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啰嗦

很久以前,看过作家冯唐评价中外文的表达能力。

他指出:在一万字以内,中文表达胜出,比如唐词宋词之类表达能力是外文难以企及的。

超过一万字,字数越多,外文表达就越有优势。

因为外国人不怕啰嗦,可以絮絮叨叨写几百万字。

中文超百万字的作品并不多,而国外超百万字的作品一抓一大把。

冯唐认为中国文人不愿意剖析自己的灵魂,那样做类似“自宫”,中国文人怕疼。

当时看了冯唐的评论,觉得有一点道理,但是不完全。

中华文明从几千年开始几乎没有断绝,那时中国人在龟甲、竹简上写字,由于材料的原因,需要惜字如金。长此以往,在一万字以内的短文上有优势。

老子的道德经5162字,孙子兵法6075字,都没有超过一万字。

西方在文艺复兴后,写书的人为了混口饭吃,需要写长篇巨著献给封建领主,因此形成了西方写长篇巨著的传统。

进入21世纪后,西方评论家发现,随着网络和手机的普及,越来越多的人倾向于看视频,长篇小说其实没有市场了。

以前伦敦地铁没有网络时,大家都抱着一本书读,有了4G移动网络后,大家都纷纷看手机了。

从理解的角度看,我喜欢看那些啰嗦的外文文献,不喜欢看中文文献。

中文作者好象继承了古人言简意赅的传统,总想用最少的文字表达最复杂的意思。

一方面,有些人写文章象象红楼梦那样,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一方面,中国人写文章经常认为自己知道的别人也一定知道,因此省略许多应该介绍的东西,搞得文本晦涩难读,让初学者从入门直接快进到放弃。

比如说,红楼梦中有一首《枉凝眉》,开头提到“阆苑仙葩”,一直以为阆苑仙葩是一种仙草,因为林黛玉前世绛珠仙草,生于“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

结果昨天看到有人说就是海棠。

集仙录》:西王母所居宫阙,在阆风之苑,有城千里,玉楼十二”,显然,“阆苑”为“阆风之苑”的缩写。李义山也曾有“十二层城阆苑西”之句,其次,《说文》中有“葩,华也”,可见“阆苑仙葩”之“仙葩”即仙花之意。

唐人李绅的《海棠诗》中有句云“海边奇树生奇彩,知是仙山取得栽,琼蕊籍中闻阆苑,紫芝图上见蓬莱”,其后宋人沈立的《海棠百咏》中也有“忽认梁园妓,深疑阆苑仙”之句,而且唐人贾耽在其所著的《百花谱》中将海棠评为“花中神仙”。这样可以推测《枉凝眉》中的“阆苑仙葩”是指海棠花,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葩”字在《红楼梦》前八十回中仅仅出现过两次,除“阆苑仙葩”外,便是第十七回“大观园试才题对额”中描写怡红院内西府海棠“丝垂翠缕,葩吐丹砂” 了,两相比照,不难发现“阆苑”与海棠的关系。

即使现在有了互联网,如果没有人指点,谁会想到要查百度啊。

相比之下,读外文就比较有优势。

因为啰嗦,所以大脑有足够的时间消化,人的大脑有一个扁桃体核,负责筛选信息,一般信息只需要3秒就能决定是否需要过滤。

很多信息因为简洁,不到3秒就被预处理完了,因为是预处理,所以往往根据过去的经验形成的观念决定是否取舍。这使得大多数人难以接受与自己观念不同的新知识。

如果文字啰嗦,那么这个信息被处理的时间会超过3秒,于是大脑就会把这个信息转交给深层大脑皮层处理,这样通过深层思考,人们才能吸收新的知识。

举个例子,计算机软件中有一个Lambda算式。

这个lambda算式在函数式编程中很有用,但是绝大多数中文文献都不会仔细解释这个东西,这无疑提高了初学者的学习难度。

后来我在一本1971页的haskell书中找到了Lambda算式的详细解释,终于学明白了。

由此带来的启示是:

1)为什么中国官方宣传不如国外宣传那样有效?

中文官方宣传不愿意使用啰嗦的文字,他们总是使用简洁的文字。这对于受众而言不是好事。

因为受众的扁桃体核只要扫文字2秒,就会觉得这个文字我一目十行就看完了,我赞同,我点赞,blablabla,但是我就是没有将这段文字转化成我的深刻认识,就象耳边风一样看完就忘。

就象教员所说的:我们知道的不一定能理解,能理解的不一定能做得到,能做得到的不一定能坚持。

这也是许多人所说的:我知道很多道理,就是过不好这一生。

而外文就是因为啰嗦,所以读者需要花很长时间学习,因此容易形成深层意识。

当我看到卢克文写了1.8万字《塔利班传》时,我就明白这家伙至少读了数十万字的外文材料,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这就意味着他已经被那些啰嗦的文字洗脑了,有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中文材料怎么才能形成深层认识呢,那就是朱熹所说的“读书百遍“,但是现在快节奏的生活,谁会有那个意识。

2)精华不一定能吸取

中国人一直以为,浓缩的是精华,但是精华不一定能吸收。

蜂蜜对于婴幼儿是有素的,精华对初学者并不友好。

以上是本人学渣的一点感受,太啰嗦,请一笑而过。

站务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