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安宁：动物大开发（四）【短篇小说】

这天上午，洛邑市电视台女记者赵娜来采访郭碧旺，郭碧旺愉快地在家里接受了采访。

赵娜：郭先生，你在养殖行业已经取得了成功，村主任也干得风生水起，又刚刚担任了市政协的重要职务，请你告诉我，你那一套理论是怎么形成的？

郭碧旺：在没有上大学之前，我已经看到了这样的新闻，说外国人养殖奶牛，让那些奶牛天天听音乐，结果奶量大增。我当时就想，愉悦的情绪可以让奶牛产奶量增加，这中间肯定有一种逻辑链条。接着又听说，吸烟和吸毒的人，在大脑里会形成了一个兴奋点，如果不刺激它，人就非常难受，如果刺激它，人就马上舒服。完全可以想见，大脑存在着一种控制逻辑。

赵娜：那你说，奶牛为什么在听了音乐之后奶量增加呢？

郭碧旺：我在北京大学遇到了李世达教授，他早年毕业于杜克大学，他有一种理论，认为控制动物的负面情绪，减少动物不必要的思维，可以改善动物的肉质，还可以增加产肉量。我在哈佛大学做过一些简单的试验，完全证实了李世达的看法。就拿奶牛听音乐来说吧，它听音乐时十分愉悦，从而抑制了自己的负面情绪，于是增加了奶量，也使牛奶更好喝。至于戒烟和戒毒，现在看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人的负面情绪，删除他们的大脑兴奋点，这是我下一步工作的重点。

赵娜：你这套理论，是不是破坏了大脑的正常机能呀？

郭碧旺：我们知道，大脑有下列部分组成，语言中枢，视觉分区，听觉分区，运动分区，躯体感觉分区，思维分区，情绪分区，动物跟人很相似，只是程度低一点。我们别的都不动，就动思维分区和情绪分区。对于动物来说，直接把它们的思维分区给删除掉，因为那些是没用的。在情绪分区里，清除负面情绪，留下正面情绪；对于人来说，在思维分区，清除负面思维，留下正面思维，在情绪分区，清除负面情绪，留下正面情绪。

赵娜：听起来挺可怕的，你是怎么操作的？

郭碧旺：我最初养猪的时候，技术还不太成熟，采取的是破坏性手术，把猪脑的相应部分删掉，请注意，这是不可恢复的；之后养了多种畜禽，我采取注射疗法，把相应的大脑部分删除，这也是不可恢复的；最后发展到第三阶段，也就是在人身上，李世达教授发明了一种特殊的治疗仪，可以同时删除人脑的部分功能，但请注意，这是可以恢复的，没有伦理上的问题。

赵娜：你在养殖上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但你把这套理论用在村民身上，外界有些争议，你怎么看？

郭碧旺：不要说外界有不同的声音了，就连我的导师李世达也反对我这样做。但我的观点是，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村里过去赌博多，现在没有了，过去痞子多，现在不见了，是不是对大家有利呢？过去没有什么厂矿企业，现在都已经达到了几十家，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只要对发展有利，就说明我采取的措施是对的。

赵娜：郭家庄的村民有反对的吗？

郭碧旺：当然有了，一个是回乡大学生郭余洋，还有一个是著名的村民马一郎，你可以采访一下他们。

赵娜：听说大部分村民都做了治疗，效果很好，我想问的是，你自己做了这种治疗吗？

郭碧旺：没有。

赵娜：为什么？按照你的大脑控制理论，那样的话，在你的身上，不是可以整天充满正能量，克服负面情绪吗？难道说你自己也害怕这种疗法吗？

郭碧旺：毋庸讳言，我还希望自己有一点负面情绪，比如痛苦、压力、孤独、无聊、绝望、忧愁等，因为那样的话，我身上就增加了许多改变的动力。我不害怕这种疗法，但我喜欢丰富多彩的生活。

赵娜：但问题是，村民为什么就不能有这种负面情绪和负面思维呢？

郭碧旺：这取决于一个人对大脑的控制力，有些人控制力强，比如我，就不怕；有些人控制力弱，就需要加强一下。我在这里必须补充一点，即便是做过治疗的村民，也可以马上恢复大脑过去失去的功能，不会受任何影响。

电视台播出时，除了郭碧旺的谈话内容之外，郭碧旺还看到了另外几个人的采访画面。

李世达：在养殖基地这块，我是非常赞成的；但是在村民这块，我是坚决反对的，因为我认为，人有自由意志，但碧旺说，人没有自由意志，只不过是一堆生物化学物质而已。从效果看，他是正确的，但把这种手段用到人身上，我今天依然反对。

陈烈：我完全支持郭主任的做法，现在郭家庄变成了小康村，我自己也带头做了治疗，可以这样说，没有他那一次振聋发聩的治疗，就没有我的今天，我现在的工厂效益不错，我个人非常感谢郭碧旺同志。

郭余洋：我到今天依然不同意郭碧旺的观点，依然认为那是对人的一种冒犯，但不可否认的是，他那种手段确实有效，我在开厂的过程中发现，只要是经过治疗的村民，都有进取心，而没有经过治疗的村民，差不多都是吊了郎当的，不好管理。

马一郎：我当时对郭主任说的是，你让村民的肉质鲜美干什么？是不是你要吃他们的肉呢？现在看到大家都富了，我恨不得也去找一下郭主任，我也想奔小康呀，可是现在依然没有富起来，我的老婆和女儿，看到别的女人都漂亮了，她们也想漂亮。

四妮：我过去在郭家庄的媳妇中，长相很不起眼，用化妆品，都没什么效果，自从郭主任给我治疗之后，我现在越来越水灵了，快四十岁的人，跟一、二十的小姑娘差不多，让我重新找回了自信，我十分感谢郭主任！

二混：实话跟你说，我过去赌博，还有点偷鸡摸狗的，自从治疗之后，光知道干活，就没有任何坏的想法了，我现在也买了汽车，日子过得可好了，我今天想说，郭碧旺要是早几年当上村长，我早就富了。

最后的画面是，一群郭家庄的男女村民，在镜头面前，不断地齐声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接下来便是载歌载舞，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

三天后，郭碧旺接到了赵娜的电话：“郭总，我也想做那种治疗，行吗？”郭碧旺说：“好呀，你不考虑那些反对意见吗？”赵娜说：“起初考虑过，但是，可以让我漂亮，哪有这种诱惑更大呢？”郭碧旺说：“好吧，只要你自己愿意，我很乐意为你效力。”赵娜说：“你的事迹播出后，本地的，外地的，本省的，外省的，许多人要求你到他们那里也做这种治疗，你愿意去吗？”郭碧旺说：“当然愿意，只要是他们本人自愿。”

元旦刚过，当年那个动物保护组织的领导人孙兴国，居然又来到养殖基地，要让郭碧旺也给他治疗一下。

郭碧旺说：“做了都要变成牵线木偶的，你也愿意？”

孙兴国说：“我现在有点抑郁，特别需要正能量，我很高兴做牵线木偶。”

郭碧旺说：“这样做，非但不道德，而且不人道呀！”

孙兴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郭碧旺惊讶地说：“什么意思？”

孙兴国说：“女儿得了白血病，我需要拼命挣钱，但干什么都不成功，我觉得这是思想不集中的表现，所以恳求你给我做一次。”

郭碧旺听罢，便做出一个决定，给孙兴国的女儿捐款5万元，然后给孙兴国做了一次治疗。

年底了，支部书记陈烈和妇女主任方雪花来找郭碧旺，方雪花小声说：“郭主任，我们村七年来，只生了58个小孩，你觉得少不少？”

郭碧旺沉思了一下说：“我也注意到了这个问题，过去一年至少50多个，现在这么少，是什么原因呢？”

陈烈说：“我两个儿媳都不会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郭碧旺说：“做爱是一种人的本能，但在负面情绪和负面思维的设定中，是不是也同时把做爱包括在内了？”

陈烈说：“那该怎么办？”

郭碧旺犹豫道：“看来，要马上恢复年轻夫妻大脑的部分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