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需要律师？

朋友，当你看到下列这些新闻的时候，你会有什么感受？

2016年3月28日，江苏省靖江市。靖澄房屋征收服务中心工作人员因与北京律师就斜桥镇一村民拆迁事宜未能洽谈一致，遂对律师李某、姜某进行殴打、辱骂。

2017年6月21日下午四点半左右，北京律师刘勇进在江都法院开完庭后，在法院门口乘坐出租车准备离开时，突然被一群穿黑衣服的不明身份人员殴打，经医院诊断为左股骨粗隆间骨折。

2017年12月6日，两名北京律师在湖北荆门市中级法院参加完一起征地案件的庭审，回宾馆取行李准备离开时，被20多名不明身份人员围殴，这些人叫嚣要将律师活埋，其中一名律师被拽到一辆车上。

2018年6月22日，湖南南舫律师事务所律师金钟，在办公室不幸惨遭毒手，被人连捅几刀杀死。

2018年9月10日，广东宝言律师事务所主任刘敏律师被人持刀劫持。

2021年8月15日，抚顺市顺城区一法律服务所发生持刀伤害案。犯罪嫌疑人金某因对他的民事案件代理律师董某服务不满，持刀将董某刺伤，后经医院抢救无效死亡。

2021年9月13日上午10时许，武汉市洪山区新竹路洪山法院对面，为工人讨薪的薛伟幸律师在单位被败诉的欠薪老板雷某持枪射杀。

相信大部分人会对这些受害律师感到同情和惋惜，可在网上却有这样一些人，在未了解事情曲直的情况下，便抱着对这一职业满满的恶意和偏见而阴阳怪气、冷嘲热讽，甚至与凶手共情。在薛伟幸律师遇害的这几天，各种对他、对这个职业的恶意揣测和攻击见于网络。

即便我们在当天就发文澄清事实，声讨凶手，并在知乎相关话题上达到了第一位，那些充满戾气，是非不分的人们仍然在我们的评论区下不依不饶。是的，在这个行业里确实存在一些害群之马，他们欺骗当事人，搬弄是非，破坏法治，但这些害群之马就能代表这个行业的全部吗？如果是，那么是不是有了收红包的医生，所有的医生都唯利是图？有了嫌贫爱富的教师，所有的教师都市侩冷漠？

我并无意于为某个行业里的灰暗部分辩解，正如《共产党宣言》所言：“资产阶级抹去了一切向来受人尊崇和令人敬畏的职业的神圣光环。它把医生、律师、教士、诗人和学者变成了它出钱招雇的雇佣劳动者。”钱，现在几乎成了所有职业最高的信条，不只是律师这个职业，其他的职业里也有见钱眼开，背信忘义，甚至违法犯罪的人。可虽然我们生活在一个物欲横流、利益至上的世界上，大部分人的心地还是善良的，是正义的。事实上，绝大部分的律师和普通的劳动者一样，只是勤勤恳恳地完成着自己的工作，为了生计和家人辛苦地奔波。他们也许不那么勇敢，但也绝不邪恶，他们也许不那么无私，但也没有极端利己，总而言之，律师，不伟岸，也不猥琐。

人们对律师的偏见主要来源于律师会为犯罪分子辩护，为富人规避风险，但前者是宪法赋予被告人的权利，后者是他们作为受委托人该尽的职责。也许律师所做的事情并不全是为了正义，但这个职业的存在，本身就呼应着正义的要求。正如9月13日晚中华全国律师协会发文所称的那样：“律师是全面依法治国的重要力量，肩负着维护当事人合法权益，维护法律正确实施，维护社会公平和正义的职责使命。”

律师这个职业虽然起源很早，早在古罗马时代就有了律师制度，但随着人类社会进入封建制的专制主义时代，多数国家的诉讼模式采取了“纠问式诉讼”。公权机关集侦查、逮捕、审判于一身，依据职权主动追究犯罪，被告人没有任何诉讼权利，只是被审问，受追诉的对象。这种诉讼模式，虽然有利于发现犯罪，实现实质正义，但也存在刑讯逼供合法化的弊端。为了追求效率，刑讯逼供常被官府滥用，导致屈打成招的现象屡见不鲜，从而造成了很多的冤案。我们可以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罪，却难以预料不会被他人构陷。当我们面对无端的指控、严酷的刑讯，我们最希望的就是有人能够给站出来为我们说话，指出审判者的不法和残暴，而这就是律师存在的意义。如果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再精美的辩护也不足以令罪犯逃脱法网，但如果程序不法，没有律师专业的辩护和对抗，被告人就可能会蒙受不白之冤。换言之，我们眼前所看到的为被告人辩护的律师，他不仅仅是在为这一个被告人辩护，还是在为将来可能成为被告人的我们辩护，这个职业保障的是每个公民正当的辩护权。如果公民的辩护权得不到满足，那么每个人都将赤裸裸地暴露在强权的威胁之下，成为强者予取予夺的猎物。

即便在现实中，由于经济地位上的差距，穷人得到律师帮助的概率比富人要小很多，可如果连律师这个职业都没有，穷人就更没有希望在繁琐的法律程序上与富人对抗。好在大多数律师都是善良的，面对富贵和贫穷、面对强权和弱小，他们会对后者产生同情，因为他们中的多数其实也出自于后者，从而对这些弱势群体施以援手。薛伟幸律师无疑就是其中之一。他帮四位工人从无良老板雷某那里讨回了工钱，在这个过程中，薛律师很可能并没想过自己的行为能有多伟大，他只是出于一个普通律师的良知尽心尽力地完成了自己的职责，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可丧心病狂的雷某连这种正常的履职行为都不能容忍，用他暴虐的枪夺走了薛律师无辜善良的生命。

这场枪击案造成的影响是深远的，它不是简单的私人恩怨，而是有产者对无产者的帮助者亮起了屠刀。那些与凶手共情、讥讽整个律师行业的人，你们以为雷某杀掉的只是一个律师吗？他杀掉的还有这个行业、乃至整个社会的良心。他让有能力帮助弱势群体的人们都受到了威慑，使其中的很多人在面对弱势群体求助的时候不敢再施以援手。我已经看到有本来对律师、对正义充满向往的法学生开始考虑放弃这个专业，有的律师开始考虑转行，有的律师则在研究哪些案子不该接。当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学聪明，学明哲保身，不愿再为维护正义、维护弱者而站出来的时候，最终受害的其实就是身为普罗大众的我们自己。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最后且以一首诗纪念善良的薛律师，纪念历史上所有为弱势群体发声而受到迫害的英雄们：

扶弱未负法治心，恶徒枪下莫胆寒。律师已仗人间义，黎庶永纪照尘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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