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严重,先撒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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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来份大鱿鱼

5月初,日本石川县的人民开始不安起来。

从去年10月开始到今年4月份,经历了大概半年左右的施工以后,一座大鱿鱼雕塑横空出世。

按照当地人的说法,当初设立大鱿鱼的目的,除了宣传地方特产鱿鱼以外,更为现实的想法是为了在疫情退去以后能够更好地吸引游客到本地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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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YouTube

的确,一想到有个十多米的鱿鱼正躺在草地上张牙舞爪,确实会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但话说回来,大雕塑又不是只这一家才有,有什么好不安的?

这是因为修这座大鱿鱼,能登町花了地方财政2500万日元。

如果只是单纯的贵也就罢了,但偏偏这2500万日元并不一般:这钱是日本政府以“疫情对策”的名义划拨给石川县的“地方发展临时支援金”。建造大鱿鱼的经费就是从总额8亿日元的支援金里拿出来的。

按日本的法规,既然是中央专门拨给地方支援发展的款项,那么地方政府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但想一想现在的形势,如果只是因为款项叫做“地方发展支援金”,就头铁地先修了个旅游地标,怕不是忘了这拨款的前缀里还有“疫情对策”这几个大字。

居民显然也觉得这么一个鱿鱼的出现过于突兀,特别是在大鱿鱼问世的一个月后,从能登町的壮举被BBC、纽约时报这些西方媒体报道开始,居民开始了真正的不安:

“如果是为了疫情,那为什么要放一个鱿鱼?”

对于一个人口只有一万六千人、靠出海钓鱿鱼支撑地区发展的小镇来说,疫情的凶猛可能确实不存在于他们的生活;而对于几个月来都没怎么听到过新增病例报道的读者朋友们来说,疫情也同样仿佛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一样了。

但人挤人的东京和大阪并不这样认为。

人口约是能登町900倍的东京和大阪再一次成为疫情的中心。进入3月以来,大阪地区的感染人数开始从两位数突破到三位数,直到4月16日突破单日千人;东京也没好到哪里去,感染人数曲线虽然平滑,但人数一直都没下过三位数,到四月末也直逼千人关口。

而这种状况直到日本的长假——五一黄金周也不见好转。尽管政府喊破了嗓子让大家假期在家自肃,但仍然抵不过民众出行的热情,四处流动的群众把病毒带到了各个角落。

在假期的催化下,日本国内的新增感染人数持续创造新高。5月16号,日本单日新增感染人数5265人,7日间平均新增人数6141人。略感讽刺的是,相比于现在,3月份单日新增1000人的情况都算是好的了。

迫不得已的日本政府终于宣布了特定区域的“紧急事态宣言”。先是东京、大阪、兵库、京都四个地区宣布紧急状态从4月25日持续到5月11日;随后地区又扩大到了爱知、福冈、北海道、广岛和冈山五个地区,时间也延长到了5月31日。

如果和印度单日30万、或者美国单日20万新增感染者数相比的话,日本可以说是资本主义国家里的为数不多的优等生了。

按日本政府一年多来花在疫情上的精力和财力,让谁看了都不会有“日本药丸”的感觉。但本有可能彻底扑灭的疫情,为什么在日本社会却能持续存在,久久不能平息?

“撒币小能手,烧钱我最行”

疫情屡次三番地出现,其实也不能都怪日本政府无能,毕竟不是所有国家都能像中国一样行之有效地对抗疫情。

但日本政府依然可以发挥资本主义的长处:撒钱。日本政府在花钱上可是一点没手软。

只是花钱人人都会,怎么花钱才是关键所在。

自从疫情形势在全世界范围内深刻化开始,日本政府便开始了应对疫情的经济政策调整。彼时依旧担任首相的安倍晋三先后于2020年4月和同年6月向国会提出了两次年度预算修正案,前后共为2020年财政预算追加了近58万亿日元的财政支出。

乍一看,两次追加的支出预算额度,都已经相当于最初年度支出预算的50%以上了,让人很难没有办法不去承认,安倍内阁是下了决心地想带领日本人民摆脱疫情的困扰。而这一点尤其表现在安倍在追加预算案中设立的“花活”。

在2020年4月份提出的第一次年度预算修正案中,最出圈的两项措施,就是向拥有日本户口的民众送钱的“给付金制度”,以及全体国民人人有份的“派发口罩制度”。

相信一些去年6月份前仍然滞留在日本的读者朋友们,应该还对日本政府发钱又发口罩的事情记忆犹新。按照给付金制度规定的“每人10万日元”的标准计算,在假定全体国民都会接受的情况下,日本政府总计需要支出约12.8万亿日元;相比之下,发给全体每个国民家庭的口罩则节约不少,由于一家几口共用一只可洗棉口罩,因此在年度预算修正案中仅规划支出233亿日元。

在照顾了全体国民因为疫情而受伤的小心灵后,接下来要安慰的,就是受到疫情冲击损失极大的餐饮业和娱乐业的大中小老板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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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刚才提到过,由于国情的不同,日本政府对于地方事务管理能力几乎可以认为是没有。假设日本政府能比现在强硬一点,也不至于说即使是在紧急宣言的状态下,也没有办法强制要求商店停业防疫。

既想要控制疫情扩散,又执行不了强硬的行政措施,那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和各个店主协商,政府通过补偿提前闭店造成的经济损失,来换取各个店主们的通力合作。

只可惜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紧急事态的时候用力过猛,烧光了大部分补偿金的额度,在随后的第二次紧急事态和这一次的紧急事态中,再也看不见店主们早早地闭店休业了,取而代之的是“店内禁售酒水”和“最晚营业时间到八点”这种来自政府的不疼不痒的“合作请求”了。

不过花钱消灾的效果也是显著的。在日本各地区第一次宣布进入紧急事态宣言时,为了收补偿款而闭店休业的商超和饮食店有效地打消了人们出门的愿望,在2020年4月到7月之间,新增感染者人数显著降低,7日内的平均感染人数从400余人下降至40余人的水平。

但撒钱也不是无休止没有限度的。依靠国库财政补偿门店损失的方式来换取限制人员流动,无异于饮鸩止渴。

钱是没少花,但对疫情的控制也初见成效。如此一来是不是疫情就要有好转了?

很遗憾,从结果来看,疫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更加恶化。假设当时乘胜追击,进一步延长管控状态,给医疗人员足够的时间治愈人数尚且不多的患者,战胜疫情或许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接下来安倍的一套骚操作,则彻底让梦想窒息。

是“Go to Travel”还是“Go to Trouble”?

除了“给钱求合作”和“撒钱慰人心”的花活以外,在安倍的抗疫经济对策预算中,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环节,就是为重振日本国内受到严重打击的观光业而开展的“Go to”项目。

“Go to”是项目简称,全称为 “Go To キャンペーン(Campaign)”,是一个旨在通过政府财政补贴刺激旅游业消费需求,进而改善由于外出自肃和店铺停业带来的经济不景气的现状的经济刺激项目。

安倍之所以会在抗疫经济对策中特别划出近1万6千亿日元用于提振旅游观光业也是不言自明的,自1989年平成时代开始,日本的经济结构也在变化。

一方面,根据日本总务省统计局从1991年到2016年针对日本产业结构变化的跟踪调查显示,25年里日本的第三产业比重从1991年的77.5%上升到了81.6%,而第一产业和第二产业的合计比重则相应从1991年的22.5%收缩至18.4%;

而第三产业占经济结构比重的扩大,带来的直接结果就是将更多的人带进了第三产业从事工作。同样,在总务省对各产业中就职人员比例的统计数据中,酒店・饮食业、以及由于连锁餐饮业的发达带来的劳务派遣公司的增加,使得就职于上述几个部门的从业者人数比例从1991年的8.6%和4.4%,分别上升到了2016年的9.4%和8.4%的水平;而同一时间段内,制造业的从业者比重则在25年间下降了近10%的比例。

另一方面,除了日本社会内部经济结构的自我调整,推动日本服务业快速发展的直接外因,就是日益增加的来日游客,而不需要做过多的介绍,想必大家也能够猜到访日外国人当中最大的群体来自哪个国家。

高度发达的第三产业,使得日本经济在没有特别情况下,靠着旅游观光业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但另一方面,也导致了日本经济对于来访游客的高度依赖。就比如发生了东日本大地震的2011年,当年来日外国人人数仅有约713万人,相比于同年水准少了24.4%。

一般说来,只要不出意外来日旅游的外国人只会越来越多,只要有人旅游业就不会饿死。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疫情就是那个打乱一切的万一。

在疫情尚未显著的2020年1月,日本当月的访日外国人人数约为230万人,同比下降3.2%;而当疫情逐渐抬头后,受日本限航政策影响,2020年3月合计来日人数骤降至152152人,相比同年减少了近9成的访客。

失去了游客的旅游地是什么样子的?去年夏天,因为时时等不到游客买鹿仙贝投喂,专门成群结队组团欺负游客的鹿匪,此时眼睛里也失去了光芒。有些鹿忘记了鞠躬,有些鹿重新拾起了啃草皮的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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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际间往来的中断使得日本失去了最大的财源。受旅游观光业高速发展的恩惠而扩张的其他连带产业,此时也像奈良的鹿一样,因为断了粮而哭天抢地。

也是在这样的背景下,“Go to Travel”自然应声而出。但事情总有两面,“Go to”给了从业者们忽明忽暗的希望,但对于依旧被疫情缠绕着日本社会而言,就没有那么友好了。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Go to”活动的开展最终加重了疫情的扩散,但从2020年7月27日项目实施,到2020年9月1日为止,已有超过556万人薅了羊毛;等到“Go to”项目实施两个月以后,2020年的11月,单日感染人数便开始突破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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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人数迅速增加的趋势直到“Go to”被紧急叫停后的两个月才得到抑制,而此时已经是2021年的2月份了。

大家是去旅游,还是去找麻烦了?我们也不得而知。但可以确定的是,安倍的麻烦,倒是稳稳当当地甩给了新上任的菅义伟

钱花的越多,越没用?

回看日本政府在疫情问题上所作所为,到最后钱没少花,烧钱又挨骂。

给全体国民每人10万日元的“定额给付金”,到最后统计也有将近40万人没有申请领取;当初为每个家庭邮寄的棉布口罩,也因为不知如何吐槽而被日本网民取名“安倍的口罩”。

另一方面,日本政府在历经两任首相里,三次扩大了合计近73万亿日元的疫情对策支出预算额度,与此同时还将疫情对策延伸到社会的各个层面,不仅关照单亲家庭贫困问题,还不忘照顾由于疫情导致的被迫在宅隔离而引发的社会孤独问题,从经济、社会福利等等的各方面展开疫情时代下的经济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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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被设计的这么好的方案,怎么到最后执行起来这么拉胯?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一些熟悉日本疫情对策的读者朋友们可能已经察觉:在2020年4月和6月的第一次和第二次预算调整案中,有关“防止感染扩大”、“支持疫苗研发和接种”这类部分的支出比重只有追加预算额的10%不到,只有在第三次预算修正案中,疫情感染防控对策相关的支出总额才达到了追加预算的28%前后。

但从另一方面考量,之所以会出现日本政府在医疗投入和经济恢复上出现大比例的不平衡,本质上还是由于日本政府对于形势的错误判断,以及在这一判断基础上做出的豪赌。

从日本发现首个病例开始,这场疫情就被看成了一场大号流感,这也就意味着疫情是一个“可被预测”、“随时间发展逐渐消失”的可控风险;做活经济被视作千载难逢的机遇,在受到疫情冲击的短时间内通过“给付金”制度,在安抚了国民的同时,又能在疫情消失后收获政治威望,可谓是一石二鸟。

但人算不如天算,这次的疫情并不是流感,不仅难以掌控,而且并不会消失。

错误判断疫情的结果就是豪赌的翻车,在经济优先和疫情防控的选择上,日本政府选择了前者,而轻视了对于疫情的防控,则会进一步将整个社会拖入与疫情斗争的泥潭。最后的结果就只有赤字财政与依靠大量债务,来填补由于疫情恶化所制造出的无穷无尽的财政漏洞。

话说回来,对于早已是债台高筑的日本财政而言,在本就庞大,同时还有逐年扩张的社会保障支出面前,疫情防控这个新加入的常态化财政支出,反而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疫情一日不被消除,由于防控疫情而增加的社会成本,就会持续的与社会保障支出以及第二大头的地方交付税支出互相矛盾。

到时,不知道像石川县这样的地方,还能从哪边的口袋掏出钱来,再修成一个大鱿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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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登町、新型ウイルス対策の交付金で「巨大イカ」設置 - BBCニュース https://www.bbc.com/japanese/56990377 「2021-5-14に閲覧」

統計局ホームページ/統計トピックスNo.117/平成の30年、サービス産業はどう変わったのか︕︖ - 本文https://www.stat.go.jp/data/e-census/topics/topi1171.html 「2021-5-14に閲覧」

令和2年における外国人入国者数及び日本人出国者数等について(速報値) | 出入国在留管理庁http://www.moj.go.jp/isa/content/001339909.pdf 「2021-5-16に閲覧」

Go To キャンペーン – Wikipedia https://ja.wikipedia.org/wiki/Go_To_%E3%82%AD%E3%83%A3%E3%83%B3%E3%83%9A%E3%83%BC%E3%83%B3 「2021-5-14に閲覧」

日本の財政関係資料(令和2年7月)https://www.mof.go.jp/budget/fiscal_condition/related_data/202007_00.pdf 「2021-5-15に閲覧」

日本の財政関係資料(令和3年4月) https://www.mof.go.jp/budget/fiscal_condition/related_data/202104.html 「2021-5-17に閲覧」

Coronavirus (COVID-19) Vaccinations - Statistics and Research - Our World in Data https://ourworldindata.org/covid-vaccinations?country=USA 「2021-5-14に閲覧」

現金10万円一律給付 40万人申請せず 約600億円国庫返納へ | 新型コロナウイルス | NHKニュースhttps://www3.nhk.or.jp/news/html/20210515/k10013032331000.html 「2021-5-17に閲覧」

本回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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