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一人，葬一国
历史教师王汉周官方账号作者| 清歌向暖
来源| 历史教师王汉周
皇太极-《江山风雨情》剧照
承接前文>>>
1、聪明人如何亡国（1）
2、聪明人如何亡国（2）
3、聪明人如何亡国（3）
22
崇祯二年（1629年）十月，久攻关宁锦防线不下，皇太极继而改变了进攻方向。
后金兵分两路，在蒙古喀喇沁部族人的向导下，从辽东取道蒙古腹地，直插蓟镇喜峰口。
后金进攻完整路线（圈内黄色）
蓟镇，虽为明长城九镇之一，但是是次要地带。
之前也从没有后金入侵的事情发生。
所以此时的明军精锐都在辽东。
后金几乎没遇到任何强有力的抵抗，就顺利突破进了长城内。
进而围攻大明京师。
史称，己巳之变。
十一月初一，败报传到北京，崇祯立刻下令北京九门戒严，并急诏边军进京勤王。
接到诏令的蓟辽督师袁崇焕即刻誓师，先调平辽将军赵率教从山海关率领四千骑兵先行出发，并嘱咐赵率教，务必抢在皇太极兵到遵化城下前赶到城里布防。
赵率教行军路线
袁崇焕希望他像上次守锦州的时候一样，痛歼来敌。
但什么事就怕遇见猪队友——
蓟镇总兵朱国彦就是这场战役中的第一个猪队友。
赵率教飞奔了三天三夜，拼了老命终于赶到遵化城下。
但朱国彦不给开门。
给出的理由是：城外后金兵太多，分辨不出你们是来援的还是偷家的。
赵率教没办法，只能回身去找后金人拼命，自证清白。
刚好被以逸待劳的阿济格设下埋伏，一番混战，赵率教阵亡，四千关宁军全军覆没。
解决了大明援军，遵化更好打了，后金只用了几个时辰，就攻破了城池。
朱国彦，连同顺天巡抚王元雅，一起自杀殉国。
《明史·赵率教传》载：
明年，大清兵由大安口南下。率教驰援，三昼夜抵三屯营。总兵朱国彦不令入，遂策马而西。十一月四日战于遵化，中流矢阵亡，一军尽殁。
23
袁崇焕动作也不慢，他亲率九千骑兵，连同宁远总兵祖大寿和副将何可纲，从宁远出发。
在收到遵化的计划失败后，立刻调整部署。
袁崇焕料定，皇太极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蓟州。
理由很简单，古往今来，任何一只军队在向敌区纵深开进的时候，都没有不把沿途城池攻克的道理。
那仗打完了，他回去怎么办？
虽然满洲八旗走到哪抢到哪儿，没什么后勤问题，但万一后路被关宁军抄了，皇太极的情况就大大不妙了。
袁崇焕成功抢在皇太极前面，进入了蓟州城，并做好了防守准备工作。
袁崇焕行军路线
袁崇焕把几乎所有的军队都摆在蓟州城外，目的是想引诱后金来攻，从而演变成攻城战。
而面对后金军攻城这种事情，袁崇焕可太有信心了，在高大的城墙面前，皇太极只有瞪着眼睛干着急的份儿。
《柴庵疏集》载：
崇祯二年十一月初十日接邸报，该兵部为紧急彝情事，奉圣旨：据奏，遵城已失，贼虏披猖。关兵着袁崇焕督发前来，尤世威、翟从义合兵策应，协力堵御，无令越蓟西一步，即为上功。
但这一次，皇太极却并没有按袁崇焕设定的剧情走......
或许是因为之前在宁远、锦州城下吃过大亏，皇太极这次学乖了。
他只出动了两百名骑兵的小分队，目的是想引袁崇焕出战，在城外开阔地进行野战。
都是千年的狐狸，到最后，双方都没有达成军事战术目的。
皇太极便弃蓟州城不攻，扬长而去，继续向北京挺进。
袁崇焕只能再一次对后金军进行尾随追击。
十一月十七日，袁崇焕抵达北京城下，在广渠门外扎营。
前后脚的功夫，皇太极也到了。
随即，双方不约而同地开始修整。
袁崇焕带着祖大寿，和大同总兵满桂等人，一起进宫面见崇祯。
皇太极现在就在城外，崇祯很慌，当即宣布：京城内外所有援军由袁崇焕一体指挥，并优先解决关宁军的粮饷问题。
——嘉奖和慰劳的工作，我都做了，城外的敌人就交给你了。
袁崇焕受到鼓舞，精神大为感奋，在三天之内，关宁各军加班加点修筑营垒，誓要将北京城变成第二个宁远，让皇太极有来无回！
24
十一月二十日，后金对北京城正式展开攻击。
第一个爆发战斗的地方是德胜门。
皇太极令蒙古兵及正红旗护军从西面突击，正黄旗护军从旁辅助冲杀。
驻守德胜门的明军守将是满桂和宣府总兵侯世禄。
从战斗一开始，侯世禄就畏缩不前。
没办法，满桂只能独自率领自己带来的五千骑兵迎战。
德胜门城楼上督战的兵部尚书李邦华，本意是想给满桂一点炮火支援，就下令部下开炮助战，没想到炮弹无眼，满桂被自己人击中，挂了彩，只能退避到城中。
同日，广渠门方向也爆发大战。
此战，后金精锐尽出，四旗旗主代善、阿济格、多尔衮、多铎、豪格全部参战，率领两万八旗军和两千仆从的蒙古军队，迎击袁崇焕的九千兵马。
战斗激烈到什么程度呢？
袁崇焕的肩甲都已经插满了后金骑兵射来的箭矢。
幸亏甲厚，没被穿透。
周文郁《辽西入卫纪事》载：
一贼抡刀砍值公，适傍有材官袁升高以刀架隔，刃相对而折。公或免，时贼矢雨骤，公与余两肋如猬，赖有重甲不透。
在抵制住后金军的攻势以后，袁崇焕挥师合击，进行反扑。
后金军不敌，退至运河边，因为太过拥挤，现场发生了踩踏事件，后金军损失惨重。
皇太极鸣金收兵，移营南海子。
袁崇焕-《江山风雨情》剧照
25
战场上赢不了袁崇焕，皇太极开始背地里使阴招。
十一月二十二日，找到之前俘获的两个太监：杨春和王成德。
皇太极先把他们俩押到德胜门外“严密看守”。
等到了夜间，按照皇太极的授意，看守的两个副将坐在了两个太监营帐的隔壁，进行“秘密谈话”——说袁崇焕已经和皇太极有过密约，相约一起攻取北京，很快就可以成功。
杨春和王成德，还假装睡觉，其实早就听的一清二楚。
后金人就怕你没听清楚！
为了增加可信度，后金方面又让这两个太监“偷到”了两封书信：
一封说袁崇焕要议和，跟皇太极商量好了，以黄河为界；
一封说我们后金之所以会到北京来，完全是因为袁崇焕杀了毛文龙……
接下来，自然是放了这俩太监，让他们进城汇报给崇祯。
《崇祯长编》载：
提督大埧马房太监杨春、王成德为大清兵所获，口称我是万岁爷养马的官儿，城中并无兵将，亦无粮饷，昨日选了一千匹马去了，还有一二百废马。次日，大清兵挑选百余匹用。大清兵将春等带至德胜门，鲍姓等人看守闻大清兵与满总兵战，得了马二百匹，生擒士将一员。次日，各给书二封，一令春向德胜门投递，一令王成德向安定门投递，内言南朝万历时节屡次着王喇嘛讲和，总置不理；前年袁崇焕杀了我们些人，我们恼恨得紧；又闻毛文龙掣台土兵，我们所以提兵到此，今要讲和，要以黄河为界。
这就是三国演义版的蒋干盗书，很好分辨的反间计。
但崇祯偏偏信了！
为什么？
因为满桂也告了袁崇焕一状！
他向崇祯报告，前些日子造成他受伤的炮火就是袁崇焕授意的！
那满桂为什么要诬告他的重伤是因为袁崇焕呢？
两个原因：
1、
因为明朝的军制对战败者的惩罚是很严重的。
战败的武将，一般情况是杀头。
轻一点的是关起来。
最轻的，也是落职为民。
举个小例子：天启五年，马世龙一场柳河小败，伤亡几百人，到崇祯二年的时候还被关在监狱里，要不是战时需要，他还没机会走出牢门。
所以，满桂在德胜门外被皇太极打到只剩下一百多人，如果不找个替死鬼，他自己是很难过关的。
当时的北京城外，除了跟他守城的侯世禄之外，明朝的军队，就只剩下了袁崇焕的关宁军。
满桂知不知道，授意放炮的是侯世禄？
史书没有记载。
但你可以设想一下，暗中伤害满桂，是没谱儿的事——大战之时，满桂在城北，袁崇焕在城南，袁崇焕怎么能在和后金打仗的同时，从南二环跑到北二环去害满桂呢？
不过，不管是谁授意放的跑，都不重要。
满桂都会把锅甩给袁崇焕。
为啥？
2、
满桂之所以被调任大同总兵，直接原因就是他和袁崇焕重用的祖大寿、赵率教、何可纲，处理不好同事关系。
为此，袁崇焕还曾经上疏弹劾过他。
换言之，满桂虽然在当年宁远之战时混到了宁远总兵的位置，但他在关宁系统里是一个人憎狗嫌的刺儿头。
【满桂就是这场战役的第二个猪队友】
26
不过，最后使崇祯下决心把袁崇焕抓起来的，不是满桂。
而是时任礼部尚书的温体仁。
后来，温体仁在其家书中也承认了：
“崇焕之擒，吾密疏实启其端。”
事情是这样的——
后金刚刚退兵，温体仁就密报崇祯，诬蔑袁崇焕：
“从皇太极攻破长城防线开始，袁崇焕就一直在放水，他顿兵不战，游而不击，目的就是要和皇太极联手打破北京！”
一些和袁崇焕有隙的小人也趁机推波助澜。
于是，京城里谣言四起，都说袁崇焕要卖国求荣，引狼人室。
温体仁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他要进内阁！
想进内阁，就要搞掉挡在前面的人。
当时的内阁首辅韩爌，是袁崇焕的座师；
次辅钱龙锡，是推荐袁崇焕起复蓟辽督师的人。
扳倒了袁崇焕，内阁的位置一下子可以空出来两个，这笔买卖怎么做都很值！
【温体仁就是这场战役的第三个猪队友】
27
当所有的“事实”都摆在崇祯面前的时候，他愤怒了。
十二月初一，崇祯假借“议饷”为理由，诏袁崇焕、满桂、祖大寿进宫。
袁崇焕一赶到，崇祯便冷着脸，劈头就问：“你为什么要杀毛文龙？关宁军来援为什么这么慢？你为什么要暗中伤害满桂？”
毫无准备的袁崇焕，被朱由检这么没来由地一问，一下子就懵了：
当初斩杀毛文龙的时候，你（崇祯）不是还下令公布毛文龙的罪状，亲口承认其“跋扈自专、通夷有迹”吗？这件事才过去几个月，怎么就成了我的罪状了？
而且，就在不到十天之前，你不是还给了我不少赏赐吗？奖励我公忠体国，救驾行动很迅速吗？怎么一转眼又变成我在逗留观望了？
还有满桂......
但这一切，面对崇祯的重新解读，袁崇焕是辩无可辩的，只能选择变相默认：您说啥是啥呗。
崇祯当场下令锦衣卫捆人，把袁崇焕押赴诏狱，听候发落。
内阁大学士成基命当时也在场，请崇祯慎重：“大战之际，把自己的主帅逮起来，这还打什么仗呢？就算袁崇焕有问题，也不是这个时候处理。”
“敌在城下，非他时比。”
可崇祯哪里听得进去。
在崇祯看来，正是因为后金大军兵临城下，才要果断行事。
要不是自己英明无比，明察秋毫，如果等袁崇焕得了手，可怎么得了！
崇祯-《江山风雨情》剧照
28
关宁军失去了最高指挥，两三天之后，祖大寿率军毅然向东，回撤宁远。
皇太极乐坏了。
几天之内，后金军就全歼了满桂的四万大军。
八旗兵锋正式横扫京畿各县，顺时针绕北京城一圈郊游，在北京城外堂而皇之的“且猎且行”。
*注意：
这个“猎”不是打猎，而是劫掠百姓。
29
“杀一人，葬一国”，老王自知有些片面。
你说标题党，我也不完全否认。
但为什么要用？
《明史》总结的很好：
“自崇焕死，边事益无人，明亡征决矣。”
自从袁崇焕被逮治，大明就再也没有机会搞定后金问题。
己巳之变其实就是大明和后金争夺天下的胜负手。
怎么讲？
有网友问：
其实一个假设估计就够了——
假设崇祯能过几天再向袁崇焕问罪，或者这几天皇太极憋不住了，强攻关宁军，那按照广渠门的打法，后金就一定会元气大伤。
为啥？
首先，皇太极为什么一定要进关劫掠？
很简单，缓解自己的生存压力。
我们来看此时后金国内的民生状况。
在己巳之战前，后金国内，物价已经达到了一斗米八两银子的地步。
“国中大饥，斗米价银八两，人有相食者。”
什么概念？
对比一下，对面明朝的“李自成们”，一两银子一斗米就已经受不了，要起来造反了！
所以，如果后金出兵大明死伤惨重，就算辽东汉人不作为，满人自己也会造反！
还有，此时的后金，并不是皇太极一个人说了算。
1、
己巳之战，皇太极让莽古尔泰攻最难打的南城，也就是袁崇焕所部的关宁军，结果伤亡严重；
到了后来的大凌河之战，皇太极又将莽古尔泰的护军兵力拆散，导致战损过多，莽古尔泰不满，向皇太极拔了刀，被皇太极囚禁，最后莫明其妙的暴死。
2、
己巳之战以后，皇太极让阿敏领着很少的兵力守遵永四城。
这四城本来就在明朝关内，一无补给，二无后援，阿敏后来战败，被皇太极囚禁，死在狱中。
3、
见此情景，代善不得不交出自己的特权，以求自保。
如果这哥仨没有因为己巳之变被皇太极收拾或者削弱，那皇太极这大汗位子还能坐的很舒服吗？
后金会不会窝里自己人先斗半天？
另外，当时的蒙古林丹汗还有五万骑兵，如果此战带路的喀喇沁部没有得到什么好处，会不会继续当墙头草把皇太极卖给林丹汗？
这都说不准。
崇祯被后人戏称为“满洲第一巴图鲁”，真不是浪得虚名。
他总能干成皇太极干不成的事情，痛歼友军......
《聪明人如何亡国》系列，下期继续。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