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篇(二一) 国家正议(七)

-

国家认同

国家是地理和历史的合谋,地理居于历史的背后,而历史就在人心之中。两千多年的大一统历史,造就了中华文化的国家观。仿佛有一个形而上的“理想中国”在评定着政府的合法性:改朝换代可以,“中国”不变。政权必须取得民心认同,否则合法性不在;历代政府为争取民心所做的努力,又固化和沉淀着理想中的中国。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道明了其中的关系。并不是说谁更重要或谁更尊贵(君及其统治团队也是‘民’,在其位而已),而是说三者之间的相生关系。其中的“民”是民心,是认同;“社稷”是可行的组织架构(统治关系);“君”是执政团队(统治者)。执政团队是表层的,三十年为一世,三世而衰、五世而斩,表层的变化是快速的;组织架构是由社会生产力决定的,可能会因带有政治家的个人色彩而不同,但其中的“能量”以及“信息”的路径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因而是具有相对稳定性的。

无论是社稷还是君,其存在的前提是民众“与子同袍”的认可。民众可能无力反抗统治者的武功,但可以“移民”或遁入山林,可以非暴力不合作,可以不生育(养不活),最终的结果是社稷倾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是历代学者和统治者们都懂得的道理,民心才是承载。民心的认同,相当于水域的连通:载舟覆舟,总要在连通着的水面上!习近平同志说:“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其理相同。中华文明(文化)得以存续,非一家一姓之功,也非封建或郡县之能,而在于这片土地上的人心始终未散

国家安稳需要民心认同,(人为)分割水域的线条不具有堤岸功效。只有当国家的地理与民心之所在相重合时,国家才是稳态的。这并非鼓励合并或分裂,而是承认一个事实:民心认同是比地理边界更加深刻的国家属性。合并或分裂的过程本身也会成为历史(记忆),过程中的人和事将作用于民心,从而影响认同。

百姓所求,无非是生存(繁衍)以及更好地生存,对应社会学上的概念就是“文明”的程度,包括安定、富足、公平。人民心中关于历史的记忆论证了和平之可贵(宁作太平犬,不为乱世人),以及公平之要义;关于内外左右的对比,论证了安定公平后富足之可行…。这些记忆会以传说、习俗等方式刻印在本民族的文化之中。当今世界有多种不同的文化,文化之间差异巨大。不同文化的人群想要组成一个国家,难度是很大的,勉强结合也会矛盾频发。

认同需要时间,否则人们无法见到生存的改善;认同需要机缘,未曾试过如何可能了解?认同需要胸怀,过度的仇恨只会造成隔离;认同需要妥协,过高的要价意味着无法合作。认同是斗争、磨合的过程和结果:族群相遇相识,可能有价值观差异,但只要双方认可共存,那么总能在求同存异中靠近,相处所需的相近的价值观(标尺)也会形成,文化烙印也会以某种形变留存下来。中华五千年历史,“炎黄子孙”终于成为共同的发端;“仁政”成为政权唯一的合法性来源

当今世界,真正实现国土和民心两个疆界相重合的中大型国家,少之又少。这就意味着,大多数所谓“国家”的历史还没有厚重到足以在人民心中刻下烙印,有人心中的圣地并不是他的祖国!有些国家处于事实上的非稳态之中。一些小国可能在族群细分之下实现了某种“纯净”,或者因享有富足(资源或禀赋)而凝聚,或者因外部威胁而紧密,从而在某种意义上达成国土和民心重合的稳态,但这种稳态也是暂时的。在历史的长轴线上,非稳态以及暂稳态的国家出现变动的可能性很大。国家就像湖泊,有的可能在山顶,有的在山坡上(筑坝而成),有的在山谷中。高处的湖泊可能因地质变动而消失,山谷的湖泊则最为稳定(大国必定虚怀若谷)。

国家认同需要时间,需要历史来校正人民心中善恶是非的标尺,需要在分分合合中确认地理包含的势能,需要人才上升通道的实践(贵族-世家-科举)以验证公平,需要政治的充分发育,摆脱狭隘的阴谋和算计,进入真正的政治领域。现代史上,哪些发展中国家真正实现了文明的跃迁?哪些国家在人民心中标注了认同?

《爱因斯坦自述》中说:“国家的建立是为了人,而人的生存不是为了国家。我们是国家的主人而不是它的奴隶”。爱因斯坦被迫离开了他的祖国,那个德国显然不值得认同。认同感,应当是“当国家是为了人时,人也是为了国家”的那种关系。认同的纽带,应当是承载了归属感的文化。

一、文化与文明

历史与地理合谋所造就的是“文化”而非“文明”。前者是特征,后者是程度;前者是美之为美的那些线条,后者是线条所在的颜料和材质;前者是浮现在日常中的哲理,后者是此刻的生存状态和程度。国家可以现代,也可以前现代,但成为国家意味着文化的认同:相近的价值观(标尺),以便道德所要求的互助关系可以成立,以便人们愿意和而不同地集合在同一面旗帜之下。

《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是西方国际政治理论的代表作之一,学界对其观点存有争议。亨廷顿范式中的八种文明包括:中华文明、日本文明、印度文明、伊斯兰文明、东正教文明、西方文明、拉丁美洲文明和(可能存在的)非洲文明。在此范式之上,作者讨论了西化和现代化的关系(书中西化等同于‘民主自由’),以及在此范式中的世界各国的发展路径与未来。

无论它的内容如何翔实,论证如何充分,都是把现象和本质混在一起的讨论。结果只能是似是而非,或者其目的就是混淆视听,一如关于历史上殖民、入侵(比如日本侵华)的各种“学术”著作。这些著作的唯一作用是把话题引向支流或泥泞。

文化是认同,文明是发展水平,二者相互影响,但绝不同质也不绑定。国家可以在不同的文明时代(比如农业文明进展到工业文明)保持着文化认同(宗教改革,以及各种形式的价值观的变迁,就是文明对文化的推动);同一个文明时代,各地区可以有不同的文化认同(不同的宗教、文化圈可以同样的现代化)。历史和现实无不证实这一点。亨廷顿把处于不同文明阶段的文化排列组合,就是在学术掺杂,由此而导出的未来,不是学术研究,而是某种定制。

一个国家由农业(或游牧、狩猎)文明发展到工业文明的过程中,文化会有所影响(比如守旧),但最终会在新的文明形态上达成共识,展现出包含了历史和当下的新文化。所以,文化不是文明进步的原因,而是结果(如果成功越过门槛)。进步的主要阻碍来自既得利益者(通常也是当权者),只不过他们可能会以文化的名义。不铲平水底的坎坝,就无法抚平波浪以行稳致远;不消除社会中已经固化的不公,就无法登上新的文明阶梯,塑造新的文化。所以非革命不可!

国家的工业化(现代化)是科学时代的应许福利,但它不仅是知识,还是以国家为主体的实践。实现它的唯一条件是:对自己(或他人)够狠,并且持之以恒地够狠!无论是先发还是后继者,工业文明的实现道路都是艰难的:圈地运动、童工、黑奴、殖民、掠夺、军政府、占领、战争…,工农业剪刀差以及超国民待遇…无不如是。

二、工业化门槛

工业化是一道门槛,这道门槛需要把“水”加热到110℃以上,普通蒸锅达不到所需温度,要用高压锅才行。可以用2倍大气压(121℃)持续加热30年,也可以用1.7倍大气压(115℃)持续50年。这就对锅的材质提出了要求,它必须能够承受压力,并经受数十年的考验,否则前功尽弃,再想成功难度就更大了。

对于国家来说,没有艰难且漫长的历程,就难以完成工业化所需积累,也就难以破茧成蝶。但积累本身是一个考验民心与认同的过程:如何使人民相信当前的付出是值得的?所以唯一可行的路径是恒心且强力的政权(人民拥护则更佳),她背负内外的指责与嘲讽,把自己(人民)放在火上烤,并且要持续几十年!而一旦工业化失败,则所有理想、信念、主义的坚持,以及为了这些而已经倒下的先烈们的付出,都将统统化为乌有!如此的“集权”、“独裁”、“排除异己”、“撞到南墙也不回头”,值得吗?

推销中的选举政治(或者说‘民主自由’价值观)就像一个灵敏的泄压阀,当锅内压力到达1.1倍大气压时,它会精准起效,开始泄压,此时锅内温度刚刚达到102℃,还达不到工业化门槛的要求。而如果有人试图拒绝这个阀门,那么就会有人以人权高于主权或反对暴政等名义亲自来动手砸锅。人权教师们,带着森然的恶意!无论说什么,他们都是守在公交车门口阻止后来者上车的人。

工业化的难度,不在科学与技术,而在持之以恒:现代化人才教育、资本积累、供应链发育、配套制度…,只要有一个环节、一个时段归零,那么乘积就会归零。只要国家政局动荡,或者陷入内耗,工业化就会失败!而动荡或内耗是很容易制造的。

工业化(现代化)把世界上的国家分隔成了现代和前现代两种类型。对于前现代的大国(小国可以依附大国成为供应链的一环)来说,首要的任务是咬牙完成本国的工业化。只有工业化,国家才能跃上文明的新台阶;而只要跃上台阶,原有文化中的前现代成份就会悄然转化;而不是相反的文化(民主自由、选举政治)先行!如此的文化先行,极大概率会造成国家永远失去工业化的机会。即使买来了产线和技术,也只是为发达国家打工,这意味着要向他们让渡部分主权,也意味着随时可能被打回前现代的原形。

如果国家能够抓住机会完成工业化,那么她的人民可以在更高的文明水平上追求科学时代应许的安定、富足和公平,人民也会更加自信和团结,文化之中的向心力也会更强,“社稷”就会更稳固,政权之舟就会更平稳。如果不能,那么人民终将会在绝望的对比中失去文化自信,失去向心力,社稷将要倾覆,国家可能分裂…。好处是,也许分裂之后就能够平静地接受泄压阀了。

1945年联合国成立时,世界上的独立国家是51个,今天这个数字是193。其中有殖民地独立形成的,也有国家分裂形成的。未考证分裂的过程各自是怎样的,或许是好聚好散,或许是大打出手;未统计分裂后是否过得更好,或许更文明了,或许还在酝酿着新的分裂!这些分裂的背后,必定是对民心认同的否定

分得稀碎并且有望更碎的欧洲,居然可以自居文明?神奇的启蒙!。

国际道义

与人的主体性相似,国家(组织)的主体性的标志是认识到“后果自负”原则:国与国是相处的,他国与我国相同。国际法是各国间的约定,并没有一个高于国家主权的实体可以充当裁判,甚至场上的规则(约定)都是变化的。国家只能也必须对自己负责,包括对他国的调解、干涉、指责等等行为的后果。

站在利维坦的角度,丛林中盘踞着大大小小的同类,他们都是自主的有机体,无法确定他者的下一个动作(可以做预判,但后果自负)。某些小家伙可能承诺了跟随强者,或者只是从众;有的正在长身体,同时在适应着自身和周边的变化;有的似乎在衰弱中,同时也在适应中;有的正在或明或暗地争斗中;有的被按在地上摩擦;有的在分裂或聚合…。利维坦们确信自己身处丛林!

利维坦们唯一的共同点是主体性,即作为主体,明白自己身处丛林。除此之外,体态、性格、能力、脑回路,甚至习惯动作都不相同。国家是由历史和地理合谋养成的,必然有着不同的品格和习性,有着各自的自以为是。但既然已在地球村中不可回避,那就要学会相处,在相处中适应和修正彼此(正如自然村落中人们的相处)。显然,国家也应当有自律能力,要懂得循道而行!

相处意味着社会性,意味着国际道义可行,只看政治家们的选择。可以认定防守反击(博弈论中的‘一报还一报’)策略就是国家相处的最优策略;也即毛主席说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策略;也即当下所坚持的“中国人不惹事,但也不怕事”策略。防反策略的前提是国家的自保能力,在此基础上,可以期望这一策略获得更多的朋友,面对最少的敌人。

防反策略需要并且应当体现国家的价值观,否则善恶不能区分。只有基于“国家无论大小,国格相同”,人们才可以谈论价值观,因为价值观从属于主体性。国格相同,并非来自世外的律令,而是事实,你可以假装认同,也可以懒得假装,不屑一顾,但后果自负。价值观也并非世外的“正义”,而是相处的结果,你可以格格不入,可以横行无忌,但同样后果自负。

国格(国家主权)具有唯一性。国家是一个整体,对外口径应当统一,这并不是国际社会对国家内政的干涉,而是事实。你的各个政府机构可以发出自相矛盾的声音,但国际社会的解读不是你家机构之间的矛盾或谁对谁错,而是我听到了自相矛盾的声音因而无所适从。你可以问罪无所适从者(为什么不听招呼),但那只是你的蛮横,而蛮横可以被解读为“恶行”。

主权的唯一性还体现在时间轴上。国家作为整体,对外政策应当前后一致,信守承诺。这同样不是国际社会对国家主权的限制,而是事实。反对党上台可以推翻任何的内政,但撕毁条约是国家主权行为。国际社会的解读不是政党轮替和谁优谁劣,而是我面对的是一个撕毁承诺言而无信的国家。你可以指责那些未能跟随你转向的国家,但那是你的霸道,同样可以被解读为“恶行”。

国际社会确实是强权政治,否则不会有联合国的大国一致原则。指出善恶,并非劝说强权克制或鼓励弱者反击,也不是奢望忽然有一天世界各国变得彬彬有礼,而只是指出善恶。这些善恶(的值)将会随着时间积分,并且不因拒绝认领而无效,至少在可预见的未来,积分值不会因地球共和国的建立而清零。

如果国际社会根植于一片可称为文明的大陆,那么人类脚下的文明是分层的。每撕开一层,文明便会下陷一层。

春秋时期的主线是诸侯争霸,但争霸是在“尊王攘夷”的旗帜之下的,“霸”也不是现代意义的“霸权”,而是诸侯之长(霸者伯也,行方伯之职)。争霸之战,争的是“老大”位置,这就意味着来争的都是兄弟,胜了大家听你意见,败了老实听话还是好兄弟。黄仁宇先生的表述:“春秋时代的车战,是一种贵族式的战争,有时彼此都以竞技的方式看待,布阵有一定程序,交战也有公认的原则,也就是仍离不开‘礼’的约束”。宋襄公遵守“君子不重伤,不擒二毛,不鼓不成列”的争霸约定,不攻击已经受伤的人,不俘虏年老的人,敌军不列好阵式我不进攻。还有不打不义之战(要师出有名),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敌方败退50步不能再追,等等。

晋楚邲之战,晋军大败,败逃时,战车陷在泥里动弹不得。追上来的楚军不仅没有“痛打落水狗”,反而帮着晋军把战车拖出泥沼,让他们赶紧回去。晋军脱离险境后,并没有着急跑路,反而回过头来对伸出援手的楚军深揖一躬,说道:“吾不如大国之数奔也!”(还是你们逃跑的经验更丰富啊)。

宋国爆发华向之乱(公元前521年)。宋军联合诸侯援军和华氏部队在赭丘作战。宋国公子城与华豹的战车不期而遇,华豹张弓向公子城射去,不中。但他身手敏捷,不等公子城还击,已经搭好了第二支箭。公子城见状,高声喊道:“不更射为鄙!”交战规则是一人一支箭,你已经射了一支,怎么能不待我回射就又射一支呢?华豹听罢,遂放下弓矢,结果被公子城一箭射死。

不是支持无原则的迂腐,也非推崇所谓“贵族风范”,只是揭开文明的含义。贵族之间之所以诸多“讲究”,并不是某种“高贵”,而是身份认同:圈子有圈子的规矩,坏规矩等于自绝于圈子。人与人相处礼节的含义是:相互承认并尊重。拜访者敲门(主人延请才进),是承认“家”的所有权;敲门要轻声,是承认主人免于噪声打扰的权利;拜访之前预约,是承认受访者安排自己时间的权利…。礼节越多,相互承认的权利越多,也就是每个人拥有的权利越多。权利当然不限于物权,但首先是物权。仓廪实而知礼节,温饱之上才谈得上其他权利。社会的文明程度不仅是富足,但首先是富足。

自从人类成为地球主宰,相对于动物(包括食物链顶端的猛兽),人就已经是“贵族”,理应有超脱禽兽的文明,至少不应当同类相残(可以争胜负,但缴枪不杀)。每个时代,生产力水平的每一次进步,都使得人类更安全和富足,理应有每个时代的文明的进步。科学时代,人类已经可以整体摆脱饥寒交迫,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安全与富足之可能,理应发展出科学时代应许的文明!

国际间的道义是“与人为善”和“防守反击”合作打造的边界。道义的水准,背后就是人类文明。礼崩乐坏,所指就是文明的下陷,就是文明被撕毁到了的那一层。文明的层级究竟有哪些,本书无法展开,但恐怖袭击、暗杀领袖、轰炸水坝以及国际公约所禁止的行为,肯定是不文明的,它们的共同点是突破了一条又一条的底线!

国际道义的最后底线是双标即不能自定义高人一等(比如种族歧视)!你强大,可以,我给你让路;你抢夺,可以,技不如人我认;你消耗数倍的能源,可以,没有人可以强制节约;你为富不仁,可以,没有人可以道德绑架…。但你不能要求我承认你的抢夺“神圣”,被抢夺是我活该!不能要求我认命,熄灭我的自强之心!

殖民,绝不因“拯救”或“指导”而拥有正义性;纳粹,绝不因“雅利安优等”和《种族纯洁法》而拥有正义性;侵华,绝不因“崖山以后无中国”或“唐宋正统在东洋”而拥有正义性;“你闭嘴,我们在讨论自由”绝不因声音大和禁言而拥有正义性。试图拥有“剥夺他人作为人”的权力,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妄念。无论它们用何种说辞,无法改变它们是人类公敌的事实。

国际社会由大国主导,这是事实。国际社会文明的底线也应当由大国守护。守护的前提是以身作则,自己不首先践踏底线。如果大国可以守住底线,那么理智的小国也不会去触碰(小国失去理智,纯粹是自取灭亡)。如果大国能够利用自身安全优势,为世界提供公共产品和服务,并且不过分附加条件和要求特权,那么,大国会赢得尊重。大国风范,或许如是:自强而处卑,做人类文明的守护者

大国自律,并非违背人性的假如,而是人类从历史得到的教训。如果利维坦确有理智,那么它会自律,因为不自律者不能长久!殖民的经济本质是:率先工业化的国家,本土人口基数不足以承载产能和原料供应,因此要以本国为中心,拓展出广大的区域作为原料产地和产品倾销地。殖民,定义了两个不等高的世界:一个是本土,积累财富;另一个是殖民地,被抽取财富。哪怕殖民地不反抗,殖民事业也必然会触及它定义中的天花板,因为世界不是无限大!

如果大国试图占据产业高端,让世界为它打工,则同样不可持续,它同样定义了不等高的两个世界!山巅之城不是在奋发引领,而是要把城外之地踩在脚下!即使城外之地不反对,山巅之城也会触及它定义中的天花板,因为城中人的欲望无限大!

大国自强与处卑,是世界稳定有序的必要条件。前者可以依托大国的锚地效应(安全、可信)为世界提供公共产品;后者让国际格局可持续。前者为大国积累武功之外的尊重;后者让野心家止步(只求强权而不愿担当者勿入)。大国的坚守,应当是世界之海中的港湾,为船只提供安全和服务,同时以自身的坚实来消解海中的风浪;而不是凭借巨轮的体型去追逐渔获,甚至不惜兴风作浪以驱逐其他的捕捞者。即使大国打着消解纷争的旗号而来,巨轮的“航迹”也足以掀翻当事船只:你可以狡辩无意为恶,但不能改变国际社会的解读,也无法阻止人们对飘扬而来的“仲裁者”旗帜的恐惧与厌恶。不是错误的解读导致“恶意”,而是“恶意”终将被正确解读!

“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欲戴王冠,先承其重,大国的本份,就是要自缚手脚,即承诺不主动生事(无为)。在此基础上,为世界提供公共产品,包括交通、通讯、公证、寄存等服务。为世界之海安放“定海神针”,就是大国的道义(责任担当)。或许“神”的意愿是波诡云谲和惊涛骇浪,但那不是“人”的意愿。“人”才是尺度,至少是在论及生命的时候!

大国应当展示自己的武力,以证明自身的坚实;必要时可以展示那些不自量力者的残骸(无论怎样的吨位和武力,撞向灯塔的结果只能是粉身碎骨),以证明自己的决心。在此基础上,履行与人为善、防守反击策略。该策略表现为一组承诺,比如“不首先使用核武器,不对无核国家使用核武器”,比如“不研究和使用生物武器”,比如“不攻击核、水利等民生设施”,比如“不阻断交通、通讯”,比如“不抢夺财产”等等。策略一体两面的威慑一面是:不首先,但对等反击,否则策略本身不具备可行性。大国的道义就是声明我所守护的人类文明(的层级),承诺只要对手不撕裂当前的层级,那么我也不去触碰如果有人恼羞成怒打破底线,那么他要承受我的对等的反击,并要承担造成人类文明倒退的责任。

国际道义并不表现为援助、捐赠以及债务免除,至少对大国来说,不主要如此表现。救济、赈灾等也应在联合国框架下或通过相关国际组织。大国应当避嫌,假途伐虢的故事是政治家的常识。大国责任,首先是表率,其次是明确的基于国际道义的价值观

对人类文明的守护,同时也是大国最好的自我守护。

小结

国家是地理和历史的合谋,理性不能给出其定义,更加谈不上给出标准模板。国家作为主体,始终在成为她自己的过程中。以十七世纪末为界,中国的历史可以分成两段,由与自然相处转为与世界(各国)相处,但以人为本的主题不曾改变。让中国得以存续的核心要素是民心的认同,认同的原因是一以贯之的民本精神。工业化是一道极高的门槛,跨过门槛是最大的政治,也是最真实的民本。

革命是达成社会变革的酷烈模式,其正义性由“克服旧世或乱世的非正义”提供。选举政治可以实现政权的和平交接,但不一定能实现社会的变革。买办政治是弱国的悲剧,也是其亡国的前奏;强国有愿望阻止后继的强者以保持此强彼弱的格局。

丛林形态的国际社会,大国的责任在于守护人类文明。大国坚守国际道义,既是胸怀,也是荣耀,还是长久之道。

 

站务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