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科学教育还是职业教育，都需要尊重客观规律

前几天的评论被选为主贴，还升级为了置顶帖，甚至上了热点，最高时排在热点第一。当然也收到了很多批评，所以我再发一个帖子谈一谈我的看法。

很多人认为职业教育就是很烂的，必须提高高中录取率。那么，我们不妨设想一个极端的场景，虽然不现实但不妨碍利用这个假设揭示问题的本质：提高高中录取率之后，大家又嫌弃普通大学不好，谁都想要985，211，那么又提高985、211的录取率，50%的人可以读985、211，再提高硕士生录取率，再提高博士生录取率，最后人手一个清北博士，就不内卷了吗？ 可以想象，内卷会进一步加深，因为人手一个清华博士的情况下，清华博士的培养层次估计要下降到初中层次了，竞争只会进一步开展：博士后竞争，论文竞争，想要找到工作还需要每天只睡两三个小时拼命写论文，因为人手清北博士了，可能你发表30篇论文，别人发表了31篇，结果就是你毕业就失业，别人找到了一个扫大街的工作，中小学工作可能需要50篇论文，高校工作可能需要100篇论文。为什么？因为博士都贬值了，清北博士都变成小学毕业一样普遍的文凭了。那时候只会更卷、更累、更辛苦。

这个假设是很极端的。回到焦点问题，假如提高高中录取率，那么第一个问题：末流高中就承接了原来职高的生源。很多人说，职高没几个人听课（也就是厌学了），学习环境很差。这没问题。但是这些没几个人听课的学生到了末流普高，末流普高不就相当于职高换了个牌子吗？ 反过来，他们纳入了普高的培养轨道，连初中的大纲下都已经厌学的学生，在普高的教学大纲下，进一步自暴自弃的可能性有多大？而在这个情况下，普高的毕业标准怎么设置？是划水，让所有人都能毕业？还是维持现在的大纲——那么大部分末流普高的学生可能无法毕业？还是进一步降低大纲？解几、三角也砍掉算了，交给大学去教？

问题的本质就是：到底为什么这么多学生初中就厌学了？ 我能想到一个原因：分班。很多人抵制快慢班，认为快慢班导致恶性竞争、增加了学生的负担。但是平行班也产生一个问题：老师怎样照顾学习进度偏慢一些的学生？一个班里面的学生，有的新学期开学才发下来教材，1个礼拜就自学完了整个学期的内容，还有的老师按照平均进度讲课也跟不上节奏。老师不会照顾那些1个礼拜就学完的，但也很难去照顾进度偏慢的学生。久而久之，进度偏慢的学生彻底跟不上了，信心彻底没掉了，对学校自然就完全厌倦了，小学、初中就混社会了，染上了各种不良习惯，那么进入职高的都是这样的学生，职高怎么可能搞好？ 不要以为国家不给职业教育投资，现在职高、高职也要搞评选，有国家级重点职高、示范性高职院校，里面也砸了不少钱的。但是砸的钱再多，生源就是厌学为主的学生，不可能搞好。

我想说，教育也好、考试也罢，都有它的本质，有它的客观规律。一个很重要的客观规律就是：人和人之间确实存在差异。不要一提到差异就是智商，也有性格的差异、学习风格的差异。

很多人可能觉得我是数学爱好者，其实我中学时对数学喜欢不起来，现在关注数学一来是因为专业需求、研究需求，二来是通过互联网接触到俄罗斯数学书之后，真正喜欢上了这门学科。但是我在网上看到很多人相反，喜欢美国的主流教材、厌恶俄式教材。这也有学习风格的差异。不同特长、不同能力、不同风格，硬要把不同的学生凑到一个班，可能确实很难避免有相当一部分或许因为能力跟不上班级平均值、或许因为学习风格和老师讲授风格很不搭、或许因为其他原因总之最终无法适应这个班级教学节奏，走上自暴自弃的道路。

提倡分流，很多人就认为是在分三六九等。恰好相反，不尊重客观规律进行分流，才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尊重客观规律进行分流，是把尽可能多的学生在合适的时间分流到合适自己的轨道、学习进度上面去。而不分流，不去讨论学生之间的客观差异，强行在一起学习最后按照某一种标准来决出胜负，那才是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把学习节奏、学习风格和老师最匹配的学生分成上等的，把不适应这个老师教学风格、教学进度的学生变成中下等的。

分流的背后，有两大客观规律、客观需求：

1）教学的客观规律，这就是上面所说的，学生学习能力、风格、适合的学习方向上，存在客观差异，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

2）社会对人才分配的客观需求。分流越晚，竞争的战线就越长。有人说负担重是因为教育资源不充足，这绝不是主要的，如果教育资源很充足，同样存在不同大学之间的差异，因为社会对不同类型的人才有不同的需求量，有不同的岗位数量。科研岗位有多少、研发性工程师需要多少、普通工程师需要多少、技术操作人员需要多少，这是由当前社会经济的生产力发展状况所决定的，不是随意以你我的个人意志为转移的。既然有不同岗位、不同职业的需求，那就必然存在对人才进行分流和筛选的需求。

这个分流，不考虑教育上的客观规律，哪怕只考虑分流的本身技术性因素，在现有的条件下，也很难一次性完成。就像之前说的，假如人手一个博士，甚至人手一个清北博士，然后怎么分流？只会造成更大的混乱。

因此，对学生进行层层筛选、层层分流，实际上从本质上来说，我认为还是符合客观规律的。不否认存在问题，那么应该在尊重客观规律的基础上，发挥主观能动性，尽量实现更好的、更有序的分流。但如果想要直接否认客观规律，一味地把分流推迟，试图不分流，在我看来必将造成更大的混乱、更大的无序、更大的危害。

问题是多方面的，要解决也需要多个因素。比如上次我的评论里提到了大学采取“严出”的问题。那么高中可以采取严出吗？假如普高扩招，那么普高里无法达到普高大纲要求的学生比例肯定增加，是降低大纲要求，还是降低普高的毕业率？如果降低普高的毕业率，可能又会引起新的问题。但在我看来，无论高中还是大学，在毕业上都应该有一个要求，有一个标准，无法达到这个标准就无法毕业。在大学层面，这个标准应该与大学的定位有关，而不是所有大学都采取统一标准。这样，学生和家长也必须权衡自己到底适合在什么特点的学校就读。

第二个问题，目前我们的教材，采用的是一个地区统一一本的要求。在语文、思政、历史课上，显然要求使用国家统编教材是很合理的。但是在学生学习状况差异巨大的数理科目上，一个地区能否使用不同的教材？以俄罗斯为例，高中数学教材就分为三个层次，若干种教材可以选择。

最后，进行多种尝试是必然的，很多东西效果怎么样，也需要试点、尝试才能看出来。在科学家的培养这个轨道上，我认为苏、法的教育体系确实是可圈可点，并且有突出业绩的，值得我们学习。德国在过去也产生了很多顶尖科学家，一段时间是受到了二战的影响，现在德国至少在数学方向上复苏的迹象非常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