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娱选秀一轮游的沈小婷，站在了韩国选秀的C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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帼童 |作者 周矗 |编辑
8月6日晚，在中日韩三国女团选秀节目《Girls Planet 999》（下文简称GP999）里，粉丝小媛第二次在选秀节目里看到沈小婷。
2020年，沈小婷在《创造营2020》与同为舞担的林君怡PK，争夺舞蹈首发位。遗憾的是，比起林君怡用“踩点”诠释表演的视觉观赏性，沈小婷似乎更注重舞蹈的完整度，这样的表演在竞技舞台上有些吃亏。
“很多人是在GP999第一次知道她，但我在《创造营2020》的时候已经给她投过票了。”那次比赛，沈小婷早早一轮游，止步于80强。但小媛觉得，这个女孩挺不错的，合眼缘，看上去特别善良。
在小媛身边，仍有非常多和她一样痴迷于女团的女生，她们构成了国内饭圈中，另一个异军突起的群体。比起追男团，她们更容易在女爱豆身上产生“认同幻想”，就像以自己为主人公，写了一本灰姑娘变公主的小说。
图源：推特@_girlsplanet999
《创造101》的成团纪录片《成团》，讲述过李紫婷粉丝兔子的故事。
为了支持偶像，兔子每天切两三百个号投票。决赛前几天，她穿戴厚重的玩偶套装，扮成可妮兔，牵着气球，送偶像上下班。气球不小心从手中飞走，兔子注视着李紫婷的背影，看着她捧着鲜花向前。
兔子说：“有的人会觉得追星是一件很疯狂的事情，但我并不觉得，因为我很难得会喜欢上一个这么优秀的人。我希望她能变更好，成为一颗很耀眼的星。希望她不要记住我，因为，我希望她身边有很多很多的拥护者，有比我更好，比我对她更好的人出现。”
对女孩来说，女团更像是她们小时候最爱的洋娃娃。她们望着台上的女孩，便想起了那个同样渴望站在人群中央的自己。
“如履薄冰”与“双重困境”
已经追过多年韩国女团的小林，因GP999的节目主题曲“入坑”。“其实开始没觉得很好听，不抓耳，现在被不断重复的副歌洗脑。”说到这儿，小林哼了一段旋律。
她尤其喜欢选手苏芮琪在主题曲的镜头：踩点，转身，抛纸牌加唱歌，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非常帅气潇洒的Killing Part，注意力和情绪都在瞬间被抓过去。
图源：新浪微博
看了后续节目，小林同样喜欢上沈小婷。
初舞台和排名倒数的伙伴合作，沈小婷不自觉地把自己放在照顾者的角色，从走位到着装，再到麦克风的摆放位置，沈小婷会帮队友细心整理，选手陈昕葳说：“她像妈妈一样，有她在就会有很大安全感。”被主持人cue到与苏芮琪的C组进行一、二名之争时，两人表示，结果并非意味着胜负，双方都给了对方最高分的评价。
小林说，“这种平和的性格在国内选秀可能不太吃香，但很多韩国人喜欢。”
为什么只追女团？小媛用了一个形容词回答，“清新。”
有着骄人外貌和身材的女孩在舞台上唱歌跳舞，给人带来赏心悦目的视觉体验。小媛认为，因为异性相吸，年纪偏小的女粉丝会更容易喜欢男爱豆，从自身体验来说，一些不成熟或者不理智的粉丝，在男团粉丝的占比中更多。
图源：推特@_girlsplanet999
在女团粉丝群体浸润多年的小林也有她的答案，“其实我是舞台粉。几乎所有韩国女团的回归我都追，至于为什么不喜欢男团，可能单纯是因为乐曲风格不喜欢，男团音乐往往会加很多rap部分。”
同时，男团爱豆容易“塌房”也是多位受访者提及的顾虑。相比之下，女团数量多，同质化高，在市场上接受更严苛的审视，业务能力和个人发展的压力更大。从当下现状来看，女团爱豆“塌房”几率较男团小很多。
在互联网孵化偶像的时代，偶像与粉丝之间虚拟的情感联结更脆弱，粉丝一时兴起疯狂投入，但任何一点“意外”都会让这段情感中断。
偶像行业变幻莫测，机会、实力、粉丝、性别，都在促成结果中有所占比。为了尽可能降低“风险”，大部分女团偶像选择“专心搞事业”，女团粉丝也“小心翼翼”挑偶像。然而，两方的“如履薄冰”并没有引起市场的宽容和优待。
《财经天下》2018年曾报道，相较于男团，女团的核心粉丝群体数量更少。业内认为，女团是一个to B的生意，通过出圈、获取大众关注，最终达到影视和广告上的营收。
根据数据调查，《创造101》的海选报名共有13778名女孩参与，同期男团选秀《偶像练习生》为1908名。但两档节目最后筛选出的参赛选手数量分别为101和100，足以彰显出女爱豆竞争的激烈和残酷。
随着清朗行动的逐步推进，爱奇艺创始人、首席执行官龚宇公开表示，“将取消未来几年偶像选秀节目”。这条消息对于正在异国他乡参加选秀的女孩们来说，她们或许还能握在手里的，仅有当下的这次机会。
图源：推特@_girlsplanet999
节目的第二轮“生存者发布会”上，沈小婷在中、日、韩三国女孩中获得第一名。然而对于这个排名，小媛并没有感到非常开心。在东亚传统文化中，女性的品德之一是不好争抢，小媛担心中期的第一会给沈小婷招致更多“捧杀”。
“所有人都觊觎这个位置，所要承受的压力也是巨大的。其实第二、第三对她来说会更好，虽然她本身具有第一名的实力。”
难逃男性凝视
艾漫数据推出的《2019新浪微博明星白皮书》显示，女性粉丝占比在当年已经高达81.6%，而其中将自己的属性标记为老婆粉/女友粉的占51%。
小林告诉娱刺儿（ID：yuci-er），这样的称谓并非只有男团粉丝专属。对于女团偶像，她们同样会用“老公”“老婆”这种带有亲缘性的昵称来满足某种拟态关系的想象。
深圳大学传播学院特聘教授常江在接受全媒派采访时，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语言规则的改变既反映新的社会现象，也建构新的社会现实。这种在语言中故意‘扭转’现实性别结构的策略，至少体现了年轻群体对于既有性别权力结构的一种新态度。”
在豆瓣GP999小组，组内搜索输入“老公”，可以找到194个提及相关内容的帖子。最热门的一条是选手徐永恩的安利，楼主形容她，“年纪又小，体力又好，还那么帅。04年的小老公！”
小林表示，自己也有叫女爱豆“老公”的时刻，不过不是节目里，而是对韩国女团AESPA的成员winter。说完，她发给娱刺儿（ID：yuci-er）一段winter的舞蹈视频，视频中的女孩短发挑染，动作干脆，眼神锐利，结尾突然来了一个俏皮的wink。
“她给人感觉很像一个小男生，平时做什么都酷酷的，但其实性格挺可爱。”接着，她又展示了一段日常视频，与舞台截然相反，女孩呈现出更松弛的状态，面对镜头有些呆。
图源：新浪微博用户
另一位受访者小施告诉记者，近年来以“Girls Crush”为主的女性帅气风在女团风靡。其本意是指女生之间产生钦慕和喜爱，女团成员的“发色张扬、妆容大胆、穿着独特”都是Girls Crush的风格体现。但这样的特质在原本的男性粉丝群体中并不受欢迎，“他们似乎并不喜欢比较有攻击力的女生。”
然而，即使在女性气质包容度逐渐拓宽的当下，“迎合男性审美”仍然成了一条无形的准则。即使是在以女性为主要受众的女团节目中，对女性形象和性格的规训并未消失。
《Girls Planet 999》节目中的女孩们，总是妆容精致，笑容可掬。开头设计可爱俏皮，表演结束之后，又有妩媚或甜美的ending pose。
初舞台获得全员Top9候选的K组老幺（姜睿绪、吉恩玛雅、李采玧、金世仁），以蹦蹦跳跳“开火车”的出场方式，收获了台下评委和选手“好可爱”的呼声。业务能力相对欠缺的梁乔梁娇，也因为“可爱”的特质，让评委很难不把她们当作“小朋友”，给予优待。同时，在可爱俏皮风和中性帅气风的比拼中，评委普遍更青睐前者。
图源：《GIRLS PLANET 999》截图
同样，小林对于女爱豆必须遵循刻板化的市场规则很感慨。“一些女爱豆的演出服装实在太短了，非常暴露，甚至在大冬天也要这么穿。如果是考虑到粉丝以女性群体为主，这当然是没必要的，但是你明白这是在迎合男性目光。”
女性主义电影理论家劳拉·穆尔维曾经提出“凝视理论”，她认为男性观看女性的过程“是一种‘物化’的过程，或者说是把女性转变为欲望对象的过程。这样一来，女性就不再是一个具有自由意志、自身欲望以及能说‘不’的人。”
访谈的末尾，火锅给娱刺儿（ID：yuci-er）发来一张动图，图中是一次韩团粉丝见面会。一位男粉丝与女爱豆上台互动时，用一种近乎粗俗的方式抱住女爱豆贴身挤气球，女爱豆身体后倾，表现出明显的抗拒，但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容。
被问及这种现象是否常见，火锅说，“虽然不是特别常见，但发生一次都令人窒息。希望女孩们能保护好自己。”
陪粉丝一起长大
“朋友”是大多数粉丝抛开自我欲求的虚拟属性，最常用来描绘自己与偶像之间的关系。粉丝们希望自己和爱豆之间“互相尊重，并肩前行”，希望在对他们付出情感的同时，完成自我成长。
喜爱女团多年的盖盖说，自己对女团爱豆有很强的自我投射，她是被Rumor组（沈小婷、陈昕葳、黄星侨、徐若惟）吸引而看了《GP999》，“其实很多人在微博上嘲讽她们，因为表现确实不算好，但这组女生都很漂亮。”盖盖列举了以往喜欢过的女爱豆，几乎无一例外都拥有明艳动人的长相。
图源：推特@_girlsplanet999
被问及是否有容貌焦虑，盖盖坦言：“确实有，很羡慕她们，会看很多B站仿妆视频。”她把追星当作自己的一种精神寄托，“因为我有一点点焦虑症，偶尔需要分散一下压力。追星让我觉得，就算在别的地方受伤了，这里还有地方可以放松，是彻底的放松。”
因为喜欢EXID的安喜延，她开始了人生第一段追星经历。即使后面的偶像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安喜延在她心里是永远的第一位。
盖盖告诉娱刺儿（ID：yuci-er）。在竞争激励的韩国偶像市场，如果组合迟迟不能拿出成绩，便会面临解散的危险。EXID就曾遭遇这样的困境。
2012年，EXID出道，在激烈的韩国女团竞争下，她们一直不温不火。两年后，团内的rap担当LE（安孝珍）写出原创歌曲《上下》，按照韩国打歌的市场逻辑，新歌的热度如果无法持续，一个月就沦为无人问津的地步，而这首被当作“救命稻草”的作品，甚至在推出之时，已然被埋没。
图源：推特@EXIDofficial
直至半年后，时来运转。一位粉丝偶然拍下安喜延在某次商演的直拍，并发布在视频网站上，播放量迅速破千万，火了。
“当时直拍还没现在这么受重视，但有玩笑称，几乎韩国人都看过这个直拍，可以说开启韩团直拍新篇章。”盖盖说。
这段直拍重新带火了组合。EXID被电视台召回打歌节目，为期5个月的宣传期，共拿到六个一位（指在韩国音乐节目中拿到周冠军）。一度成为现象级爱豆的安喜延，受邀参加多档综艺，仅2015年度，便参与录制了包括《一周的偶像》、《Happy Together》《Running Man》等18档综艺。市场用热度来判断组合的价值，而好作品一蹴而就。取得成绩，或是珠玉蒙尘下逐渐被人遗忘，往往是一瞬间的事。
2015年，《上下》成为韩国歌曲下载量排名第一位，YouTube点击超过6000万。EXID也凭借这首歌在韩国第三代女团占有一席之地。次年，组合进军内娱，签约王思聪旗下的香蕉娱乐。作为首支韩国女团，受邀出席草莓音乐节。对于这次经历，盖盖感到特别欣慰，“就像埋在沙子里的金子突然有一天终于被人挖出来了，是她一直在坚持。”
追过《创造101》的小施因为苏芮琪看了《Girls Planet 999》，而在之前的一季，小施pick的选手是赖美云。“喜欢挺久了，三年吧，现在也在关注。”虽然年纪比偶像小，但小施很自然地享受做她的“妈妈粉”。
在小施眼里，赖美云十分上进但不爱出风头，低调谦虚，情商高，在舞台上又特别有表现力。没有什么偶像包袱，观察能力特别强。节目播出时，有一段广受赞誉的“小七模仿秀”，是赖美云模仿各种参赛选手的自我介绍。“她很可爱，像小孩子，激发出人强烈的保护欲。”
赖美云收养过一只流浪猫，叫做豆包。小施回想起2018年，豆包突然走丢，最初的一个月，粉丝并不知情。消息不胫而走，一些粉丝开始自发寻找豆包，结果只找到了一只长相相似的猫。赖美云第一时间发微博，疏解粉丝的情绪，幸运的是，没过多久，豆包回来了。
图源：新浪微博@赖美云
籍籍无名时期，赖美云参加过一档综艺闯关节目，第一轮就被推下水，节目组给了她一袋面包安慰奖，她毫不犹豫把面包分给了现场寥寥无几的粉丝。粉丝名“小面包”由来于此。这让小施觉得，赖美云是一位心思细腻又独立坚强的女孩。
在小施看来，自己的性格比较消极，但喜欢上赖美云之后，她发现自己更乐观了，“我俩性格有一点相似，会在某些方面很矛盾。她总是在突破自己的舒适圈，一直在进步，挺勇敢的。”小施希望自己可以和她一样勇敢，也希望偶像能够健康开心，未来有能力拒绝自己不想做的事。
追星经历丰富的小鱼几乎看过所有的女团选秀。在《GP999》，她喜欢来自女子偶像团体GNZ48的大乔徐娇。而在此之前一年多，她因为《青春有你2》了解到SNH48，随后看过很多场公演也参加过很多她们的线下活动。女孩们在舞台上总是表现得十分有活力，小鱼把喜欢的理由归结于性格特质的吸引，能从她们身上获得一些内在能量。
“比如我关注了一个SNH48的爱豆叫张昕，她比较自律，然后经常去尝试一些新的事情，我也就会跟着自律一点或者说多去尝试一点新东西。她在B站上更新的vlog是固定周更，从来没有中断过。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她某次去录节目，节目安排好像是中午做妆发，她早起跑了步、探了店、还剪了vlog、算准时间去妆发。”小鱼表示自己很欣赏这样的生活状态，发现偶像最近在练习射箭，小鱼自己也办了一张射箭卡，坚持每隔三五天去一次。
每当学习压力很大的时候，小鱼只要看一下她们的舞台视频，一切烦恼都仿佛即刻消散，一切都可以继续。
娱刺儿（ID：yuci-er）重点关注了参加《GP999》的中国选手，何思澄是其中之一，第一轮公布排名被淘汰后，她在微博开通账号，发出第一条博文，她说：“收到面试合格的时候我在客厅大哭，坚持了4年多的梦想，一共参加超过30多场的选秀，这一次，我通过了！”与参赛次数截然相反的是，何思澄在节目里镜头屈指可数。对于大部分练习生来说，入选只是路途的第一步，看似得到了机会，却依然无法被看见。这是困境，也是现实。
图源：新浪微博@思澄_SZECHING
外表光鲜的偶像产业如同金字塔，与粉丝经济相伴相生。人们望向塔尖，感叹人类文明的辉煌壮阔，而那些堆积在地的石垒，悬在半腰的石块，难逃被忽略、被局限的命运。
在这其中，女生成为尖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幸运的是，她们拥有另一群女孩的随行。这种“随行”源于“认同”。源于惺惺相惜，女孩们在偶像的身上察觉到平凡的“自我”，却也在无意识之间，喜欢并渴望偶像的自信与美好。
节目第二次顺位发表，沈小婷终于坐上了那个最高的，泛着紫色弧光的座位。
一年前，她还是“一轮游”选手，止步80名，站在淘汰者当中，望着台上的女孩眼眶发红。一年后，5517873票，她获得了全场第一名。
沈小婷有些受宠若惊，同样又很坚定：“我现在站在了最顶端的位置，但我不会害怕，也不会退缩，请Planet卫士继续支持我，然后我们一起往前，继续走下去。”
很多人从这一幕开始，才真正记住了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