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70岁，还在谈恋爱”

文：周冲 来源：周冲的影像声色

看《恋爱先生》，被一个情节气到跺脚。

老爷子晚年寂寞，想谈场黄昏恋。

儿子死活不同意。

他下发通牒：只能二选一。要么选相见恨晚的红颜知己，要么选自己的亲骨肉。

老人能怎么办？

算了，不就是10几年的余生，眼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要什么爱情，养条狗得了！

可是，问题来了，一如剧中江疏影问老爷子的：

“一周七天，一共168小时，您儿子回来陪你3小时，剩下165小时，都交给一条狗吗？”

这样的选择，显然对老人太残忍。

可天底下的儿女们，能体会到老人的孤独和渴望么？

一个前同事讲过一件事。

他外婆60多岁，与儿孙住在一起。

跳广场舞时，外婆认识了另一个老人。二老总是一起约着散步，跳舞，聊天。

渐渐地，小地方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

对方的儿女激烈反对，觉得父亲给自己丢了脸。

他父母原本不反对，但看到对方家人的阴阳怪气、恶言恶语、下作猜测，也生了气，半是劝告、半是威胁地对他外婆说：“不要再往来了，你都这么老了，还谈什么恋爱啊，收收心吧，不要让人瞧不起。”

外婆什么也没说。

天底下的长辈大都是这样的：一件事但凡不利于儿女，我再喜欢，再向往，也会不去做。

外婆果然不再出去跳舞。

也不再散步。

她坐在家里，偶尔看看窗户外面，寂寞无比地熬了下去。

那个老人却舍不得离开。

有时，他会拨一下家里的电话，如果不是外婆的声音，就会挂断。

有时会来敲一下门，问：“淑芬在家吗？”被粗暴拒绝后，就站在小区门口，看着他们家的窗。

有一天早上，他们发现门口放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四个笨拙的、用力的大字。一看就是老年人的笔迹。

“你还好吗？”

再以后，他们都会陆续在门口发现信件。

有时是一句：“天气变好了，出来散步吗？”

有时是一句：“你身体怎么样？”

有时则是：“有家店的点心好吃，你想不想？我带来。”

这件事听得我们都很动容。

人至暮年，连爱都成为羞耻。可是，他们也爱得很认真，很执着，我们又有什么理由阻止。

不知从何时起，老年人成为被社会遗忘的群体。

世间大多数的美、希望，都与他们渐行渐远。

爱情？浪漫？不仅无缘，还成了笑话。

韩国有一档综艺，叫《爱神派对》，让明星坐在演播厅，观看父母们的生活。

节目很能看出当代年轻人的伦理观。

比如许智雄看到老妈优雅地站在船头，用老爸的手围住自己的腰，舒展双臂，一脸享受地迎接海风时。

他立即捂脸，调过头，显得十分尴尬无奈。

“我的妈呀，您是来搞笑的吗？”

不用怀疑，他是爱父母的，但却掩饰不住自己的难为情。“这多不好意思啊。”

但是，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老年人就不能爱吗？

我长了皱纹，白了头发，慢了腿脚，就不会爱了吗？

没有这样的规定，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他们一样有爱。甚至比我们更强烈，更执着。

《你好，之华》上映时，有一场戏，看哭了许多人。

他们不是男女主角。

而是两个不起眼的角色——

之华的婆婆，与婆婆的老师。

同样是黄昏恋，且是在儿女支持的情况下，两个老人，依然爱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

他们相遇时，都还年轻。

再次相遇时，已是耄耋之人。

这期间发生许多事，人事流转，沧海桑田。

唯有爱没变。

有一回，之华发现婆婆不见了，找了半天，发现婆婆与一个老先生坐在长椅上，热络地聊着天。

那个老人，就是婆婆的老师。

他们静静地坐在那里，像被时光遗忘的画卷，恬淡、宁静又喜悦。

之华从没看过婆婆这样开心过。

后来婆婆有一次闪了腰，卧床不起。

虚弱不堪时，她向之华发出的第一声请求，也是唯一的请求，就是“你帮我把这封信寄了吧。”

这是她最深的执念。

也是一个老人内心里不熄的火焰。

有人说，老年生活就该平静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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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应有爱，不应有性。

一想到70岁的人还有性需求，就觉得难为情。

但性学博士Stephanie A. Sanders说，“在性和性行为的方面，并不存在年龄的限制。”

绝大部分老年人，虽然身体机能已经衰弱，但对性、爱的需求，却一直是旺盛的。

老年人也知道，爱人的吻是温柔的，怀抱是暖的，臂弯是坚实的，掌心是温热的。

此时，不让他们爱，剥夺他们拥抱的权利，未免太过残忍。

看过一部片子，叫《盛先生的花儿》。

讲一个保姆怀孕了。和她朝夕相处的，是得了老年痴呆症的父亲。

孩子是老人的吗？

不是。

但保姆贴身陪护，还是令老人对她产生依赖。

他常常想抱住她，抓住她。

老人不是渣。只是太孤独了。

因为孤独，他把保姆当成了自己的亡妻，爱护她，安慰她。

他失去了神志，失去了力量，却没失去人之本能。

他忘记了所有人和事，却没能忘记爱。

剥夺老年人的爱，封杀老年人的性需求，既不人道，也非常危险。

《羊城晚报》曾有过相关报道，称近来年，老年人“性犯罪”呈上升趋势。

重庆的一项调查表明，当地每年至少有30起性犯罪，是60岁以上的老年人犯下的。

而江苏省第二少管所里，60-87岁的老年罪犯中，至少11%以上是因强奸、嫖娼等罪名入狱。

问题产生时，我们应该反思，问题的本源是什么。

记者称，60岁以上的老人，大多处于丧偶或离异状态，需求无法解决，又觉得空虚孤独，就走上了这条路。

所以说，稳定的亲密关系，对老年人来说非常重要。

于社会更安全。

于老年人的身体健康，更是大有裨益。

曾有数据统计，有伴侣的老人，健康程度远超鳏寡老人。

身体要更健康。

精神也更乐观。

而不少新闻也报道过，两个相依为命的老人，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也会不行了。

这种“同步”，其实是一种来自灵魂的相依。

你和我，早已成为一体。

你的命运，与我的命运，早已同根同源。

所以你离去，我衰弱。你在，我幸福。

记得罗素曾在《三种激情》中说，有三种质朴而又强烈的激情，一直支配着他的人生。

其中，“对爱的渴望”，超越了“对知识的渴求”和对“人类苦难的怜悯”，排在第一位。

爱如此重要。任何人都值得享有。

年轻时，它是欢娱。令人向往。

暮年时，它是生命本身。老人们赖以为生。

若论爱什么时候衰败，什么时候消亡，《霍乱时期的爱情》给出了最好的回答。

在故事结尾，男主女角都已经老了。

他们错过了半个世纪。

也错过了彼此的青春。

当他们终于冲破了世俗、偏见与虚荣，在游轮上重逢，男主恳求船长：

“不要靠岸。”

船长不耐烦了，“见鬼，那您认为，我们这样来来回回的，要漂到什么时候？”

男主早已准备好答案。

这个答案，他准备了53年7个月零11天。

这53年7个月零11天，是他和爱人隔着长风山谷，世俗偏见，命运姻缘，而不得不分离的19566个日日夜夜。

这个答案我想你已经猜到了：

“一生一世。”他说。

愿我们一生有爱，

无论是轻狂少年，

还是沉静老年。

愿我们一生被爱。

爱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