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童贞的荡妇，却被印在钞票上
ins生活官方账号作者 | 陈相忘
来源 | ins生活原创
关于她的故事，该从何说起呢？
2014年，英国唱作女星艾梅丽·桑德（Emeli Sandé）只身一人，踏上了前往墨西哥的朝圣之旅。
作为她最忠实的粉丝之一，艾梅丽·桑德曾把她的自画像纹在自己手臂内侧。
彼时，艾梅丽刚刚结束了一段长达九年的感情。
离婚，就像是打翻了艾梅丽心里的“四味瓶”，生活中各种酸甜苦辣，霎时全都交织在一起。
这样的日子并不好捱，但每当艾梅丽翻转手臂，看到自画像纹身上那双一字眉和冷峻面庞，都好似能感召到她此刻就伏在自己耳畔轻呵：
不要害怕。
不止是艾梅丽·桑德，在墨西哥，几乎所有人都把她视作icon。
她生前居住的那幢“蓝房子”，每天都有无数人慕名而来，在门口排起长龙。
她的头像被印在500比索的钱币上，受到人们追捧铭记。
她从未涉足时尚圈，却和玛丽莲·梦露、杰奎琳·肯尼迪、玛丽亚·卡拉斯并驾齐驱，成为20世纪最具标准性的女性之一。
她的一生荆棘遍布、渗血不止，却在生活的百般刁难中，开出了一朵人世间最浓烈灿艳的“生命之花”。
她就是弗里达·卡罗（Frida Kahlo）。
电影《弗里达》剧照
一个被命运屡屡嘲弄却仍高呼生命万岁的女人。
她的故事，还是从一场高烧说起吧。
6岁那年，弗里达烧退后被医生诊断为骨髓灰质炎。
幼时的弗里达
病症带来的弛缓性肌肉萎缩，使得她的右腿看起来明显要比左腿细一点。
为此，弗里达穿上墨西哥女性传统的长裙，试图用长长的裙摆来掩盖这一点“与众不同”，却还是被自己走路时那一瘸一拐的姿态“出卖”。
同学们借此嘲笑她是“木腿”，骂她是个瘸子。
那阵子，打小生性活泼的弗里达，突然变得安静了。
她把自己关在屋里，也不和人讲话，实在无趣，她就在窗户上画门，仿佛推开那一扇扇门，就再也听不到那些刺耳的谩骂声了。
直到有天，她破天荒地找到父亲，既没有说出实情，也没有埋怨不满，而是希望父亲能给她报班学习摔跤和拳击。
那时幼小的她，笃定地认为，只有拳头才能让他们闭上自己那张臭嘴。
弗里达家族照，第二排左一为弗里达
也许是从小疾病缠身的缘故，年轻时的弗里达立志成为一名医生，而不是画家。
后来，凭借优异的成绩，弗里达如愿考上了墨西哥最好的学校，成了一名医学生，而在全校2000名学生中，仅仅只招收了35名女生。
她如此不遗余力，只为向旁人证明：
你们口中的那个“瘸子”，活得一点都不比你们差，甚至，还要更强。
在这所精英学校里，几乎所有孩子都充满了活力与创造力，他们组织、参加各种各样的政治辩论，并乐此不疲。
如鱼得水的弗里达，很快就成了一个小团体的领头人，由于成员们通常都会戴一种叫做“卡楚恰”的帽子，他们便把自己称作“卡楚恰帽”，在辩论中风头无两。
然而，就在日子眼瞅着即将步入正轨时，命运却和弗里达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这天放学后，弗里达和男友照常搭公车回家。
不料，在一个已走过无数次的十字路口，一辆失控的有轨电车径直撞上了她搭乘的那辆公车。
转瞬间，这场惨重的车祸，生生把弗里达整个人都“撕碎”了。
电影《弗里达》剧照
那是一个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场景：
在剧烈的碰撞后，弗里达衣衫破碎地躺在一片血泊中，一根公交车上的金属扶手从她的腹部侧面插入，几乎洞穿了她的骨盆和阴道；
事故中，她的锁骨、两根肋骨和一条腿全部断裂，还有一只脚粉碎性骨折，肩膀也脱臼了，但最严重的伤，是弗里达的脊椎与骨盆碎裂成了三块。
她就像是一只被摔在地上的玻璃瓶，浑身上下没有一块是完好的。
在急救室，医生们像做拼图一样，一针一线地把弗里达串联在一起，涌出的鲜血很快就浸透了床单，哪怕过程中使用了麻药，可钻心地疼痛还是让弗里达数次昏厥过去，情况一度危急到连医生也不敢确定，弗里达究竟是否还能再苏醒过来。
在度过无意识的几周后，终于，弗里达奇迹般地醒来了。
虽然保住了性命，但弗里达付出的代价却是余生都将如影随形的伤痛，为此，她不得不依靠酒精、麻醉药来缓解肉体上锥心的疼痛。
在被医生们一次次从死神手里抢救下来后，她的双脚、脊柱、臀部关节都被固定住，全身上下都打满了石膏，裹着纱布的弗里达，就像一个小号的木乃伊。
电影《弗里达》剧照
弗里达每天只能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绝望的看着白花花的天花板，心如死水。
而在她最需要慰藉和拯救的时候，当时车祸中只受了轻伤的男友却选择离她而去。
多年后，她自嘲说：
“18岁那场车祸，让我失去了童贞。”
车祸、失恋、破碎不堪的躯体...短短数日，弗里达就经受了别人一生可能都不会有的苦难。
无法动弹的她，只能任由泪水顺着脸庞滑下，打在僵硬的肩膀上，慢慢润湿了胸前的石膏板。
万念俱灰之时，她找父亲要来一支画笔，俯首在胸前的石膏上画下一只瑰丽的蝴蝶。
破茧成蝶，弗里达想象着自己也有挣开“牢笼”的那天。
心疼女儿的父亲为她买来各种画画的工具，还定做了一个特殊的支架，方便弗里达躺在床上作画，同时，在床的正上方，用一面大大的镜子，替代了原先白花花一片的天花板。
就这样，一面镜子、一个小小的托盘，几支五颜六色的画笔，撑起了弗里达近乎全部的精神意志。
春夏秋冬又一春。
她画振翅欲飞的蝴蝶，画自己每一寸破损的肌肤，画镜中的另一个“弗里达”...
在简单的线条和明亮的色彩外，是弗里达对命运不公的无声嘶吼与呐喊。
车祸后，弗里达画的第一幅画是用铅笔画的公交车。
她说：
绘画带给了我力量，而亲人的陪伴能让我更好地恢复身体。
在床上，她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幅自画像。
弗里达处女作《自画像》，1926
画里的她，是一个穿着酒红色天鹅绒浴袍的翩翩少女，身姿挺拔，完好无损。
少女的眼神坚毅，冷峻的面庞上，即没有哭，也没有笑，背后则是用深褐色勾勒出的海浪翻涌。
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在她的心底里澎拜：
“那是来自艺术的感召。”
电影《弗里达》剧照
在画里，她重新找到了那个曾经充满活力的自己。
经过一段时间休养，医生为弗里达剪开了身上的石膏，如一只熬过漫漫长夜的蝴蝶，在拂晓时分破茧而出，终于完成了生命的蜕变。
重新站立后，弗里达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当时墨西哥艺术界的先锋迭戈·里维拉。
弗里达与迭戈
彼时，家里为了给她看病，早已倾尽所有。
弗里达必须搞清楚，她的那些画作是否真的能养活自己、补贴家用？
要是不行，她就再去找别的生计。
起初，迭戈拒绝见弗里达，直到他看到她留下的那些自画像，刹那间就怔住了，一个没有任何绘画基础的人，竟可以画出如此风采，着实不易。
迭戈给了弗里达最需要的认可和鼓励：
真正的画家要一直画下去，至死方休。
此后，他们成了最亲密的伙伴，迭戈常带着弗里达出入各种艺术场所，为她引荐圈内的名流大拿，甚至，还向她灌输自己的政治理念。
如雁归来，即使身体“破碎”，她依旧坚持与他一同奔走，号召工人、画家们参加示威游行，站在队伍最前头的弗里达，举着手中的标语，高喊着她对资本剥削人民的愤怒与不满。
那一瞬，她好似回到高中时代，戴着一顶标志性的“卡楚恰”帽，风姿绰约。
很快，情投意合的两人就坠入爱河。
但弗里达浑然不知，迭戈是她生命里的另一场劫难。
弗里达曾对迭戈说过一句话：
“我一生中遭受过两次磨难，一次是18岁那场车祸，一次就是遇见你。”
1929年，22岁的弗里达和43岁的迭戈在墨西哥举办了婚礼。
迭戈身材臃肿，并不英俊，作为艺术圈里有名的“浪子”，他甚至还离过两次婚，但这并不妨碍弗里达被他的才情所吸引。
婚礼上，她穿一袭洁白的婚纱，笑靥如花，二人在众人的祝福中伴着音乐声翩翩起舞。
彼时在绘画上尚未崭露头角的弗里达，每当被别人提起，更多被介绍是著名壁画家迭戈的妻子。
但那些虚无缥缈的名声，弗里达根本不在乎，这对新婚夫妇一起吃早餐、出门乘船游玩，享受着婚姻生活的甜蜜。
她在画布上留下两人的合影——
弗里达《弗里达与迭戈·里维拉》，1931
画里的迭戈拿着画板和画笔，另一边则紧紧攥着她的手，弗里达刻意把自己画得小小的，此刻，她和这世间所有的新娘一样，只甘心做他一个人的小女人。
然而，让弗里达没有想到的是，这份幸福，竟如烟花般绚烂而短暂。
婚后不久，弗里达跟随丈夫来到美国生活。
在被美国纽约艺术博物馆邀请办画展后，名声大噪的迭戈，开始频繁出现在各种宴会上，与爱慕、追随他的女人们暧昧不清。
一旁被丈夫冷落的弗里达，强忍着充斥在耳边的流言蜚语，再次体会到了从前卧病在床时的孤独与落寞。
久而久之，她越来越厌恶美国都市的冰冷，想念起墨西哥那幢无比温暖的“蓝房子”。
于是，被两种极端情绪反复撕扯的弗里达，把自己的真实感受付诸在笔端——
弗里达《墨美边境上的自画像》1933
画作上，寒夜与暖阳共存，既有都市机器的冰冷，也有文明古城的余味，而以一抹淡粉长裙跃然纸上的她，手持一面墨西哥的旗帜，尽显内心深处割裂的思绪。
唯一不变的，依旧是她那冷峻如冬日的面容。
命运的捉弄、皮肉的苦痛，甚至是丈夫的背叛，她都一并吞下，没有半点求饶。
弗里达《受伤的鹿》，1946
直到她先后三次怀孕，全都不幸流产，最后医生告诉她：
浑身打满钢钉、骨盆脆弱的她，已彻底丧失了生育能力。
弗里达才躲进屋子里绝望地哀嚎着，喉咙却早已发不出一丝声音。
之后，她第一次在画里流下了一滴眼泪。
弗里达《底特律的流产》1932
饱受精神摧残的弗里达再也撑不住了。
她祈求丈夫迭戈，渴望能离开眼前这个伤心之地。
终于，她如愿了，却在回到家一个寻常的午后，推开门的弗里达，亲眼撞见丈夫与自己的妹妹赤裸着躺在一起。
在遭遇那场车祸十四年后，她又一次“破碎”了。
犹遭当头棒喝的弗里达，并未就此一蹶不振。
她收起脸上的憔悴，比以往更加用心地打扮自己，重现那个自画像中曾描绘过的轻盈少女模样。
与此同时，一个女人的复仇计划，也拉开了序幕。
弗里达向迭戈放下狠话：
“不就是情人和出轨吗？我还能比你差？
我要成为本世纪最著名的荡妇！”
此后，她跳动着探戈的身影穿梭在各个风月场里，既撩男人，也不放过女人，情人遍布各界名流。
直到后来弗里达一段忘年恋的曝光，才彻底击溃了迭戈的心理防线。
苏联革命家托洛茨基一直是迭戈的政治偶像和精神战友，但他现在却无法自拔地爱上了弗里达。
消失已久的迭戈出现了，他找到弗里达，紧紧摁住她的双肩，怒吼着质问她：
“为什么是他！”
弗里达没有回答，因为答案早在那个再寻常不过的午后随风消逝了。
在十年的相爱相杀后，这段旷世虐恋最终以离婚告终。
和迭戈分开后，弗里达剪去了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发。
电影《弗里达》剧照
与此同时，那场车祸留在她身体里的钢钉也开始隐隐作祟，为缓解疼痛和麻痹自己，她只得一口又一口往自己胃里灌龙舌兰酒。
在独自疗伤时，弗里达看到一条新闻：
一个男人捅了妻子22刀，却在法官面前狡辩说，只是掐了几下而已。
怒不可遏的她，抓起手里的画笔，创作出了那幅惊世之作，取名《只是掐了几小下》——
弗里达《只是掐了几小下》，1935
举目望去，满地是血，被捅数刀的女子躺在血滩中，一旁的男人却目不斜视，只留下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我只是轻轻地掐了她几小下。
她把犯罪者的面容画成迭戈的样子，控诉着命运的冷酷无情。
1939年，在收到离婚契约书那天，弗里达创作出了她最具标志性的自画像——
弗里达《两个弗里达》，1939
两颗心脏，被一根血管连在一起。
一个是完整的，是迭戈曾经深爱过的。
一个是破碎的，是迭戈不再爱的。
她拿着一把剪刀，鲜血从血管中滴落在洁白的裙摆上，触目惊心。
一年后，弗里达又画出另一幅著名的自画像——
弗里达《有荆棘项链和蜂鸟的自画像》，1940
画像中，她戴着一条由荆棘和蜂鸟组成的项链。
哪怕脖颈已被勒出血痕，画中的弗里达仍举止端庄的佩戴着。
40岁时，弗里达对友人说：
“我的画作一定会闻名世界。”
果真，没过多久，在她惊人的创作力下，弗里达的名字被越来越多的人知晓。
她的身份，也不再是谁的妻子，而是著名画家弗里达。
连毕加索在看了她的自画像后，都直言自己也画不出这般杰作。
人们纷纷把她称作墨西哥的超现实主义代表，不停追问她如此丰富的想象力都从何而来？
她却回答：
“我从不画梦，我只画我的现实。”
上世纪40年代，弗里达的作品在纽约售罄。
但很快，因为旧伤复发，她不得不依靠坚硬的金属支架来支撑。
电影《弗里达》剧照
更令人绝望的是，由于长期酗酒，弗里达的脚趾生了坏疽，不切除的话会扩散到全身。
结果，医生这一刀下去，她右腿膝盖以下整个都没有了。
身体再次遭受重创的弗里达，面对亲友们怜惜的眼神，说：
“我不是病了，我是碎了。但是只要我能画画，我便是快乐的。”
住院期间，她画下一幅《破碎的柱子》，再次震惊世界——
弗里达《破碎的柱子》，1944
画里，赤身裸体的她，裹着一副冷冰冰的金属柱架，苦苦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她也不再试图用长裙去掩盖自己身体上的“残破”。
随着弗里达的病情愈发严重，做了很多手术都不见好转，于是，记者们也不再问起她的创作心得，而是换成了她最近一次手术的进展情况。
然而，命运愈是想方设法给弗里达下绊子，她就愈顽强。
到后来连下床都困难的弗里达，索性重新把画架摆回床上，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紧身胸衣，浓墨重彩地在上面涂满自己喜爱的元素。
不止于此，病重的弗里达依然坚持每天装扮自己。
她把丝带缠绕起来盘起发髻，再绑上靓丽的蝴蝶结，一一挑选极具墨西哥特色的戒指、耳环、手镯，戴好，再喊人摘来鲜花，插在鬓角上，不允许自己脸上浮现出半点儿病容。
1953年，弗里达的作品首次在墨西哥展出。
为了这个机会，她几乎等了一辈子。
尽管弗里达被医生告知不能下床，但她还是被亲友们自发“带”到了画展现场。
1953年，弗里达被抬到画展现场
在场的所有人，纷纷举起手中酒杯，致敬这个被命运、病痛和情感折磨一生的女人。
一年后，这朵于苦难中绽放的墨西哥玫瑰因肺炎离世，年仅47岁。
在她留下的一百多幅画作里，有近一半都是自画像，弗里达说：
“我画我自己，因为我是我最熟知的主题。”
百年之后，从未涉足时尚圈的她，成了混搭鼻祖，出现在各大时尚报刊杂志上。
天后麦当娜更是将其视作偶像，把自己与她P在一起挂在卧室，宣称永不取下。
她那充满墨西哥民族土著传统象征和极富视觉冲击力的作品，为无数人带去了生生不息的希望，也被女权主义者认为是对女性经验及形式妥协的描绘。
在葬礼上，迭戈为她写下题词：
“坚硬如钢铁，脆弱如蝶翼，欢欣如醇酒，悲伤如苦难。”
可她却留下遗言：
“我愿离去是幸，我愿永不归来。”
离世前8天，弗里达完成了她的最后一幅作品。
画作上，是切开的西瓜——
弗里达《生命万岁》，1954
起初，她将其命名为《西瓜》。
但后来，弗里达又在西瓜上补了一句话，改名——
《生命万岁》（viva la vida）。
参考资料：
电影《弗里达》2002
纪录片《拉美名人弗里达·卡罗的悲剧》
重生字幕组：《追忆弗里达·艾梅丽·桑德--表皮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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