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激荡下漳州 之三
三、直下龙岩向漳州
1932年4月10日凌晨,红一军团在林彪、聂荣臻指挥下,开始了攻击龙岩的战斗。按照战前的计划部署,此战由红十五军担任主攻,黄中岳与左权安排寻淮洲的红四十五师打先锋。之所以安排红四十五师打先锋,当然是有难掩的苦衷,红十五军是由原季振同的第七十四旅改编的,该旅原为冯玉祥的卫队旅——手枪旅,其下属四个团中有两个团的长武器为俗称花机关的冲锋枪,另外两个团装备的则为马步枪。马步枪的特点是枪身较短便于携带,但其射击时的初速、精度及射程比起普通的制式步枪差一些,故不太适合阵地战及攻坚战。而红四十五师装备的主要是制式步枪,所以只好安排红四十五师打先锋。
左权(图片取自网上)
红四十五师是一支有着光荣传统的部队,上章有所提及但不够详细,因此有必要再简要介绍一下。如前所述,红四十五师原为红一军团第(新)十三师,该师主要由(原)红十三师与红三十五师合编而成。(老)红十三师的前身为以赣南地方武装组建的红二十二军,1930年7月组建时下辖五个纵队(相当于营),共约二千人。10月将纵队改编为红六十四及红六十五两个师,其后由于战损及打“AB团”等影响,12月时只剩下不到一千人,缩编为一个师即红六十四师(后改番号为红十三师),调任粟裕(原红三十五师参谋长兼一零四团团长)为师长、高自立(原红三十四师政委)为政委。1931年10月,该师与红三十五师合并,组成新的第十三师,寻淮洲(原红三十五师师长)任师长、张际春(原红十一师政委)任政委。红三十五师的前身系原武汉警卫团一部及部分安源等地参加秋收起义的工农武装,在三湾改编后硕果仅存的红三十一团第三营基础上发展起来的。经历过井冈山斗争,大柏地血战等一系列残酷斗争的考验,是朱毛红军的主力之一。红三十五师编制为第三十七、三十八、三十九等三个团,第三十九团即为原红六十四师(十三师),全师共约三千人。
小池圩位于大池的正东约八公里的一个三岔路口处,一条向北的小路通往上杭的古田穿圩而过,通往龙岩城的主路则贴着圩的南侧向东延伸。故龙岩守敌在此地部署了一个营的兵力,既作为前哨又相当于伸出去的触角。大概是受到由大池逃过去民团的影响,驻扎在圩里的敌第二补充营总有些草木皆兵。凌晨时分,一支身着便衣的红四十五师先头小部队,在时任中共龙岩工委会主任郭汉金带领下,突然出现在小池圩西侧的公路上。
按照原来的计划,先由这支身貌似游击队的小部队向民团发起攻击,然后乘其不备,主力红军从后面一拥而上,全歼敌军这个补充营!但不知出了什么问题,最终还是惊动了这股敌军,寻淮洲一看形势不对,只好趁势发动进攻。小池圩所处的洼地像个歪嘴葫芦,宽大的葫芦底部大都位于公路北侧,葫芦身子及细小的嘴伸则向东北。结果红四十五师虽然击毙了敌营长,但仅消灭少部分敌军——大部分敌人犹如惊弓之鸟,一触即溃——撒丫子就四散逃走!大部分顺公路逃往龙门方向,少部分则逃往圩北侧的大山里。战斗中,郭汉金主任不幸中弹牺牲!寻淮洲一下子就急眼了,留下一支小部队清扫小池圩内的残敌,主力则快速循着公路向龙门方向追去。
逃跑在前面的还是大池那股民团,他们一路上连喊带叫,立时惊动了敌龙门的守军。当红四十五师先头部队赶到考塘西侧山口附近时,立刻遭到山口两侧制高点上敌火力的封锁!此时天已大亮,沿公路进攻的红四十五师无处隐蔽,被敌军设在山上的严密火力堵在山口之外。由于红十五军没有炮兵——起义后火炮被集中到军团部直属炮兵营,黄中岳与左权好将王洪章的红四十四师调上来,协同红四十五师攻击山口两侧制高点上的敌阵地。林彪、聂荣臻闻知后立刻赶到前沿,经过一番仔细观察后,一面命令将军团的迫击炮拉上来——压制山上的敌军火力,一面命令红四军立刻组织部队分成左右两路,从山的两侧进行迂回包抄。
考塘村西山口两侧的大山,尽是些是六百米以上的山梁,其南面的笔尖山更是高达八百米!一眼望去山岭连绵不绝,而且山上长满了杂草树木,要想找到迂回敌山上阵地的道路谈何容易!幸好毛泽东等提前做足了工作,在中共福建省委及闽西特委的大力支持下,很多熟悉这一带的地方武装及赤卫队员随军作战。根据《漳州战役纪实》中的记叙,红四军右路迂回的“前进部队在赤卫队员陈炳江、赖根荣带领下,爬上尖笔山的鹅吹顶,越过公王仑,直取枫树岭顶的敌机枪据点。魁阁楼守敌听到枫树岭上机枪哑了,便弃楼越过公路,企图夺取红竹山上后侧制高点。”(注1)
考塘右(南)侧山梁上的重机枪阵地刚一哑火,有“鬼精灵”之称的寻淮洲立即抓住机会,命令部队迅速从左(北)侧山梁重机枪射击的死角,一口气攻进了山口!根据考塘一带地形不难推测,敌二九一团显然是在山口两侧的山头各放一个营,另一个营置于山口正面的公路两侧设置阵地。红四十五师杀进山口恰逢其时,魁阁楼的守敌已倾巢出击——企图夺回南侧山上的制高点,而由小池逃过来的敌第一补充营则在守卫协鸿楼敌军掩护下,正欲赶过来占据魁阁楼及周边的阵地!寻淮洲立刻指挥部队分成两路,一路从正面攻击牵制当面之敌,一路先右侧后的山上包抄,配合红四军右路部队围歼红竹山一带的敌军。
正当红四十四师所部与山口北侧山梁守敌激战正酣,红四军左路部队在向导老赤卫队员邱德全的带领下,从北侧龙潭村的东阳山攀到了后龙山,突然出现在山口北侧山梁的侧后背及协鸿楼背后的浮山上。山上的敌军在前后夹击下很快就被歼灭,如此协鸿楼周边的守军遭到红军的三个方向攻击。未及,红一军团的迫击炮架设到枫树岭,向协鸿楼一带的敌军进行轰击!没几下,敌军防守协鸿楼一带的守军边伤亡过半,只好放下武器投降。可未曾料到协鸿楼这边的敌军刚举手投降,由龙门方向赶来增援一个营的敌军到了!红军一路从正面迎击,一路从右侧迂回,很快就歼灭了这股敌军。但敌二九一团在山上残存的少量敌军,在其团长阮洪宝带领下趁机逃了——大概是慌不择路,没有逃往龙岩城,而是逃向漳平。
红一军团所部经过近一上午的激战,几乎全歼了考塘周边的这一个多团的敌军。考塘战斗打得十分激烈,不仅伤亡了不少红军战士,随同作战的赤卫队员亦有伤亡。由于红军战士打了一上午滴水未进,部队一边打扫战场、补充弹药,一边抓紧时间匆匆吃了几口饭。简单休正了一下,随即便兵分两路,向龙岩城发起攻击——红四军经龙门,从龙岩城正面发起进攻;红十五军则绕道铜钵,向龙岩城左侧迂回,攻打龙岩城的北门。
昔日的龙岩城,远没有现今这样大——主要位于现在新罗区的中城街道一带。城东临丰溪,城西侧为龙川,两条大河在靠近城南门处交汇。龙岩城原本有一座周长一千零九十二丈六座城门的城池,但早在1929年就被由“猫仔五”之称的土著军阀陈国辉,为修建环城公路给拆了一段。由于城西与城南紧邻龙川河,缺乏纵深——大部队不易展开,因此北门方为主攻方向。当天下午,红十五军的第四十四和第四十五两师率先赶到北门外,随即便发起进攻。未及,红四军所部也从西门,向龙岩城发起攻击。
大概考塘战斗打响不久,龙岩城的守敌就电告远在漳州的敌一四五旅旅长杨逢年。从漳州到龙岩城的路程约有一百公里,杨逢年乘坐汽车在山中的公路一路颠簸,大约跑了差不多四个小时才赶到。可他刚进入龙岩城不久,红军就从北、西两个方向发起进攻。其时防守龙岩城的主要为组建不久的独立团,该团大部为新兵,没什么战斗力,红军很快就从北门打进了城里。而在此之前,大概是因情况紧急,敌独立团团长兼龙岩县县长的张性白已电告敌驻坎市的二八九团和驻白土的二九零团前来增援。杨逢年得知城防已被红军打破,两处的援军又迟迟不见踪影,意识到龙岩城肯定是守不住了,急忙下令全线撤退!防守龙岩一带的敌军接到命令后,立刻向漳州方向撤退。
龙岩城区(图片取自网上)
由于北门红军的攻势迅猛,尤其红四十五师——大概是为弥补小池战斗的失误,一路冲杀势不可挡!敌独立团很快就垮了,被击溃的敌兵四散乱跑,张性白也负了伤,只好率领百十个残兵尾随杨逢年等,仓皇出南门向南边的适中圩逃去。惊魂未定的杨逢年等逃到樟柴树附近,恰好遇到由白土南撤的敌二九零团,这才稍稍定下心来。杨逢年一边命令二九零团团长黄克绳组织部队断后,一边命令驻坎市的地二八九团及吴赐的独立营,立刻后撤到适中圩与他会合。在敌二九零团团副林梦飞率领的两个连掩护下,敌杨逢年部及从龙岩城及周边随同逃出的土豪劣绅及其眷属,沿着通往漳州的公路混杂在一起向适中圩逃去。此时恰临梅雨季节,天上淫雨绵绵,公路尚未完全修好、又是土路,整个道路一片泥泞——这也是杨逢年为何乘车跑了将近四个小时才赶到龙岩城的原因,土豪劣绅们及其太太小姐们争先恐后,与行进的士兵挤成一团,一路上哭喊叫骂着狼狈不堪!幸好距离适中圩只有十几公里远。
下午五时,毛泽东等进入龙岩城。对于龙岩城,毛泽东并不陌生,早在1929年5、6月间,就率红四军三次打下龙岩城。但此时的毛泽东顾不上高兴——这只是漳州战役的第一步,他深知,更艰苦的战斗还在后面。第二天一早,毛泽东即召开红一军团师以上干部会议,总结检讨此次战斗的经验和教训,研究下一步进军漳州的行动计划。会议首先由参谋长陈奇涵通报战况:考塘、龙岩两次作战,歼敌近两多团,其中仅俘敌就达685名,缴获长短枪千余枝,机枪十挺、炮两门,子弹十二万余发及大批军用物资等。我军伤259人,亡70人。随后,毛泽东简明扼要地总结了战斗取得成功的经验及教训,并认为“然未置全胜,则四十五师解决敌之前哨过缓,否则敌八团及其旅部渴望全获。”(注2)
毛泽东判断,尽管知晓龙岩已经丢失,但张贞绝不会轻易放弃经营多年的漳州。由于福建多山、交通不便,驻扎在闽北的敌军没个十天半月,无论如何也赶不过来支援。所以红军攻打漳州需要防备的,主要是漳州西侧驻守在梅州、大埔一带的粤军。因此毛泽东部署罗炳辉率领红十二军,除仍争取上杭、武平之外,威逼并警戒梅州方向的粤军——防止其提前北进,威胁即将攻打漳州的我军后路。同时要谭振林亲率一团人配电台去永定,游击、侦察大埔、平和的敌情并及时通报。但由于红十二军毕竟兵力有限,所以红一军团只能等红五军团到来后,才能开始发起攻击漳州的行动。当晚,毛泽东电告周恩来:红一军团将在龙岩休整两天,然后会合红三军南下漳州。并指出,目前南面的粤敌对江西采取攻势,对福建采取守势。但一俟我军发起攻漳作战,必定能诱动该敌。建议总政治部似应转移到龙岩,总经理部应迅速赶到龙岩管理运输,并做衣服。
红五军团是于4月3日接到的命令,立刻集结分散在赣南信丰一带的部队,于第二日从南丰东部的新田出发,一路急行军赶往东边的龙岩。尽管这一路全都是崇山峻岭,道路崎岖难行,但红五军团仅用了十天——大大超过毛泽东原先预估的十五天,于4月14日赶到龙岩!但此时红一军团已离去——在得知红五军团确切到达的时间后,深谙“兵贵神速”的毛泽东决定提前一天行动,下令红一军团先头部队于13日一早向漳州一带进发。红五军团抵达龙岩后,立刻按照中革军委部署:军团部及直属部队坐镇龙岩城,以红十三军各部分别把守龙岩的适中、夏老及大小池地域——主要是维护龙岩至龙山、汀洲至上杭,南、北、西三个方向交通线的安全,以保障红一军团攻打漳州作战的顺利进行。而其下辖的红三军主力,则尾随红一军团赶往漳州方向,作为攻打漳州作战的总预备队。
红军在龙岩休整期间,漳州城里的敌军也没闲着——绞尽脑汁在做着防守的准备。漳州是一座有一千三百年历史的古城,地处福建最南端的漳州平原——是素有“八山一水一分田”之称的福建境内最大的一块平原,自古就是著名的“鱼米花果之乡”。而驻守漳州的第四十九师师长张贞,字干之,福建漳州府诏安人,自1928年率兵回到家乡后就一直未离开,所以与这一带的大地主及资本家的关系很深——故有“闽南王”之称。这就是毛泽东所判断的,张贞绝不会轻易放弃漳州。
漳州地处福建最南端,地势由西北向东南倾斜,东南朝向大海,西北多山——横亘着海拔700至1000米博平岭山脉。博平岭是闽中大山带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是闽西和闽南之间的分界线,也是九龙江西溪和北溪、汀江的分水岭。大致呈东北——西南走向,纵长接近二百公里,横宽约为一百公里,海拔多在800-1500米之间。漳州市区原本是有城墙(池)的,但早在1918年(民国七年),就已被时任援闽粤军总司令陈炯明下令拆除,所以其时的漳州城已无险可守,所以只能向国民党南昌行营告急,但“远水救不了近渴”!张贞第四十九师原本下辖两个旅六个建制团加一个师属独立团,其后又组建了两个补充团,加在一起共九个团。但经过龙岩一战,仅剩下不到八个团的部队,加上直属部队及靖卫团保安队等共约一万多人。可这些兵力要想防守宽大的正面,难免“捉襟见肘”。
正当张贞盯着地图犯愁之际,其手下谋士林学渊主动献策——他认为,红军从龙岩南下只能走两条路:第一条路线是沿龙漳公路经适中直趋南靖进击漳州;第二条路线是先东进至华安,然后沿漳平至漳州的公路,经长泰、浦南一路南下攻击漳州。由于这条路紧贴着福建第二大河——九龙江,崎岖难行,加上马上汛期就到了,江流险急交通不便,估计红军不太可能走这条路线。所以,红军一定会走第一条路线。实际上林学渊是在故弄玄虚,打开地图看一下就会明白,红军的确不会选择漳平至漳州那条路——这条路线不单是十分难行,而且还多绕行二、三十公里!而由龙岩之下漳州,虽然这条路也傍着一条被称为龙山溪河流,但这条河不仅是九龙江的支流,而且水势要小得多。最为关键的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华安那边还是敌占区,因此近三万红军给养辎重的运输,只能依靠龙岩作掩护。
敌一四五旅旅长杨逢年从龙岩城仓皇逃出后,在适中圩一带将由白土、南阳坝、坎市撤出的两个团和二九一团及独立团残部收拢,然后一路和溪、坎下,狂奔七十余华里逃至龙山圩才停下。龙山圩地处交通枢纽,道路四通八达,杨逢年原拟在这里设置阵地,以阻击红军南下漳州。得知大批红军赶到龙岩的消息后,禁不住心生怯意——以他这点儿兵力,怎能守得住?大约就在这时,张贞决心利用漳州外围的天然屏障进行防守——漳州的地理环境是由西北向东南倾斜,东南朝向大海,西北横亘着一道海拔700至1000米博平岭山脉。这个博平岭山脉是闽中大山带的重要组成部分,既是闽西与闽南之间的分界线,也是九龙江西溪和北溪、汀江的分水岭。整个山脉大致呈东北——西南走向,纵长接近二百公里,横宽约为一百公里,海拔多在800-1500米之间。请参阅下图:
博平岭横亘在由龙岩南下漳州的方向(图片截自网上)
博平岭山脉起自漳平的南部,呈东北——西南走向,沿龙岩与漳州两地市交界处延伸广东省境内。张贞将防守的重点放在博平岭东南坡,即天宝山一线——该山主要位于漳州市西北三十余华里处的天宝镇——“府西三十里。五峰峭立,周百余里,郡之望山也。”由于山的走势自西而北(偏东),分为北、南、中三条支脉,雄峙在南靖、华安边界。打开地图可以清晰地看到,漳州城区的东南西三面被九龙江环绕,喇叭形的口子朝向西北——自西边的天宝镇至东(偏北)便浦南镇。如此,天宝山恰成为漳州(芗城区)天然屏障,张贞设置的防线就设在这一带:以天险五峰山(十字岭的制高点)为界,所部杨逢年的第一四五旅及王祖清的第一四六旅,分别把守西(左)东(右)两翼。由于这些年闽西龙岩一带一直闹红,张贞早就有所防备——故早在1931年,就强征民工在这一带修筑永久及半永久性防御工事,构建了众多的堡垒、炮台、机枪阵地及战壕、交通沟等。
张贞毕业于保定军官学校第二期炮科,又行伍带兵多年,军事指挥上当然有一套,他具体部署是:西段以杨逢年第一四五旅的两个多团为主,防守从笔架山、榕子岭至南靖(靖城)一线;以王祖清第一四六旅的两个团,防守东段的风霜岭、十字岭至天宝山一线;以一四六旅的二九二团为预备队——控制在天宝镇的前线指挥部附近,其中一个营配置在乌石山并向浦南方向警戒,炮阵地则设在天宝镇以南两公里处的茶铺附近。张贞则率师部及直属部队镇守漳州城,负责整个防线的调动及指挥。从这个部署不难看出,张贞企图依托杨梅岭、十二岭、风霜岭、宝林这一线的山岭固守——之所以要死守这一带,主要因为这里是由龙岩至漳州公路的必经之地。据说部署完后,张贞颇有些得意,认为左有芗水阻隔,右有天宝山屏障,红军其耐我何?!但他忘记了,过了这一线的山岭便是无险可守漳州平原,所以一旦有一处被攻破,就会有全线崩溃之虞。
根据《毛泽东年谱》记载推测,毛泽东并未跟随红一军团前行,而是待红五军团到来并对其任务进行了布置后,方离开龙岩城追赶红一军团。15日一早,红一军团先头部队离开上赖洋,继续向漳州方向挺进。行进到南靖县的永溪圩境内时,开始进入博平岭山系的第一座大山——板寮岭。由长汀通往漳州的这条古驿道延伸到在这里,是一条上十五里、下十五里的盘山道,山高林密、坡陡路窄。据有的文章说,毛泽东走上山顶后,神情豪迈,脱口吟出“山下山下,风展红旗如画”的诗句。但笔者对此却不敢苟同!且不说此诗系毛泽东此前的作品,而且描述的是取得胜利的喜悦。此时正临大战前夕,虽然毛泽东充满必胜的信心,但如果不能取得漂亮的大胜,恐怕很难承受来自临时中央的巨大压力!因为就在4月14日这天,“中共临时中央发出《为反对帝国主义进攻苏联瓜分中国给各苏区党部的信》,要求‘进行坚决的革命进攻,来扩大苏维埃区域,来争取联系一片的苏区’,指出‘右倾机会主义危险是个各苏区党目前的主要危险’,强调‘对右倾作最坚决无情的争斗’。”(注3)
那么,临时中央为什么突然发出这封信呢?所强调的“对右倾作最坚决无情的争斗”指的又是谁呢?根据文献资料中的明确记载,4月11日位于上海租界内的“中共‘临时中央政治局’常委开会,听取项英关于中央苏区工作的报告。讨论时,秦邦宪、张闻天等批评苏区中央局‘对形势估量的不足,造成对于几个基本问题的动摇’。批评苏区在扩红、苏维埃、工会、党的工作方面存在种种不足。项英在结论中提出,‘中央区的狭隘经验论,是阻碍新的路线执行的,因此改造中央区,新的领导是必要的’。”(注4)临时中央的这封信,显然就是依据项英的汇报有针对性下发出的,毋庸置疑,其矛头的主要指向当然是毛泽东!此时,尽管取得了龙岩战斗的胜利,但只不过是不足称道的小胜,如果东路红军不能顺利拿下漳州并取得一场大胜,岂不更加证明毛泽东的反对打赣州的“右倾”错误!?所以,在如此压力之下,毛泽东又怎么能高兴的起来?更何况毛泽东还想通过漳州战役的胜利,来证明临时中央攻打中心城市策略是不切合实际的。
毛泽东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思索着,该如何打好这一仗。不知不觉,东路红军总部(红一军团部)来到了和溪圩,决定停下来宿营。徐彦刚率领的红三军前卫红七师一路快马加鞭,也于15日晚赶到了和溪。师长陈伯钧得知毛泽东在“萃美堂”,立刻与政委李涛一起跑去见他。毛泽东见红三军赶到,非常高兴,夸赞他们来的好快!当得知红三军只来了第七、第九两个师,第八师被中革军委留在苏区协助红十四军打土围子,禁不住皱了皱眉头。虽然漳州敌军只有一万多人,但孙子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可东路红军加在一起只有二万五千人左右,要想围歼漳州的敌军显然力有未逮。思索再三,毛泽东决定再从红十二军抽一个师过来。时任红十二军军长的罗炳辉得到命令后,立刻将其主力第三十四师调过去,参加攻打漳州的战斗。这个红三十四师虽然是由原红三十六师改编的,但底子却是由原秋收起义红三十一团的特务连发展起来的。
毛泽东当晚并没有在和溪宿营,而是与总部直属队一起向南移动了二十余华里,来到金山圩的水潮才驻下。水潮地处龙山溪右(东)岸,是其时闽西南交通枢纽及货物集散地,不但漳州至龙岩的公路途经此处,而且九龙江西溪水路运输的起点也在这里。毛泽东到这里当然是有目的的,他要实地考察一下,这里究竟是否能够作为红军的转运站。经过亲自调查之后,“毛泽东对罗荣桓讲:‘红军攻克漳州以后,必定有大量的物资要运往中央苏区,这里是运输枢纽,是个水陆交通的中转站,必须成立一个机构,调动若干人员,专门负责此事,并要留下一部分兵力,防止地方民团的袭击和土匪的袭扰。’”(注5)
红军的预设出发阵地,选在龙岩至漳州公路中途一个叫马山的地方,这是一块较为平坦的地域所在,周边坐落在七、八个大小不等的村落。这里距离敌西段防线近在咫尺,红四军的先头部队于15日上午,就已经占领这里并扫清了附近地区的民团等。16日上午,东路红军主力陆续开到周边地区,随即便展开对各自的攻击地域的侦察活动。与此同时,刚刚赶到的毛泽东顾不上休息,亲自带领主要军事指挥员攀登到上坂东侧的上张岭,从敌军的防御阵地最西端的榕仔岭,依次向东边的笔架山、风霜岭、十二岭、五峰山等,用望远镜进行仔细地观察。当日下午,东路红军总部在上坂驻地的“锦丰堂”的中厅,召开军事会议,研究如何打破敌军的天宝山防线,实现攻占漳州的战略目的。
绵丰堂位于南靖县龙山镇上苑村72号,俗称“顶大厝”,始建于清朝年间。东路红军的作戦会议,就是在绵丰堂的中厅召开的。(图片取自网上)
认真听取了各部有关敌军部署及地形等侦察情况报告后,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向毛泽东。其时由龙岩通往漳州只有一条公路,在宝林桥以南沿着龙山溪从榕仔岭脚下穿过,再经靖城、天宝,才能进入漳州市区。这就是为什么张贞将防守的重点,放在十二岭、风霜岭、笔架山及榕仔岭的关键所在。以毛泽东的睿智,当然不会硬攻这一带——他做出的决定是兵分两路:右路从正面佯攻敌左翼,左路主攻其两翼结合处的五峰岭一带,得手后迂回敌左翼之侧后背,合力拿下天宝圩,然后直捣漳州城!
林彪根据毛泽东的意图,部署红十五军为右路,从正面佯攻第左翼;红四军为左路,担任主攻敌右翼的重任。得手后,右路分成两路,一路向右横扫,协助红十五军围歼敌左翼杨逢年旅;另一路直插天宝圩,断其退往漳州的后路!随后,红一军团参谋长陈奇涵下达命令:红四军从宝林桥以北强渡永丰溪,由南坪、内洞攻击十二岭之五峰山一带;红十五军由宝林桥左近强渡永丰溪,由溪口、宝林村一带,向敌笔架山、榕仔岭一线敌阵地发动佯攻;红三军为总预备队。当天傍晚,红军各部开始向预设的攻击发起地域运动,准备于17日向敌阵地发起进攻。首先到位的是红十五军所部,在军长黄中岳、政委左权指挥下急行军二十余华里,先头红四十五师从永丰溪下游率先过河,随即向笔架山、榕仔岭一线的敌人发起佯攻,掩护主力部队进入攻击出发地域。可红四军及红三军的徒涉,却遇到了困难。
红四军及红三军的进攻发起地域,位于五峰山西侧的南坪、内洞,由于中间隔着重重山岭,只能先北返之龙山圩再折向东,然后从永丰溪上游徒涉过河,才能向东进入攻击出发地域。从马山到徒涉地点,大约有四十余华里路程。不凑巧半道上天降大雨,来到徒涉地点发现由于河水突然上涨,原本只有七、八十米宽的河道陡增至一百多米!急切之下,又找不到船只或排筏,而战士们大部分都不会游泳。怎么办呢?为了保证能早日发起进攻,东路军总部下令部队想办法强行徒涉!可由于永丰溪落差大,水流湍急,很容易被急流冲倒甚至溺水!幸好几位给红军当向导的青年带领部队走到下游的九房公山附近,找到一个水流相对平缓的地域,将绳索绑在靠近岸边的一颗大树干上,然后这几个青年拖着绳子游过去固定到对岸的大树上。红四军的战士们抓住绳索,一个个迅速过了河,向南坪、内洞一带挺进。
可当红三军来到河边时,由于上游的水大量流下,水深进一步加大,根本无法徒涉!幸好红三军的战士基本都是江西佬——大部分多少都会点儿水,于是决定轻装泅渡!当夜红九师率先泅渡,全师分批交替掩护过河。主力半渡时,被敌巡河警戒人员发现并开枪射击,但在已游过河的先头部队驱赶下逃之夭夭。经过大半夜的努力,红三军各部终于渡过永丰溪,部队一边向目的地进发,一边清扫进攻出发地域外围的零星敌人。17日晨,终于赶到进入了进攻出发地域,与由下游过来的红四军会合。红三军与红四军各部刚刚展开,毛泽东率领东路军总部及直属部队就赶了过来。红军不顾疲劳,准备18日一早发起攻击。
17日下午,红四军三个师及临时配属的红三十四师,梯次进入攻击出发阵地,准备第二天(18日)发起总攻击。没想到的是,第二天大雨如注,水雾蒙蒙、能见度很低!无奈之下,红军东路军总部只好决定进攻推迟一天,林彪、聂荣臻将有关情况电告中革军委:因两日来大雨滂沱河水陡涨,因此部队运动和攻击军感困难,加上敌情地形等来不及侦察,原定17日发起进攻只能推迟。决定于19日晨开始总攻,红四军位于左翼为主攻,红十五军在右担任助攻。红四军攻击得手后,从左向右横扫,与红十五军配合,以期歼灭天宝山西段守敌。红三军第七、第八两师,为总预备队。
此时,漳州城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注释:
注1:见珍夫著《漳州战役纪实》,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第37页。
注2:见珍夫著《漳州战役纪实》,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第42页。
注3:见逄先知等著《毛泽东年谱》1983-1949上卷,第403页。
注4:见王建英著《中国共产党组织史大事记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3年9月版,第728页。
注5:见珍夫著《漳州战役纪实》,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16年1月第1版,第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