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香港,参加葬礼是怎样一种体验?

提起“白事”(丧礼),大家会不会对这个话题多少有些恐惧?

这一次我以“准家属”的身份,参加了一场本地“白事”。

悲伤的场合,哀伤的情绪自必不可免。

既然每个人的生活里都有酸甜苦辣,不如我们谈一谈这个让人避忌和生畏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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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生的母亲是家庭中的长辈,深得大家敬重。

虽然我们当时尚未谈婚论嫁,她却很关照我,每个星期都有港式靓汤供应。

先生一家也像其他家庭一样,会定期饮茶叙旧。

几个月前,婆婆开始频繁出入医院,每次饮茶场合几乎绝迹。

直到一次,婆婆入院之后,医生再也没有交代任何出院日期。

婆婆最亲的人是我先生和家里的“大家姐”,其中大家姐是家庭成员里的主心骨。

一天,医院突然通知他们,婆婆看是快不行了。

她将会从普通病房转移到“休养和改善病房”,家属必须安排人手24小时看护。

如果有什么人没有见的,那就安排见面;能见面的,就再见多几次。

这个病房,其实意味着医生没有任何改善病人病痛的方法,只有让病人自己在亲属的支持下,能坚持多久就坚持多久。

大家如临大敌。连身怀六甲的孙媳妇都特意过来了。

婆婆清醒的时间很少,也不能说话了。

孙媳妇趁婆婆精神的时候,在她耳边轻轻说:

坚持住呀,我带着肚子里的曾孙女过来看望您了,过几个月就可以和她见面了。

婆婆似乎略略点头,像是说知道了。

某日凌晨四点,刚刚在医院呆了一晚的先生回来,就立马被叫回去了。

凌晨六点,先生平静得在客厅等着我醒来,告诉我婆婆离世的消息。

那一刻,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早晨的阳光刚刚洒进来,我却觉得心很冷。

原来普通的一天可以是有些人奢望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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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的丧礼由大家姐主力筹备。

日子很快就定好,地点、仪式、人手很快就位。

参加仪式的那天,我问先生,我需要做些什么?

先生说,传统上,服饰鞋子需要全黑。

因为我尚未有任何正式身份,所以只能以普通宾客到访。

宾客需要带上“吉仪” (即白色信封,里面放上自己的心意,最重要的,是一定一定要放上一枚一块的硬币),交到仪式地点的接待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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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地方面,我们大概有半天可以筹备,正式进行时间约为三小时。

先生需要以家属身份早早来到准备,我就陪先生一起去。

场地定在红磡三楼的某某厅。

当电梯门一打开,我们就被震耳欲聋的唢呐声吓了一跳。

原来挨着电梯旁的那个厅的仪式在以道教仪式举行。

之后,我们再分别经过一个以佛教仪式、一个以无任何宗教仪式、一个似乎以伊斯兰教仪式举行的房间,才来到我们的场地。

婆婆一生没有信奉任何宗教。但在弥留之际,神父来床前布教,于是成为了天主教徒。仪式也是以天主教举行。

场地除了花圈,没有任何太多华丽的装饰,房间旁边只有一台钢琴。

我把吉仪给了接待处的人员,她们给还了我一块钱、一粒糖、一个朱古力作为回礼

我有点纳闷这些是用来做什么。

仪式的步骤和婆婆的生平,已经做成小册子,人手一份。

我坐定之后,发现这虽然是丧礼仪式,但是所有的家属的表情看起来都很轻松。

我先生刚一坐下,就打开刚才回礼的糖和朱古力一下子吃掉了。

我心里想,才刚吃中午饭没多久,不至于这么饿吧?

我旁边坐着的年轻女生也拿着“回礼”一直不吃,我只听到她父亲一直在咕咕叽叽:

“哎呀,闺女,求你了,你快点吃掉吧!不要一直拿着!真的真的不好!你就信我这次吧。”

可能女生还在叛逆的年纪,她父亲说多久都不搭理。

我看这个东西有点不对劲,虽然不饿,想想还是吃掉为好。

离正式开始前的时间还挺长的,各位家属似乎都比较轻松,聊这聊那的。

过了不久,司仪到场,教了我们一些基本的仪式,钢琴也开始有人弹奏,衬托气氛。

宾客陆续到达。直到钢琴声霎时停止,仪式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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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式第一部分由神父主持;第二部分,大家姐分享婆婆的生平。

大家姐讲述时,开始还好,但后来多少有点哽咽,眼睛不停有泪花。

宾客们全场都非常安静。

有的人甚至仪式结束前半个钟头都要特意赶过来一趟,远远鞠躬之后,再静静的找位子坐着。

前两部分结束后是中场休息,再接着就是最后一部分,瞻仰遗容。

婆婆被安置在偏厅。隔着玻璃,她看起来很安详的样子。

仪式在此宣告结束。

我们需要第二天再回来,出发去钻石山坟场。

在那里,遗体将会按个人的宗教仪式举行焚化。这才是严格意义上的最后一程。

回去的路上,我在最近的便利店愣是花了那回礼的一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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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来到了钻石山。

出乎意料地,这里非常安静,像是一个普通的公园。

司仪向我们解释了步骤,告诉我们,只要按墙上的按钮,就会把婆婆的灵柩慢慢送到电梯里,再往上进行焚化仪式,就完成了。

按按钮之前,每位成员可以轮流放上一些鲜花在灵柩上,以表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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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时,心里才接受到这真的是永别了。

我用微微颤抖的手把白色的鲜花放上,心里默念:

“婆婆,我想念你。多谢您曾经煲了那么多美味营养的汤给我喝;多谢您曾经在我出远门时叮嘱我,早点回来!那一句话,一直温暖我到现在。婆婆,我们全部人都爱你。“

当灵柩慢慢被白色的鲜花包围,我真的在那刻相信,婆婆会带着我们的祝福,温暖得步向天堂。

按动按钮,灵柩开始缓缓移动。

大家姐大声说:“妈,一路走好呀!“

接着,我们每个人都跟着大声说:“婆婆,一路走好!“

我们一直高叫着,直到灵柩进入电梯、上升,消失在视野中。

回去的车上,大家谁也没有说话,每个人的心里都是沉甸甸的。

按照礼俗,我们中午定了一家餐馆,寓意是“解秽酒“,让大家清除丧事的不好气氛。

也意味着这是仪式的最终一站。

大家开始的时候默不作声。等到菜齐了,气氛才变得有点轻松。

席上,大家姐突然说,婆婆生前准备了一点心意给大家,劳烦大家为她忙前忙后。

人手一份之后,大家姐又开始派发第二封给大家,说刚才是婆婆的心意,现在的这封是她的心意。

最终,曲终人散,我们带着沉甸甸的心意,各自回家。

我感觉,参加丧礼是我们这些后辈的心意;婆婆生前却仍然觉得麻烦了大家。

“解秽酒”完结的一两个星期后,我们领取到了婆婆的骨灰。

我感觉手上的重量很轻。

我一边抱着,一边心里说:“婆婆,我们终于可以一起回家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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