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唯是如何一步步“成仙”的？

　　“有人堕落，有人疯了，有人随着风去了……”

　　这是新裤子乐队《生活因你而火热》当中的一句词。很多老摇滚人在听到这句话后心中五味杂陈，因为他们可能不仅仅想到了身边那些追逐理想的年轻人，他们更想到了二十年前，他们的生活也曾因一些人而无比火热过——“魔岩三杰”（张楚、何勇、窦唯）。

　　我想先来聊聊“随风而去“的窦唯。他在二十多年前就代表了中国摇滚乐的开端，在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依然是中国摇滚乐最鲜明的标志之一。然而我们对他的印象却主要停留在上个世纪.

　　随着摇滚乐逐渐转回地下，他的名字也就像随风飘逝一般，只是偶尔还萦绕在耳畔。

　　始于16岁那个疯狂的夜晚

　　窦唯小时候其实是学笛子的。

　　他1969年生于北京，父亲窦绍儒是个管乐手，他从小就跟着父亲一起学习。窦唯的音乐天赋相当高，笛子学得很快，六岁的时候就能在幼儿园里表演。

　　小时候的窦唯可没有像他现在一样沉默寡言，相反，他是个十分幽默的人，还喜欢搞恶作剧。上学时候的他特别喜欢踢球，还对相声颇有研究，打扮也不像后来一样邋里邋遢，而是特别喜欢穿紧身牛仔裤，是当时相当潮的人。

　　窦唯好像对一切新事物接受的都特别快，而且接受能力也特别强。霹雳舞流行，他就跳霹雳舞，大陆刚有外文歌，他就去听外文歌。也许正是这样，他总是比其他人快一步，导致哪怕到了现在，我们依然不好跟上他的步伐。

　　1985年，英国威猛乐队来华演出，就像打开闸门一般让摇滚乐流淌进中国。霎时间，整个社会都引起了轰动。

　　当时窦唯16岁。那个疯狂的晚上，窦唯就在台下。那时候，窦唯正在职高里面学精神病看护，听过威猛的现场之后，他的心思可就全都放在摇滚乐上面了。他废寝忘食的听，废寝忘食的学，甚至自己摸索明白了架子鼓这门乐器。

　　第二年，窦唯考上北京青年轻音乐团，开始四处接活谋生。一年后，在北京化工学院，窦唯终于等到了自己进入摇滚圈的机会。

　　那天上半场是派乐队，下半场是崔健，大佬云集。演出结束后，大家在一起庆祝、表演，窦唯丝毫没有怯场，上去唱了一首威猛的歌，技惊四座。后来连陈小虎都回忆说：“当时不知道从哪冒出这么个人，他的舞台表现力在国内是无人能比的！”

　　就这样，窦唯慢慢踏入了摇滚这块土地。

　　加入和离开

　　同样是1987年，有一支乐队静悄悄地出生了。它就是黑豹。

　　当时黑豹正少一个主唱，郭传林在石景山看了窦唯的演出之后，兴奋无比地说：“就是他了！”

　　郭传林有着三顾茅庐的毅力，不知道怎么才能联系到他，他就直接跑到窦唯家里堵他，做了好一通思想工作，才把窦唯纳入他的麾下。

　　不过刚开始黑豹没什么名气。1989年末北京有一场“90现代音乐会”，在场的乐队有唐朝、眼镜蛇、黑豹等等。但黑豹的工作极其简单——在台下当观众。更让他们恼火的是，自己的乐器可在台上陪着别人演出呢！

　　自此，黑豹才开始加紧排练和创作。一年多后，《黑豹》这张专辑横空出世，虽然“少了几分摇滚的沉痛”，但以更温情更能令人接受的方式一下子就成为了大众宣泄的窗口，再加上窦唯激烈高亢的声音，仿佛浑然天成，令这张专辑大获成功，甚至使黑豹成为中国在世界上专辑销量最多的摇滚乐队。

　　不过，这一切和窦唯其实没什么太大关系了。91年底，窦唯剪去长发，给郭传林打了一通电话：“我准备退出了，我不想再天天一样的表演，说一样的话了。”

　　对此，黑豹一直说是因为窦唯创作理念不同，是因为窦唯想去签了魔岩。但很明显，大众对此有一个更为合理的解释——因为一个人，王菲。

　　当时窦唯的女朋友是姜昕，而王菲是键盘手栾树的女朋友。不知不觉地，大家开始察觉出一些不对。窦唯经常收到王菲给他一箱子一箱子寄来的原装CD，而且也经常和王菲通电话几个小时直到深夜。

　　那时候王菲还在香港发展，可就在窦唯刚离队的那段日子里，王菲经常飞回北京。结果大家都知道，王菲和窦唯“掩埋殉难的心跳，葬送一世的英明。”（《将爱》，王菲）

　　摇滚乐“最后的晚上”

　　1994年，在滚石国语唱片负责人张培仁的帮助下，窦唯出了第一张个人专辑《黑梦》。这张所谓中国第一张概念专辑在我看来和现在他做的实验音乐一样，相当的前卫和模糊。

　　从这个时候开始，窦唯已经把人声当成了音乐的一部分，他凭借着出色的唱功，让主音、和声和合唱融为一体，像是一团梦一样裹狭着音乐。

　　梦，这个时候窦唯也才二十多岁，和当时大部分的年轻人一样，他的梦迷惘而模糊，越睡越沉，就越能触碰到自己的内心。

　　那个时候，是崔健创作的高峰期，是黑豹乐队最炫目的巡演季，是张楚了发行《一颗不肯媚俗的心》，是何勇已经站到了伦敦演出……那个时候，是中国摇滚如梦一般的盛世。

　　盛世易碎，1994年12月17日，香港红磡演唱会座无虚席，中国摇滚迎来了“最后的晚上”。

　　黑衣的窦唯开场，如上帝般责问着高级动物；诗人般的张楚说着蚂蚁蚂蚁般的我们；战士一样的何勇咒骂着这吃的全是粮食，拉的全是思想的垃圾场。三个半小时的演唱会，据说撕衣服的点打火机的砸凳子的不在少数。

　　好像在场的听众已经被压抑了近五千年，所有的愤怒和冲动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全被发泄出来了。

　　值得一提的是，窦唯当时唱《噢乖》的时候忘词了，中间有一大段都是他现编的，但这个版本依然被奉为经典中的经典。也许就是因为窦唯骨骼清奇吧。

　　然后就结束了，突然地，出乎意料地，这场梦醒了，这场本应成为良好开端的演唱会却莫名其妙地就成了中国摇滚的墓碑。

　　“让摇滚乐自生自灭吧！”中国摇滚就此夭折。

　　何勇遭禁演，张楚新专辑恶评如潮，而窦唯拒绝了滚石的包装，再加上感情的变故，他逐渐选择了“大隐隐于市“。

　　不合群的窦唯

　　窦唯的专辑渐渐变得晦涩难懂。

　　95年《艳阳天》，完全摒弃了黑豹时期的硬摇和金属元素，转而添加了山歌，戏曲等民族元素，听起来相当的温暖怀旧。

　　98年《山河水》，彻底将人声作为歌曲中单纯的元素，摒弃掉表意作用，像平克弗洛伊德的《the Great Gig in the sky》一样，以哼唱的人声作为旋律。

　　99年《幻听》，配器简单，听感迷幻，还融合了古典和爵士，已经到了令人听不懂的地步。

　　随着窦唯心境的慢慢变化，窦唯的生活轨迹也渐渐与之前不同。

　　发布《幻听》的同年，王菲正式开始离婚程序。

　　2000年，窦唯录完了《雨吁》。这张于06年才正式发布的专辑，成为了他最后有歌词的作品。

　　在这张专辑中，你能听到晦涩难懂经文一般的古文，听到后摇一般的沉寂，也能听到噪声的铺垫和吉他的咆哮。

　　就像Bark Psychois一样，《雨吁》相当注重音乐的层次感，丰富作者自身和每一位听众的精神世界。

　　窦唯也变得越来越难懂了。他开始变得沉默和忧郁。他经常去后海的酒吧呆坐一整天，他会在饭桌上的人越来越多时起身就走。他变得有些“不合群”了。

　　对此，多年后他自己有个回应：“我就想过一种很普通的生活，我觉得无论是当歌手还是做音乐，其实是很普通的事，没有必要把他弄得好像就高人一等，我对做音乐的理解是我所从事的只不过是我有兴趣和擅长的事情，仅此而已，再简单不过。”

　　05年的时候，正陷入主唱危机的黑豹乐队把窦唯找了回去。排练没两天，窦唯就说他不想唱歌，只想做音乐。

　　我们可以相信，窦唯的这次离开是真的因为理念不合。

　　无独有偶，2010年的“怒放摇滚英雄演唱会”定下了唐朝、黑豹、何勇、张楚之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邀请窦唯，窦唯却说：“多谢哥儿几个的好意，这么多年还没把我忘了，但我已经和摇滚乐没什么关系了。”

　　窦唯还组了一支叫“不一定”的乐队，这支乐队中有着不少数一数二的乐手。比如小号手文智涌、打击乐手刘校松，相信都是大家很熟悉的名字。

　　他们用大量的纯乐器进行对音乐的实验性解剖，用现代性的音乐包裹一种民族式的怀古式的态度，然后再传递给听众。

　　“不一定”乐队给窦唯带来了一定的收入，每张专辑的版权费大概在十万左右，窦唯足以应付日常的生活开销。他的生活相当朴素，之前人们经常见到过他骑个电动车，吃完炸酱面的样子，看起来邋里邋遢，但他自己却好像自乐自足。

　　张楚说他稍微有点理解窦唯，他说窦唯觉得最难熬的就是轻静，他觉得这是窦唯自己对自己的救赎。

　　一场独一无二的梦

　　窦唯很多专辑都围绕着梦，只不过，他的摇滚梦已经结束在前半夜，他现在的梦更加纯洁无垢，正无限地接近黎明。

　　时至如今，窦唯和文智涌组成朝简组合，依然在制作着颇有民族性质的实验音乐。网易云就能买，专辑并不是很贵。虽然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但是慢慢地，他的音乐会引领你走向平静。

　　对这样一个窦唯，音乐人卢中强曾有过一个很高的评价：

　　“我认为在我们这个年代，在这样大时代下面，在中国，最应该尊重的音乐人是窦唯。中国一直强调文人有气节，从魏晋一直开始，很多古人有气节，这是中国古人必备的东西。

　　如果搞音乐的人，把自己划作文人的范畴，那就需要放弃很多东西去坚持。现在这个时代，最缺的就是这个，他是最值得尊重的，没有第二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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