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档“非典型”打歌节目诞生前的175天

“打歌舞台”这四个字,早已成为内娱一个讳莫如深的词汇。

“鸡生蛋蛋生鸡”的争论从来没有停止,正反方的立论,无非来自两方面:一方面,许多人感慨,一些歌手、组合缺少舞台,缺少表现的机会;另一方面,又有不少人认为,内娱如今的整体环境,很难建立能对标日韩的“打歌”体系。

2018年,两档突破圈层的国民节目,观众们参与过一场“给他们/她们舞台”的狂欢,也经历了在那之后,平台想趁此东风推出打歌节目,去对标美国B榜、韩国打歌节目,却一一惨淡收场的事实。

从节目的角度“不划算”,从产业的角度“难支撑”,成为了综艺行业乃至音乐产业心照不宣的事实。

但总有人想要去做,在“选秀”停止的2022年,“舞台”、“打歌舞台”节目却再一次回到大众视线。无关噱头和风口,只关乎于一种市场需求。

9月,我们带着关于在内娱做打歌舞台节目的所有期待和疑问来到长沙,深入一档正在进行中的打歌节目幕后,与制作人及其团队聊了聊。

做一档“舞台节目”吧

4月,总导演、制作人羊羊(@羊羊羊啊羊羊)更新微博,向网友提问“是否期待艺人凭借自己实力获得一个真正的舞台?”

这段话的背景,是他听到一位艺人朋友发了新歌,“我当时听完感觉有火的潜质,但它没有得到很好的宣传和推广,我就很想帮助他。”羊羊告诉毒眸(id:DomoreDumou)。

羊羊此前也是做选秀节目出身,见过了太多“毕业即失业”的新生代歌手,“很多人的光环只在参加节目的一瞬间。虽然出了节目也不断发歌,但宣传渠道和模式都很有限,除了粉丝之外,几乎没什么人听。”

我们经常能看到,艺人在短视频平台翻跳别人的作品;在晚会上安排唱别人的歌;更有魄力的,还有像楼炅择这样自发做打歌节目的,但想要突破圈层,始终是难事。

从冒出这个想法,到决定去做,不过一晚上的时间。羊羊开始构想一档全开麦、不修音的纯舞台类节目。目的也很简单,他希望借此机会建立一个媒介,帮助这些艺人宣传自己的作品,而综艺节目本身,就是承载这种目的好形式。

这个节目,就是《百分百开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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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这样的目标,羊羊在微博上发布了一个调查问卷,原本预想只有一千人参与的问卷,四天内突破了四万人。这四万人,也让节目从诞生起,就有了“众筹”的味道。

羊羊可以确认,这种需求是真实存在的。

换句话说,不仅是自己“想给艺人一个平台”,这个“平台”本身,也有着足够的承载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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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做一档“打歌节目”的优势是肉眼可见的:比起其他音乐类节目 ,“打歌节目”的焦点更聚焦于音乐作品本身,拥有很高的渠道价值。它对于当下有产量,但无人问津、圈地自萌的内娱偶像歌手来说,仍是一个直接有效的宣传渠道。

不过,曾经不少的失败案例以及大众对内娱舞台本身的不信任,也让节目在“养成”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被质疑、唱衰,针对的,不只是节目本身,还有整个内娱的偶像产业。有人担忧“纯舞台节目挣不到钱,项目早晚夭折”或者“纯舞台做不下去,到时候不会又变成综艺真人秀吧”,还有人担心“就算做出来也会变成资本捧人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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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饼画得好大,但我还是很期待。”

观众们越是看过一些失败的案例,就越发有发言权——尽管如此,已经“被骗过”太多次的观众,仍然带着一种又期待又害怕的心态。这让羊羊更加认为,做下去是有必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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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麦才能拒绝自嗨

9月底,毒眸来到《百分百开麦》工作室时,距离羊羊提出设想,已经过去了5个月,节目也即将进入录制。工作室的中心摆着一条长桌,上面堆满了关于节目的物料,几个写着“百分百开麦”字样的物料箱散落在桌子周围,预示着节目正在紧张筹备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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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羊羊的时候是晚上十点多,他还在和合作的编舞方,就价格与内容细则进行最终的敲定——即将进入录制,需要确定的东西还有很多,根本顾不上休息。“四点睡九点起,阎王夸我好身体!”聊起近一个月的作息,羊羊开了个玩笑。

回想起的那份包括了11道问题的问卷,羊羊依然有些感慨。从内容来看,问卷涵盖了性别、年龄层,对节目模式及嘉宾的期待,包括是否全开麦,什么因素会影响观看热情,甚至从观众的角度去反向推荐品牌方。

调查问卷中,“全开麦、不修音”是网友们提及频率最高的词汇,“宁要瑕疵的真实,不要虚假的完美”是观众的普遍态度,这与节目组的初衷不谋而合。

除此之外,观众们也关注在意节目运镜、灯光以及舞美的配合。从问卷可见,不论是期待全开麦还是舞台呈现,观众们有热情,也懂行。

而节目组也确实将大部分预算都花在了构建制作团队和“创造舞台”上——羊羊告诉我们,节目组请来了参与过《偶练》《青你》的灯光团队,配备了顶级的音响设备以及大型音综专用团队。好的配置也迎来了积极的反馈,在后续的录制现场,毒眸听到不止一位艺人和观众对现场灯光和音效的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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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收获四万份问卷之前,羊羊是很焦虑的。没有数据支撑,他也不清楚自己对节目的想法是否能得到观众的喜爱,他形容那段时间:“就好像你拿着一把银行的钥匙,但却不知道门在哪儿。”

但现在,全开麦、不修音,纯舞台,有实力的人,自己的作品——这些关键词,使这档节目的样貌变得越发清晰。

在网络选秀时代,因为修音和半开麦甚至不开麦,内娱制造出了太多“实力”模糊的偶像。简单来说,靠技术手段把歌手们的实力拉到了同一水平线上,这对有实力的人是不公平的。

而在粉圈之外的那一大部分人,也无法一一分辨这些产量过剩,且质量良莠不齐的新生代音乐人。况且在偶像歌手整体负面层出不穷的当下,路人对这一群体的印象是很差的。这反倒让那些认真做音乐,实力也不错的歌手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境地。

想重新洗掉这样的印象,还是要靠实力。因此,羊羊对来节目的艺人提了两点要求:“第一,是有实力、有胆量接受换全开麦、onetake;第二,要能接受后期不修音,这样的舞台才有价值,才能让大家看到你真正的实力。你只要有勇气来,我就给你这个舞台,至于最后结果怎么样,是我们双方需要共同承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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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目组将环节设置为“音乐会”和“音乐派对”两个阶段。在“音乐会”上歌手们要凭借自己的实力,征服在场的观众,获得通向“音乐派对”的机会。在“音乐会”阶段,一切外部包装都被简化,只回归音乐本身,用最本真的声音打动观众;而通向“音乐派对”的歌手,将在全面升级的舞台上,享受舞台。

在第一阶段的录制中,许多艺人带来的都是比较抓人的、注重唱功的歌曲,“有效打歌一定是脱离粉圈自嗨,被更多粉圈外的人认识并认可。”羊羊表示。

“路人或者说听众,是更注重歌曲旋律的。对听众来说,这可能比唱跳更加直给,我希望这个节目能做到先推歌再推人——如果大家看完这个节目,歌单里能多一首歌,或者能有一首歌出圈了,我们都觉得是成功的。”

与“云制作人”的共创

9月19日,《百分百开麦》正式官宣。羊羊在个人微博上,发布了一封手写信,在信里感谢了“云制作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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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筹备节目的五个月时间里,羊羊不断更新“综艺创作日记”,从确定艺人数量、和品牌方洽谈合作,到落地平台,每一个环节都在日记中向网友汇报,关注他的网友也越来越多。

点开每条微博的评论区,几乎都有粉丝在帮助偶像自荐,或者提出自己对节目的看法。羊羊告诉我们,团队确实会根据粉丝们的推荐名单,去联系相关艺人团队,促成合作。也会吸取网友的部分建议,对节目进行调整。

《百分百开麦》逐渐走出了一种“养成系”的味道,而很多曾经慕名而来的歌手粉丝,也在共创之下成为了网络那端节目的“云制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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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利用社交平台与网友共创内容,在今年的综艺市场并不罕见。这样做一方面可以为节目造势,另一方面也尽可能地保证满足受众的需求。更重要的是,在今年综艺行业的市场环境中,与C端走得更近一些,已然是长期“B端说了算”的综艺行业的自我变革。

今年上半年,毒眸讨论过综艺行业的招商问题,此前,综艺作为一种服务于用户的内容形式,却始终没有直接来源于用户的商业模式。这就形成了一种错位——“广告主喜欢的”不是“观众爱看的”,长此以往会造成恶性循环。

变化的发生,表现在综艺的内容与商业模式上。有人将用户需求前置,以用户喜好为主导,反向与品牌方证明综艺的价值,不再只是满足广告主的爱好,尝试与受众建立信任;也有综艺开始在商业模式上尝试突破,走向会员分账。

《百分百开麦》更像是前者——先激活市场的反馈,再拿着已有的反馈,去与各类合作方沟通,这也是问卷的另一大意义所在。

“品牌方的顾虑是,他们不认识这群人,也不清楚他们能不能带来品牌效应和流量。这5万人的问卷起到的是一个数据支撑的作用,证明他们是有市场、有价值的,能够一定程度上帮助到品牌。”羊羊告诉毒眸。

客观地说,《百分百开麦》团队的规模并不大,核心成员只有七位,和行业内的头部公司相比,很难有更大的优势。羊羊也深知不论以现在的公司资质还是盘子大小,想让人完全打消疑虑都很难。

因此,在微博更新创作日记这件事,反倒在合作层面,拥有了新的意义。目前《百分百开麦》的合作平台芒果TV,当初也是因为看了创作日记内容后,通过微博私信找到的羊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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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下旬,芒果TV私信了我。其实我们当时也在接触别的平台,但芒果跟我说的一句话打动了我,‘我们看到了这个节目的未来与热度,所以我们支持制作人做的决定,为内容保驾护航,给予内容创作者最大的权限。’”羊羊告诉毒眸。

国内评估一档节目的标准,大多仍取决于节目是否盈利。这和韩综市场有一定区别:在韩国市场,只要节目有策划创新或视角创新,即使不赚钱往往也有多次尝试机会。相比之下,在产业成熟度低的国内,试错成本反而更加昂贵。

不过在今年,这条赛道的情况终于有了一些变化,如《令人心跳的舞台》《朝阳打歌中心》《来看我们的演唱会》等舞台节目能再次登场,已经不仅是创作者在激活市场,品牌和平台的支持,也给了创作者宝贵的试错机会。

在做《百分百开麦》之初,羊羊和他团队就知道,“肯定是不赚钱的”。

羊羊认为,“这个体系在国内是不成熟的,但我还是想做。一是希望这些歌曲能够被大众听到,二是想让那些有实力、但差点运气的歌手有机会被看到。三是想让他们脱离粉圈,让大众去决定他们的去留,而不是只靠粉丝活着。”

没有通告费,有人不想来

羊羊告诉我们,以他们以往做项目的经验,都是先提出想法,然后团队共同完善、推敲,验证可行性,但做《百分百开麦》几乎是他一个人策划的。“那天晚上我自己先花了一个多小时,把节目的概念、目的、流程全部想清楚,包括赛制、呈现方式等等梳理完整,然后才和公司开的会。”

和公司开会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十二点多了,羊羊一口气将所有的想法和盘托出。“讲之前我就和团队的人说,你们先别打断我,让我全部讲完,因为我很怕他们否定我。”羊羊解释。

这种担心并不是没来由的。在内娱做打歌节目有多不容易,已经有无数不太成功的案例能够成名。况且在当下的行业环境中,连头部制作的音综想获得好成绩都不简单,何况还是一档“帮助新生代音乐人打歌”的节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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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听完羊羊的陈述后,团队抛出的问题主要还是集中在:“真的有艺人会愿意来吗?他们对这样的打歌舞台节目有多大兴趣?”

在这种不确定的情况下,团队认为将嘉宾人选划定在网络、短视频平台歌手上更加保险。但羊羊认为这就背离了他最开始的初衷,于是,他向团队要了一天时间,“我说,给我一天时间,我来搞定艺人。”

当天晚上,羊羊发了一条仅对艺人开放的朋友圈。内容是:“我想做一档舞台节目,谁想要为自己的音乐作品做宣传可以找我。”仅三分钟后,这条朋友圈就收到了5、6个艺人的回应。

这其中就有赖美云,她也是《百分百开麦》敲定的第一位艺人。当晚羊羊和赖美云简单通了话,在把节目的构思和想法讲完后,赖美云立马表示会留出档期。

而在第一阶段的录制中,我们也看到了赖美云、张紫宁、李紫婷、YAMY四位前“火少”成员的参与。羊羊坦言,最初是“火箭少女”几位姑娘的反馈,成为了节目可以坚定做下去的一大动力。

随着节目的成型,找来合作的艺人也越来越多,直到我们与羊羊对谈之前,《百分百开麦》节目组已经收到了超过400位艺人的合作申请。这其中,有多少是真心热爱舞台的,又有多少只是想来跑个通稿,赚点钱的,团队有一套自己的审核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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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羊告诉我们,来《百分百开麦》的艺人是没有通告费的,节目组只承担艺人团队的机酒和妆发,这样反倒帮他们被动规避了一批只为赚钱的艺人。羊羊坦言,有一些粉丝们推荐的艺人团队,节目组也去联系过,但就是因为没有通告费拒绝来参加。

除此之外,羊羊还有一个习惯,除了私下的接触,他会经常去看许多合作艺人的直播,“我有空的时候就会进去看一看,一方面是想对他们有更多的了解,另一方面就是想看看他们在公开或私人场合,表现出的对舞台的热爱程度。包括他们如果在长沙本地有演出,我也会去看。”

“之前有遇到过那种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过需要舞台的艺人,但跟团队接触之后发现,真正需要舞台的是他们的粉丝。他们所谓的没有舞台,只是没有一个能让他日进斗金的舞台。”

而真正热爱音乐和舞台的人,会努力争取或者为自己创造舞台。在后续与艺人的对话中,毒眸知晓,这次来到《百分百开麦》第一阶段录制的艺人,有不少是通过微博私信自荐而来的。羊羊认为,“这就是一个积极的态度。而不是天天无病呻吟,拿‘内娱没有舞台’当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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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来,羊羊希望能将《百分百开麦》开发成一个IP。“我计划比较理想的状态是把节目做成年番,每周都有三四个人来打歌,变成一个可持续性的节目,另外,希望能把线下的音乐节巡演做起来。”

团队的摄像老师认为,前几年选秀节目集中,透支了偶像群体的信誉值。导致观众不相信他们能做出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更没有上舞台表演的必要。羊羊希望在未来几年,能通过这种不断地输出,建立起观众的信任和耐心。

这也是《百分百开麦》在当前阶段没有请任何团体进行表演的原因。

“国内的打歌体系不成熟,不像日韩的导摄、舞美等等,有一套完整的流水线。当下我们很难要求导摄团队,专门花一段时间去学一首歌怎么运镜。”羊羊表示,“所以前期我们想用个人solo舞台,去建立各工种的意识,把这个概念植入进去。这不只是一个节目养成,各个技术工种的老师也在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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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是羊羊进入综艺行业的第七年,经历了行业里的优胜劣汰、大起大落。在行业寒冬的背景下,许多公司都在求新求变,羊羊和他的团队也不例外。在做《百分百开麦》之前,他的团队大多是在做承制,“但承制做久了,思维会固化,你很难再去创造。而且在大环境不好,没那么多项目的情况下,你只有自己找活路,打破僵局。”

从4月6日羊羊在网络上更新创作日记开始,到9月26日节目正式开始录制,一共经历了175天。这档节目,终于在网友和行业的共同见证下成型。

目前,《百分百开麦》已进入后期收尾阶段,许多人都在期待着播出的那天。羊羊形容现在的状态“就像是等着放烟火,虽然还没看到绽放的结果,但我相信这个烟花是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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