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歪:中国人均美学家,人均艺术家

上一篇,我们说印度人思维神鬼化,从上到下,印度人的思想总是在远离地面的高空腾云驾雾,神志恍惚,不肯落到人间地面。

如,2017年印度陆军参谋长拉瓦特提出“2.5线战争”概念,称印度有战力进行“2.5线战争”(印度军力值比美国厉害,比美国多应对0.5线),即,在中国方向、巴基斯坦方向和国内方向与毛主义游击队(0.5线)同时爆发的三场大规模战争中击败三方宿敌,让他们灰飞烟灭,永远记住印度的强大。

如,新冠来袭,印度人喝牛尿、泡牛屎澡预防新冠。单单是因为白牛曾在印度古代神话里出现过,而且是印度大神湿婆的坐骑,印度人就敢断定牛尿牛屎具有防治新冠的神奇功效,印度议员还上电视介绍自己喝牛尿心得——要在早上空腹喝。

如,2021年8月28日,印度联邦议员、印度人民党元老级成员、著名学者苏布拉·马尼亚在其新书发布会上说,“印度已经不再是1962年的印度”,“印度应该与中国开战,给中国一个教训”。

如,2022年8月15日是印度独立75周年纪念日,莫迪发表重要讲话说,“在未来25年,在我们的有生之年,我们必须把印度变成一个发达国家。”未来25年就是2047年,莫迪发誓要在印度建国100周年把印度建设成发达国家。

如,印度与中国,各个层面均构不成竞争,分明就是全世界最典型互补关系,但是印度却偏偏要主动把中印关系强行塑造成竞争与敌对关系,主动与我国缠斗厮杀,惹得我国心里千万匹草泥马奔腾。

印度人由于对古代神话具有最强烈、最浓厚的兴趣和嗜好,太专注太投入,入戏太深,很多时候神情恍惚,分不清自己是神话里法力无边的大神呢,还是现实中猥琐发育的人;辨不明自己是正在台上演出饰演武功盖世的大英雄呢,还是已经在台下生活,迷迷糊糊的辨识不太清楚了,以为自己也具有了神鬼的魔力了,甚至简直就是神鬼了,至于物理规律是什么,地面在哪里,已经不重要了——把周边国家得罪了个遍又能怎样,他们只是人,人能干过神鬼吗?

如果说,印度人思维神鬼化,那么,中国人则是思维艺术化。

先看司马迁的《报任安书》的一段话:“盖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底圣贤发愤之所为作也。”

平日里,所有中国人都特别懂趋利避害,都是世界上最清醒、最执着的现实主义者,都希望自己能够远离苦难,平时说话做事都按照全世界最严格的功利现实主义标准操作日常事务。但是,当苦难伴随的成功确实呈现,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并且远去,人们即以美学和艺术的眼光——一种超脱了功利现实主义的视角——审视、欣赏成功与曾经的巨大苦难。

司马迁深知苦难并不必然导致杰出、卓越和伟大,相反,苦难更多的时候常常会压垮压死活着的人,所以,他所歌颂的苦难,是导致了杰出、卓越和伟大的苦难,是“绝处逢生”“死地有救”“大难兴邦”里的“绝处”“死地”“大难”。如果不能“逢生”“有救”“兴邦”,这些苦难即使属于历史常情、常态、常见的大多数,也必然因为不带艺术美感而被文学家、艺术家和美学家的幸存者偏差所遗忘,早已沉入历史长河,不为世人所知。因而,只有导致了成功和进步的苦难,才会被历史记住,被文学家歌颂,被艺术家呈现,被美学家铭记。

同样,左丘明“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里的苦难,孟子“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里的苦难,所指都是磨练出人的意志,增长了人的才干,提升了人的智慧,因而干成了大事业的苦难。

这样的苦难才会自带美感,成为中华先贤的审美对象,成为文学家和艺术家放声讴歌的题材。中华美学结构范式之一由此奠定:苦难+成功=美。在这个美学结构里,苦难必须巨大,巨大到主人公貌似不能承受之重,主人公深陷必死之绝境,命悬一线,但是主人公具有钢铁般的意志,神仙般的智慧,终能逢凶化吉,绝处逢生,大获成功。这个美学结构就是这样的叙事。

“苦难”再艰难,再深重,再凶险,在中国的美学结构里它也只是次要元素,作铺垫用的,目的只是垫高、突出主要元素(主人公)的品质,使主要元素(主人公)的优秀品质更浓更深更厚更重。如此,美感就被艺术地呈现出来了。

眼尖的网友会发现,这不就是烘托吗?对,这就是烘托的结构,尤其是烘托大类中的反衬结构。可以这样说,只要具备了烘托结构的事件,它天然自动带有中国美学的艺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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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人记住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著名战役及其指挥将帅,战力碾压式取胜的战役大家印象反而不深,甚至除了专家,普通人说不上一两个。为什么?原因无外是,前者具有反衬结构,也就是中国美的结构,“多”和“强”一方的失败垫高、突出了“少”和“弱”一方的的胜利和指挥艺术,使其胜利和指挥艺术更浓更深更厚更重,让人们貌似看得见,摸得着,感知得到了;后者没有反衬式中国美的结构,也就没有了中国美的审美冲击力,大家便觉得了然无趣了。

1960年,英国陆军元帅蒙哥马利访问中国时,盛赞毛泽东指挥的辽沈、淮海、平津三大战役,可以与世界历史上任何伟大的战役相媲美。毛泽东却说:“四渡赤水才是我的得意之笔。”言外之意,四渡赤水才是军事生涯的巅峰杰作,三大战役并不是。

据史料记载红军四渡赤水共歼灭国军2万2千。三大战役共歼灭国军154万余,国民党赖以统治中国的军队主力基本被歼。此后,我军由被国军追着打转型为追着国军打的模式。

按照功利现实主义标准,三大战役妥妥的是毛泽东军事生涯中的巅峰杰作,但是毛泽东却选择“四渡赤水才是我的得意之笔”。这可能是因为三大战役中,辽沈战役和平津战役,我军军力占优,平津战役甚至具有碾压优势,只有淮海战役是我军60万对国军80万,则三大战役基本没有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反衬式中国美的结构,即没有中国美学里的艺术美感,所以毛泽东作为一个中国人,受到中国传统美学原则的影响,必然不把它当做自己的“得意之笔”。

而四渡赤水正是红军陷入必死之地的背景下展开的,毛泽东的军事运作使红军绝处逢生,死地得救,而且,没有四渡赤水就绝对没有三大战役,红军全军覆没了,没有后面的故事了。因此,四渡赤水完全具有反衬结构,完全符合中国美学原则,美是浓浓的,厚厚的,重重的,酷酷的。于是,中国人毛泽东选择了中国美,一种艺术的美。

以上说的是大神级人物眼里的中国美,那么,像阿歪这样的街边普通大众呢,他们是如何看待中国美、如何选择中国美的?

以食材为例。排骨是“骨+肉”的结构,不能吃的骨垫高、突出了能吃的肉的味道和营养,是“A加负A”的反衬结构,是中国美学的结构,所以,具有中国美特征的排骨比100%猪肉的前胛肉、后胛肉价格来得贵。具有美学意义和美价值的东西就是值钱。套一句网络流行语,哥吃的不是排骨,哥吃的是美,是艺术。

类似的还有红瓜子,能吃的部分何其少,不能吃的部分何其多。能吃的部分是主体,是主人公,不能吃的部分是客体,是次要元素,红瓜子也具有以不能吃的部分垫高、突出能吃的部分的反衬结构——中国美学的结构,在中国人那里深受人民喜爱和欢迎。大凡中国人,不啃一下红瓜子,似乎就不能表示自己是中国人,展现不了自己高雅的审美情趣。

石榴、鱼头、猪蹄、鸡爪、鸭爪等都有“能吃的部分何其少,不能吃的部分何其多”的反衬式中国美的结构,篇幅所限,就不一一分析了。

中国人的反衬式审美结构与审美需要与欧美人完全不同。欧美人以100%的肉为美,中国电影上形容土匪大哥“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豪横粗野倒是很适合形容他们——牛奶、牛排都必须是100%的,没有次要元素垫高、突出主要元素的美学或艺术结构。欧美人吃肉就是吃肉,吃100%的肉,简单粗暴,当然也就没有中国人的艺术审美情趣和艺术享受。

“吃货”这个词形容中国人,至少有一半是褒义的。我们中国人好吃不假,但是吃出了高度,吃出了艺术,吃出了美,却也是千真万确的。在吃的方面,中国人均审美大师,人均艺术家,而且中国美(反衬结构)的原则已经渗入骨髓,化为血液,成为生命有机组成部分,成为集体无意识,他们甚至已经在日常生活中已经展现了自己的审美情趣和艺术眼光而不自知自觉。

食材之外,中国普通人也是不自觉地以反衬式中国美的原则处理生活日常。

以下是2016年高考全国卷Ⅰ语文作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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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中国传统美学长期影响,家长甲因为孩子的学习过程没有体现“A +(-A)”(A加负A)的反衬结构,因而没法感知和体验孩子学习之美,当孩子的测试成绩由100分降至98分时,大为光火,一枚掌印吻上孩子的脸以宣泄不满。

而另一个家长乙,因为孩子由55分上升为61分,55分的低反衬垫高了61分的高,61分的高因为55分这一垫,看起来高度更高更好看了,就像少女高度一直没变,但是高跟鞋底垫高了她的高度,看起来也亭亭玉立了,使我们感受到她的美感了,于是一个奖励就吻上了孩子的脸。

漫画中甲乙两位家长,他们对待孩子学习的态度,都没有跑出中国传统美学的范围,他们遵循的是毛泽东和千千万万中国人的审美原则。

既然毛泽东可以把消灭了国民党154万余主力的三大战役不当作自己军事生涯最大的杰作,而是把只是歼灭了2.2万敌人的四渡赤水当做自己军事生涯最大的杰作;既然全国人民乐于以更高的价钱消费排骨、红瓜子、石榴、猪蹄、鱼头、鸡爪、鸭爪,甲乙两个家长为什么就不能也按照中国传统美学原则审视自己的审美客体——自己的孩子?其实,中国人均审美大师,人均艺术家,这两个家长都长得很中国,大家不必一惊一诧的。

不仅现在的普通人,连现在的成功人士和中小学生都在遵循反衬式中国美的结构原则,虽然他们也并不自知与自觉,但是他们其实就是人均审美大师,人均艺术家之一。有例为证。

“现在的‘成功人士’都喜欢把自己的过去说得一无所有,几乎每一个企业家都是白手起家,告贷无门,最后忍辱负重,不惜腆颜事敌,终获成功。流风所及,甚至一篇普通的中学生作文也总是喜欢讴歌母亲的任劳任怨,含辛茹苦,终将自己拉扯成人。”(引自狄马《中国人为什么喜欢赞美苦难》)

最后,让我们比较一下印度思维神鬼化和中国思维艺术化的异同。

共同点:都是脱离了功利现实的一种审美,都属于务虚。

不同点:中国人均审美大师,人均艺术家,是因为平日处理日常事务脚踏实地的功利现实主义有点过头了,很累很累的,所以当苦难伴随的成功确实呈现,当一切都尘埃落定并且远去,人们需要美学和艺术的眼光——一种超脱了功利现实主义的视角——审视、欣赏成功与曾经的巨大苦难,需要仰望星空的反衬式中国美结构原则来平衡调节,使社会与人们的心态始终尽可能保持不偏不倚、无过无不及的中庸状态,所以古圣先贤发明了“苦难+成功=美”反衬式中国美结构,几千年来中国人也一直依照这个原则进行审美思维活动;印度人的思维神鬼化,乃是他们深陷古代神话之中,举国思维一直悬在高空腾云驾雾,从来未曾降落到人间地面上。

 (全文完)

在本文之外另附高考作文题一道。供驻扎本网的高中生以反衬式中国美学结构知识分析“司马迁说‘天下不多(称赞)管仲之贤而多鲍叔能知人也”,顺带也分析分析韩愈《马说》中的“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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