴望土地人口,皇帝当然也渴望“江山永固”——无论古今中外,每一位皇帝都会尽最大努力维护“大一统”,这是毋庸置疑的正常“人性”。只不过中国人除了能种地能打仗,还建立了封建社会最完美的思想体系(因此儒家思想绝非无用)、社会体制和人才选拔制度,科举制的变体延续至今。因此,帝国一旦建立,延续的时间都很长,文明的凝聚力就越来越稳固,分裂后的融合就越来越容易,这就是“大一统”的由来。。。很多人记得秦朝二世而亡,认为汉朝独尊儒术才能长治久安,这不能说没有道理。但是很多人似乎忘了夏商周,东周历时515年,皇权虽弱“大义仍在”。最终秦国灭了周朝,30年后就统一了全国。。。春秋战国各个诸侯,从搞一次“会盟”做盟主就满足,逐步发展到灭他国争天下,难道心里会缺少“大一统”的思想?周天子固然是虚位,但谁不想做一个实权天子?

500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