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幻影:幻肢为什么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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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神经现实

您永远也不可能从您身体投出的影子中认清您自己,或者从其影像,或您在梦中所看到的身体,或从您的想象中认清自己。因此您也不能从这个活着的身体中认清您自己。

尚卡拉(Shankara)(788 — 820年),《吠陀经》

当有一位记者问著名的生物学家霍尔丹一个问题:他的生物学研究对他认识上帝有什么帮助时,霍尔丹答道:“如果确有造物主的话,那么他一定特别喜欢甲虫。 ”

这是因为甲虫的种数比任何其他生物群的种数都要多。按照同样的理由,神经病学家也可以断言上帝是制图员。他必定特别喜欢图,因为随便您看脑的哪个部位,都有大量的映射图。例如单就视觉而言就有超过30个不同的映射图。对触觉或是体感来说,也就是触觉、关节和肌肉感觉之类,它们都有许多映射图,其中也包括了著名的彭菲尔德侏儒,这是脑两侧纵向皮层条上的映射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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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图在整个一生中是相当稳定的,从而有助于保证知觉通常是精确而可靠的。但是也正如我们看到过的那样,作为对异常的感觉输入的反应,这些图也经常会进行更新和细化。请回想一下,当汤姆的手臂断掉以后,对应于其已失去了的手的一块很大的皮层就会被从他脸上来的感觉输入所“接管”。如果我摸汤姆的脸,这时感觉信息就到达两个区域 ——原来的脸区(本该如此),同时也到达原来的“手区”。脑映射图的这种变化可能可以解释为什么在手断掉以后不久汤姆就会产生幻肢现象。每当他微笑或是当面神经上有某种自发活动时,这些活动就会刺激他的“手区”,由此使他误以为他的手还在那儿。

但是这还不是全部故事。首先,这并没有解释为什么许多幻肢病人声称他们能够随意地动他们“想象中”的肢体。这种运动错觉的根源是什么?其次,也没有解释这些病人为什么有时会在已经失去了的肢体上感到剧痛,这种现象被称为幻肢痛。再次,如果一个人生来就没有一只手臂,那又会怎么样呢?在他的脑中也会发生映射图重组吗?还是在他的皮层中根本就没有发育过手区,因为他从来也没有过手。他会有幻肢的体验吗?会有人生来就有幻肢吗?

这些想法听上去似乎很离奇,但是如果说我在这些年里懂得了一件事,那就是神经病学中充满了惊奇。就在我们发表了第一篇有关幻肢的文章几个月后,我见到了一位25岁的印度研究生米拉贝尔·库马尔(Mirabelle Kumar),她是由森(Sathyajit Sen)医生让她转诊过来的,因为这位医生知道我对幻肢感兴趣。米拉贝尔生来就没有双臂。她只有两条短短的残肢从肩部垂下。X射线检查发现这些残肢内有肱骨(上臂骨)头,但是没有桡骨或尺骨的任何痕迹。她也没有手上的小骨头,虽然在她残肢中确实有原始的指甲。

在一个炎热的夏日,米拉贝尔走进了我的办公室,她的脸由于爬了三段楼梯而发红。这是一位迷人的、高高兴兴的年轻女士。她的脸上极明显地显现出“请别可怜我”的神气。

当米拉贝尔坐好之后,我开始问一些简单的问题:她是什么地方人?她在哪儿上的学?她对什么感兴趣?如此等等。她很快就不耐烦了,并说道:“请说吧,您到底想知道什么?您是想知道我是否有幻肢,对吗?我们不要说废话了。 ”

我说道:“好吧!是的,事实上我们在对幻肢做实验。我们感兴趣的是……”

她打断我说:“没错。绝对如此。我从来就没有手臂。我所有的就是这一些。 ”她敏捷而熟练地用下巴帮着脱下假臂,假臂掉在我的桌子上砰然作响,并且举起她的残肢。“从我童年能记事时开始我就有非常生动的幻肢感。”

我有些怀疑。是否有可能这只是米拉贝尔出于希望才这样想?也许她有潜藏的欲望想要变得正常。我开始有点像起弗洛伊德来了。我怎么能确定她不是在编造呢?

我问她:“您是怎么知道您有幻肢的呢?

“是这样的,因为就在现在我和您谈话时,它们正在做手势呢。正像您的臂和手那样,当我指点东西的时候,它们也在指点这些目标。 ”

我向前靠了靠,完全给迷住了。

 “医生,关于它们还有件有趣的事,这就是它们并没有它们该有的长度,它们短到只有6到8英寸。 ”

“您是怎么知道的?”

米拉贝尔直视着我说道:“这是因为当我带上我的假臂时,我的幻肢要比它应有的长度短得多。我的幻手指本应和假手的手指相配,就像戴手套一样,但是我的幻臂短到只有6英寸长。我对此感到非常沮丧,因为这种感觉很不自然。通常我最后会要求假肢匠减短我假臂的长度,但是他说这看起来太短了而显得滑稽可笑。所以我们最后采取了折衷方案。他给我的假肢比绝大多数假肢都要短,但是没有短到异乎寻常而使它们看起来十分奇怪的程度。 ”她指了指落在桌面上的一只假臂以使我明白。“它们比正常臂要短,但是绝大多数人不会注意到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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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我来说,这证明米拉贝尔的幻肢并非是她希望要而想出来的。如果她想要像别人一样,那么她为什么会要一只比正常的要短的手臂呢?在她的脑中一定发生了些什么,使她产生了生动的幻肢体验。

 米拉贝尔还有另一个论点。“医生,当我走的时候,我的幻臂并不像正常臂那样晃动,就像您的手臂那样。它们僵在身旁,就像这样。 ”她站了起来,让她的残肢笔直地垂在身体两边。她说道:“但是当我讲话的时候,我的幻肢会做手势。事实上,现在我讲话时,它们就正在活动。”

这并没有听上去那么神秘莫测。当我们走路时负责流畅而协调地晃动手臂的脑区和控制做手势的脑区是不同的。如果没有后天从肢体上连续不断地发来的反馈的话,或许负责手臂晃动的神经回路就不能存在很久。当失去手臂以后,这种回路就废弃掉了或者不再发育。但是负责在讲话时激发起来做手势的神经回路可能是在发育过程中由基因决定的。(有关回路可能先于口头语言之前就有了。)值得注意的是,米拉贝尔脑中产生这些命令的神经回路似乎一直是完整起作用的,尽管在她生活的任何时候她都没有从这些“手臂”上接收到过视觉或运动感觉的反馈。她的身体一直在告诉她:“没有手臂,没有手臂。 ”然而她依然一直体验到在做手势。

这说明负责米拉贝尔身体影像的神经回路一定至少有一部分是由基因决定的,而不是严格地依赖于运动和触觉经验。有些早期的医学报道声称出生时就没有肢体的病人不会有幻肢体验。然而我从米拉贝尔那儿所看到的却表明我们所有人在出生时就有内在硬件布好线的有关身体和四肢的影像,这种影像可以一直起作用,甚至在遇到感觉上有矛盾的信息时也是如此。除了自发地做这些手势之外,米拉贝尔也能用她的幻肢做随意运动,成年后失去双臂的病人也是如此。和米拉贝尔类似,大多数这种病人也能“伸”幻肢出去“拿”物体、指点、挥手告别、握手或是做一些精巧的动作。他们明白这听上去像是疯了,因为他们理解到他们没有手臂,但是对他们来说,这种感觉体验却是非常真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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