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民”源于刺瞎奴隶就得出西方比东方先进的结论,是不是太草率了
这个话题起源于微博上一名博主说的一段话。这名博主从一位日本学者那了解到,汉字“民”的词源是象形字,形象是针刺瞎眼睛。在上古时期,用针刺瞎奴隶的眼睛来控制奴隶,于是便有了最开始的汉字“民”。
英文中的civil、citizen的词源是城邦共同体成员,由于这些城邦的市民需要服从远在东方的周王的统治,实际上他们的地位比古代中国人的地位要高。
这名博主总结说,这样一比较几千年的差距就出来了。即使在今天,被称作“民”也有来自远古的诅咒。
博主说的这段话将“中国文字的民起源于刺瞎眼的奴隶”与“西方语言的民起源于城邦中文明的民众”作对比,是否是在暗示西方的历史是文明的,民众生活是幸福开化的,而中国的文化是封建压抑的,中国的民众都是被刺瞎眼的奴隶,没有citizen们的生活幸福呢?
博主的这个说法,到底是不是空口无凭的造谣呢?
在《人民的名义》这部剧热播的时候,《人民网》就曾发表文章谈“民”这个字的起源与发展,其中便谈到了民字最初的含义。
现在可以确定的最早的“民”来自“大盂鼎”。大盂鼎又称“廿三祀盂鼎”它于1849年在陕西郿县礼村(今宝鸡市眉县常兴镇杨家村一组)出土,现藏于中国国家博物馆,为我国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
大盂鼎共有铭文291字,记载了周康王在宗周训诰盂之事,其中还出现了“正氒民”三字。据古文字学家考证,“正”意为通政;“氒”通“厥”,指四方;“民”即黎民,合起来意为“治理四方黎民”。
人民网在文章中提到,这个最初的“民”字隐含着一段残酷的历史。据郭沫若考证,周代金文中的“民”是一个象形字,它的上部是一只左眼,下部则是一柄“刃物”,这柄“刃物”正刺向眼睛。
郭沫若也在《甲骨文字研究》中对金文“民”有如下解释:“周人初以敌囚为民时,乃盲其左目以为奴征。”也就是说,周朝最初把战俘命名为“民”,并刺瞎他们的左眼,标志其为奴隶。
随着历史的发展,“民”字的含义也在逐渐的发生变化。
东汉学者许慎所著《说文解字》中收录了大量先秦古文和秦篆,其中就包括篆文的“民”。在日本早稻田大学所藏的《说文解字》(和刻本)善本中,就有篆文“民”字及其注解:“民,众氓也,从古文之象”。“氓”,音“萌”,指充当隶役的平民;“众氓”也做“众萌”,意思是“一片萌发的小草”,象征着“民众”,这也就是篆文中“民”的本意。
在先秦时代,汉字以小草的形象来象征民众,因为统治阶级认为民众“没有教养”“没有文化”,就像小草一样,因此用“众萌”来蔑称民众,“草民”这个说法也是出于此处。
曹全碑碑文是汉代隶书的代表作品,碑文中出现了“县民郭家等,复造逆乱,燔烧城寺,万民骚扰,人褱不安”一句。这句话中出现了两个民字,第一个民字为贬义,应为“刁民”之意;民字第二次出现自“万民”,此处指百姓。
汉代,随着儒家“民贵君轻”思想的逐渐流行,封建文人对于“民”的看法从过去的一味蔑视而改为加以区分,顺从统治阶级的“民”被视为“百姓”,而敢于起义反抗的则被视为“刁民”。
随着“民”字意义的分化,有人也开始以“民”为名,比如大家熟知的唐太宗李世民,其名意为“济世安民”,这里的“民”字就不含有任何贬义。
到了封建末期,“民”字的含义便更丰富了。例如宋代以来瓷窑便分“官窑”与“民窑”,官窑即为宫廷兴办的御窑,而民窑则是指民间瓷窑。大名鼎鼎的磁州窑和景德镇窑便是民窑的杰出代表。
我们知道,在封建社会中,官与民有贵贱之别,但是在瓷器艺术中,官窑与民窑却没有了高低贵贱之分。官窑的瓷器偏向中规中矩,而民窑的取材则更加丰富自由。两者相辅相成,共同发展了中国的瓷器文化。从中可以看出,民字的含义也越来越趋向我们现在理解的意思。
到了今天,人民中的“民”已经是指全体社会主义劳动者、社会主义事业的建设者们了。
对于这名博主在微博中提到的“civil”和“citizen”两个词,有道词典引用的词源介绍是这样的。
civil(有礼貌的):文明程度高于农民的市民
citizen(市民):居住在城市里的文明人
童理民在其所著的《英语词源基础之前缀详解》一书中,对civil和citizen两个词的来源进行了更加详细的解释。
表示文明的英语单词“civilization”是单词civilize(使文明)的名词形式,单词civilize源自拉丁语civilis(英语为civil),表示“市民的”,civilis来自civis,意思是“市民”。
civilis(即英语civil)有三个含义:1市民的;2公共事务的;3文明的,礼貌的。因为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只有市民才有政治权利,外地人和奴隶都不算市民,对公共事务没有发言权,所以civil含有“公共事务的”的含义。
而且,相对于农民(peasant)来说,市民开化程度更高,更加文明,所以civil(市民的)就含有了“文明的”的含义,同时还表示“民用的”、“民事的”和“国内的”等意思。
英语中表示“市民”的单词是citizen,来自古法语citeien,由拉丁语civis(市民)辗转变化来的。古法语citeien的字面意思是“居住在cite里的人”。法语中的cite后来演变为英语单词city。古代只有市民才有政治权利,所以citizen既是“市民”,也是“公民”。
在这名博主的评论区有网友提到,汉字“民”的起源说法只是郭沫若的一家之言罢了,另外希腊城邦的citizen是奴隶主的联合,公民社会的奴隶并不算人。
还有网友说,博主这种说法是将现在意义的英文与古代的中文作对比,这种做法本身就不公平。
汉字特定的构成要素,证明他蕴含了一定的文化演变。甲骨文确实是原始社会物质条件和精神生活的反应,但几千年下来, 很多汉字早已去其糟粕抛弃旧义赋予新意。
就比如"示",是反映当时祭祀活动,现在本意早已改变,只有部分由其组成的字才能看出来他曾经的意思,如祭。
民也如此,奴隶含义早已被抛弃。而且汉字本身一般都是象形会意的表意符号,去和罗马希腊后附意的表音符号相比,真的可以说是不在一个层面上。而且汉字本身就一词多意,那非要说民有奴隶的含义,那就只能说,古时候民的翻译是:slave,而现在民的英翻是:citizen。
拿现在的英文和古中文比也太不公平了吧。
针对博主所说的“民”字有来自远古的诅咒的说法,有网友反驳说,中国汉字本来就是从以前的甲骨文金文演变而来,如果非要认为是远古的诅咒,那许多汉字其实都可以被赋予诅咒的含义。
面对一望无际的华夏文明不起敬畏,不加了解却笑之、曲解之、菲薄之,这种人大概真的应了“民”的本义,宛如失明的蒙昧野民。
中国汉字本就是从殷商甚至以前的甲骨文金文逐渐发展演变而来。如果非要认为是远古的诅咒,那许多汉字都可以被赋予诅咒。况且如今我们所认识的字义多与本义不同,甚至无关。原po这种推理,大概逻辑不通。
如果非要用一个字来表达社会成员,我觉得相对于汉字“姓”更合适。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面对一望无际的华夏文明不起敬畏,不加了解却笑之、曲解之、菲薄之,这种人大概真的应了“民”的本义,宛如失明的蒙昧野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