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星驰：离我远去的，何止是吴孟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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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黄金电影时代和情义江湖，离我们越来越远。吴孟达、田启文、洪金宝，回想起过往在一起的时光，和演过的那些配角，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梦。
吴孟达已先行离去，他的骤然离世，引起的集体怀念，不过是因为一段回忆的渐行渐远。
3月7日，周星驰头戴黑色帽子，盖住了满头白发，排除万难出现在吴孟达的葬礼现场致哀，送好友最后一程。
虽看起来不动声色，旁人仍能觉察到他的憔悴与悲伤，他眼神黯然无光，有了深深的倦意，行动迟缓。
周星驰送的花圈和送别框，放在离吴孟达最近的地方，中间写着四个大字：
永远怀念。
这四个字透出的无奈与孤独，刺痛了无数人。
再次相见，已是阴阳两隔，天涯何处觅知音。
看着承载无数人回忆的一代人相继离开与老去，我们百感交集。曾经电影中那些狼狈不堪的小人物，那些试图在琐碎中找到些许尊严的配角们，属于所有人。
吴孟达演了一辈子黄金配角，真正成为主角，是他去世之后的日子。
种种声势浩大的怀念，来得凶猛，来得真切。
三年前的冬日，吴孟达回到故乡厦门，来到荣梅卤味姜母鸭店吃饭，看着热气腾腾的锅里翻滚的鸭肉，他用筷子夹起一块姜片，对坐在对面的朋友说：
“这个姜是神来之笔，画龙点睛，主角是鸭，这个姜就是吴孟达，配角，但是好吃。”
吴孟达是黄金绿叶，欢闹与默然他都经历过，那些年港片中绝不屈服的小人物，又何止他一人。
曾经年轻的生命已经老去，作为常年的男二号，他们亲历了香港电影的起起落落，也将自己的命运放入其中。
人生况味，皆在配角的市井江湖之中。
那一片片姜，穿过人群，不可或缺。
吴孟达的配角人生，是从1979年的《楚留香传奇》开始的，他饰演的胡铁花每天都恣意妄为，就算下一秒会死，这一秒也要活得潇洒。
古龙笔下的江湖儿女，在吴孟达、郑少秋、赵雅芝等人的演绎下，一时万人空巷。
吴孟达出道即走红，蜂拥而至的声名，让他尝到了成名带来的滋味，他人戏不分，认为自己就是胡铁花。
1979年电视剧《楚留香传奇》
楚留香（郑少秋 饰）与胡铁花（吴孟达 饰）剧照
不论走到哪里，都是一呼百应，每场酒局，只要他端起酒杯，就有成群的人给他敬酒。只要张开嘴巴，鲍鱼马上送到。
那是一段声色犬马的日子，吴孟达豪掷千金，百般放纵，他拒绝不了烟酒，也拒绝不了女人，还迷恋上了赌博。
荒唐、轻佻、胡闹，他逐渐在灯红酒绿中迷失了自己。
1980年，他欠下30万元港币赌债，宣布一夜破产，被高利贷围堵。相继伴随而来的，是公司的雪藏，是面临无戏可接的境况。
看着他这般惨状，好友杜琪峰说：“烂泥扶不上墙。”
吴孟达一度想要自杀，一了百了，可是只要一想到母亲，他犹豫了。
对于自己犯下的各种错，妈妈从未训斥过自己，只是语重心长地劝说：“那些能戒掉的就戒掉了。”
他大梦初醒，不想做别人口中的“烂泥”，决定认真过自己的人生。
吴孟达潜心研究而每一个角色，翻出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看了整整四年。
1990年，电影《天若有情》的剧本出来之后，杜琪峰找到吴孟达：“你想演哪个角色？”
吴孟达二话不说，选择了“喇叭”，他想要尝试一次反派的角色。
杜琪峰却说：“每个角色其实你都可以驾驭，但是‘太保’只有你可以。”
1990年电影《天若有情》
太保（吴孟达 饰）片段
吴孟达接受了，他将香港社会底层的小人物诠释得生动饱满，戏中人将自己现实生活中的失意带入到了角色中，如草芥般被人欺负，却从不认命，也有着自己的生存法则。
电影末了，太保捅了喇叭一刀后，仰天大笑：“我把喇叭杀了！”
凭借这个角色，吴孟达赢得了香港金像奖最佳男配角，也是从影40年拿的唯一一个电影奖项，他本人对于拿奖这个事情没有多少兴趣。
在他看来，只要观众看到戏里面自己的诚意就够了。几乎演遍市井小人物悲欢离合的吴孟达，内心是苦涩的，也是丰富的。
2001年电影《少林足球》
明峰（吴孟达 饰）剧照
吴孟达与周星驰产生化学反应，是在《他来自江湖》中，两人扮演一对父子。
1989年电视剧《他来自江湖》
何鑫淼（周星驰 饰）与何小英（吴孟达 饰）剧照
这种微妙的“父子关系”，支撑起了他们的情感世界，后来在《武状元苏乞儿》中，这种默契愈发浓烈。
影片中，吴孟达把这个颓废无能、爱子如命的父亲形象刻画得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常理之中。
1992年电影《武状元苏乞儿》
苏灿（周星驰 饰)与苏灿父亲（吴孟达 饰）剧照
在周吴二人的电影中，父子关系有着独特的命运和规则。
嘉禾电影公司的吴思远慧眼识珠，看出这对“父子”搭档的天赋，为其量身打造作品《赌圣》。
这部电影上映后，取得成功，也由此开创了两人无厘头式的喜剧时代。
1990年电影《赌圣》
左颂星（周星驰 饰)与三叔（吴孟达 饰）剧照
那些年，吴孟达和周星驰几乎撑起香港90年代喜剧的大半个江山。吵闹的无厘头喜剧之下，藏起来的是两人相似的人生底色。
周星驰不喜言谈，拍起戏来非常严苛，剧组的人都怕他，而吴孟达是连接周星驰和世界的一扇窗。
他们默契，也彼此懂得。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没有吴孟达多年的衬托，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喜剧之王星爷。
2001年，在《少林足球》里，周星驰是有“大力金刚腿”的五师兄，吴孟达是沮丧卑微的“黄金右脚”。
2001年电影《少林足球》
明峰（吴孟达 饰）片段
谁也不曾想到，这是两人合作的最后一部作品。
他饰演的“黄金右脚”是一个被人踩在脚底也要微笑的小人物，这其中有吴孟达自己的性格与命运底色，他也落魄过，看过太多的人情冷暖。
他抬头看屏幕上的人在踢球，那眼中忽隐忽现的泪水，是对生活不死的希望。
2001年电影《少林足球》
明峰（吴孟达 饰）剧照
他曾云淡风轻地指着自己的鼻子自嘲：“骗子，我。”
在他看来，演员都是骗子，骗观众心目中的那种感觉，用心地在骗没什么不好。
在电影《喜剧之王》里，吴孟达饰演的卧底警察曾说“我才应该拿奥斯卡最佳男主角！”
最初看到这里，人们觉得这个人是神经病，如今回看，看到的是心疼。
喜剧之外，吴孟达是个善良的普通人。
汶川地震发生后，他与厦门蓝天救援队队员一起参与救援，他抱着一麻袋的现金递给遇难者家属，听他们倾诉，自己也会感动落泪。
曾经一起参与救援的队长说：“感觉吴孟达就像邻家大哥一样，没有感觉他是演员，没有任何架子。”
吴孟达与灾区受难家属
在《十三邀》中，一个年轻男孩朝吴孟达走来：“达叔，好久没在电影里看见过你了，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星爷的电影中的你。”
说完这句话，男孩已是热泪盈眶。
吴孟达彼时已是67岁的老年人，慈眉善目，他温柔地站起身来，用自己的手拉住年轻男孩的手腕，完全没有年长之人的姿态。
他无奈地说：“我老了，没有办法了。”
那几年，吴孟达因心脏衰竭身体状况越来越差，在拍新电影时，身穿70斤太空服的他因为严重缺氧，突然摇摇晃晃倒在地上，用手捂着胸口，表情极度痛苦。
工作人员立马扶他坐下休息，他不停地揉搓胸口，缓解疼痛。为了不耽误剧组的进度，吴孟达反复道歉：“休息几分钟没用的，就不要停了，我现在好点了。”
吴孟达拍摄《流浪地球》时，突发心脏病
拍摄电影《流浪地球》时，吴京提起达叔，难掩敬佩之情：
“什么叫高手，我跟吴孟达学的，人家是来了现场不带剧本，连对手的剧本都很清楚，你再想怎么变随时有，这全是跟老前辈学的。”
吴孟达演活了角色，完成了使命。
尽管自己就要撑不下去，他还是不想给任何人添麻烦，回到住处后，他哭了：“为什么我这么老了，还要这么拼？”
他戒了烟酒，这个纵情享乐大半辈子的男人，到了人生的最后岁月，只能在服务员端上一杯威士忌时，问：“能不能给我一杯咖啡？”
患了肝癌之后，吴孟达觉得自己就是个老头子，能吃个安乐茶饭就够了，其他都不再重要。
对于名利，他再也不在意，只是想好好活着。
在一次采访中，许知远曾经问吴孟达：“如果有机会再坐下来，你想和周星驰聊些什么？”
吴孟达回答：“过去的种种。”
周星驰与吴孟达
几分钟后，达叔又说，他现在身份不一样了，财富各方面都非常棒，只是快不快乐我不知道。
周星驰不快乐。
这些年，每当看到他照片上的白发、空空的眼神与勉强抿起的嘴角，还有那句“时间不多了”，都让人不禁在心底泛起一阵悲凉。
可惜的是三年之后， 当周星驰赶到他病床边的时候，吴孟达的身上布满了冰冷的医疗器材，再也无法开口讲话。
四目相对，有着道不尽的心酸。
吴孟达上一次心脏重病时，周星驰一个人在片场沉默了很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生命到了弥留之际，吴孟达越来越消瘦，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他轻描淡写：“夜阑人静的时候，感觉自己就要走了。”
2021年2月27日，吴孟达去世。
人生无常，生命去的匆匆，生前接受采访时，他曾说：“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拍一部自传电影，我演主角，也让周星驰和刘德华参演。”
吴孟达设想了这部电影会是一部喜剧，生活虽苦，但要乐观对待，这是他的人生信条。
只是，再也没有机会了。
3月7日，周星驰头戴黑色帽子，盖住了满头白发，排除万难出现在吴孟达的葬礼现场致哀，送好友最后一程。
虽看起来不动声色，旁人仍能觉察到他的憔悴与悲伤，他眼神黯然无光，有了深深的倦意，行动迟缓。
周星驰送的花圈和送别框，放在离吴孟达最近的地方，中间写着四个大字：
永远怀念。
这四个字透出的无奈与孤独，刺痛了无数人。
再次相见，已是阴阳两隔，天涯何处觅知音。
对于59岁的周星驰来说，最大的遗憾，也许是再也没有吴孟达这样一位知己，可以陪他蹲在路边吃一罐100港币的鲍鱼罐头了。
他还记得，那时罐头里只有两颗鲍鱼，吴孟达总是把大块的让给自己吃。
1994年电影《九品芝麻官》
包龙星（周星驰 饰）与包有为（吴孟达 饰）剧照
吴孟达去世前后，有一个人的名字反复出现在公众视野，几乎所有的消息都是由他告知，他是田启文。
在达叔生命的弥留之际，他一直陪伴左右，为其发声，面对外界的各种声音。
“我是在医院亲眼看着他走的，到这一刻我还没接受他已经走了。他一直是闭着眼睛的，到了临走的那一刻，他睁开了眼睛做出一个反应，就走了。”
吴孟达住院处，田启文面对媒体
田启文心底有遗憾，为了不让吴孟达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被媒体打扰，他一直奔波在医院门口，没有多留时间陪好友说说话。
他有很多身份，是多年的黄金配角，是吴孟达的挚友，也是周星驰的左膀右臂。
1961年出生在香港的田启文，家境贫寒，有四个弟弟妹妹。
为了贴补家用，读到初二那年，他就被迫退学，做起了服务生，后又转学做肠粉。
期间，他看了楚原执导的电影《五毒天罗》，深受震撼，内心也有了一个演员梦。
父亲得知后，毫不客气对他说：“你长得不高还丑，家里也穷，根本就不符合在娱乐圈的条件。”
年轻时的田启文
十八岁那年，田启文不顾家里的反对，正式开始了跑龙套做演员的生活。他善于学习，做群演、场记、剧务，也因此结识了周星驰和吴孟达。
当年，周星驰拍《武状元苏乞儿》，有一个助理制片的工作，本是由他的妹妹周星霞担任，后来由于种种原因辞职了，最后由田启文担任。
他善解人意，做事细心，逐渐获得了周星驰的认可，这种欣赏在1994年达到了顶峰。
这年，田启文客串星爷的《九品芝麻官》，他是那个得了痨病的新郎官戚少爷，将肝脏吐出来后又被常威杀死。
1994年电影《九品芝麻官》
中间 戚少爷（田启文 饰）剧照
在这部电影中，有一场周星驰和吴孟达在停尸房找证据的戏，田启文扮演一具尸体。
周星驰起了玩心，在他的身上夹起了夹子，期间田启文一动不动。
这个戏份拍完之后，周星驰问田启文疼不疼，他说：“疼啊，很疼，但导演一秒不叫停，我是不能动的。”
周星驰被田启文的职业素养深深打动，五年后，他这段经历拍到了《喜剧之王》中。
电影中的他，消失得很快，现实生活中，田启文开启了与周星驰的长期合作，也做起了他的助理，还得一昵称：“田鸡”。
田启文与周星驰
每一个配角，他都当主角来演。
两年后，田启文客串《食神》中的神仙，尽管形象颠覆，却没有让观众感到任何的牵强附会。
这些有悖常理的一切表现手法，放在他的身上显得如此自然，丝毫没有让人觉得不合理。
1996年电影《食神》
神仙（田启文 饰）剧照
1998年，田启文出现在周星驰的《喜剧之王》中，这是他众多配角中戏份最长的一次。
田启文是星爷电影中常常出现的配角，然而每次露面都很短暂，加之没有响亮的角色名字，渐渐在观众的心中，每次在荧幕上看见他，眼熟却叫不出姓名。
1998年电影《喜剧之王》
洪爷手下（田启文 饰）剧照
2001年，田启文饰演《少林足球》中的金钟罩铁布衫三师兄，让人印象深刻。
提起他，人们就想起那句经典台词：“我一秒几十万，会和你们吃杂碎面？”
2001年电影《少林足球》
田鸡（田启文 饰）片段
田启文以丝丝入扣、不留痕迹的表演方式，成为为数不多的靠配角被人记住的演员。
出色的配角，即使是挂在角落，也能掩盖主角的光芒。
2019年，他在周星驰的《新喜剧之王》中，客串一个导演。那一副副夸张的表情，漫画式的动作，将周氏喜剧的特色发挥到极致。
田启文与周星驰，在《新喜剧之王》的拍摄现场
人物内心时而火焰，时而冰山。
有真情流露的形象，又有无厘头的搞笑时刻，跨度虽大却浑然天成，很有张力。在观众的阵阵爆笑中，田启文展现着属于他自己的荧幕魅力。
彼时，距离他出现在《喜剧之王》的镜头里，已经过去了整整二十一年。
他与周星驰合作了整整18年，两人共同出演了11部电影，塑造了许许多多的经典影视角色。
2001年电影《少林足球》
田鸡（田启文 饰）剧照
“这是我自己很好的成长过程，我只是觉得做人一辈子能遇到高手，然后大家理念相同，有很多东西不是用物质去衡量的。”
田启文曾表示自己不喜欢跟随一个人太长时间，一般学会了就会离开，唯独在周星驰的公司做了十三年的事情。
在星爷的电影中，田启文扮演的角色可谓是形形色色，应有尽有，把喜怒哀乐掌控得十分自如。
2001年电影《少林足球》
田鸡（田启文 饰）剧照
他是周星驰二十多年来的御用配角，也帮忙打理各种琐事，田启文曾在微博里发文感慨：
“若此生从没遇上「周某人」，也许我对喜剧的要求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但是人生却是如此，没有太多的如果！换另一个角度看，若没有「某人」的出现，生在井底的田鸡，又岂能得知喜剧为何物？我幸运，命好，能跟「某人」共事多年，还要求什么？还不满足吗？真心话，夫复何求！”
言语之间，全是欣赏与感激。
周星驰与田启文
对于田启文而言，周星驰是良师益友。
星爷电影要消解的，是底层小人物的内在矛盾和冲突，田启文懂得。
一个是演了一辈子配角，却被观众记住的绿叶，一个是一辈子都想演悲剧，却被大家称为喜剧之王的孤独者。
《周星驰映画》中写到，田启文说现实生活中的周星驰，就像武侠小说里的孤独老人，他的世界没几个人能走进去。
面对外界的误解与诋毁，不喜言谈的周星驰常常选择报之沉默与空空的眼神。
不过，还好有人懂他，田启文是周星驰电影中的陪衬，也是他江湖中的同舟人。
田启文与周星驰
上一辈的老艺人念旧，重情重义。
就像吴孟达说的那样，“相识一场，缘分都不容易”。
有人生来是主角，却为了挖掘新人，宁愿让自己做配角，他是洪金宝。
洪金宝，在香港影坛人称“大哥大”，这个称号足以看出其举足轻重的江湖地位。
从功夫皇帝李小龙到动作片小鲜肉，洪金宝可谓是“打遍”了华语功夫巨星。他被称为“最灵活的胖子“，也是港式动作片中的独特存在。
而今，他还打得动吗？
去年，谭咏麟晒出在洪金宝家蹭饭的合影，洪金宝暴瘦，白发苍苍，让人不敢确认这位老人是当年的“大哥大”。
右二为洪金宝，右一为谭咏麟
这年，他已经是68岁。
回首过往，洪金宝的配角人生用传奇二字，已不足以囊括全部内容。
1980年，有一部贺岁片叫做《富贵列车》，这部电影，汇集了香港的众多重量级演员：关之琳、林正英、钟镇涛、元彪……
将这些大腕召集到一起的，正是洪金宝。
1980年，电影《富贵列车》宣传海报
彼时，他作为掌门人带领的洪家班，成为香港动作电影不可或缺的存在。
在颜值至上的娱乐圈，有人非议洪金宝的成功是幸运使然，但只有他自己了解，功成名就的背后是日复一日的努力。
少年时期，洪金宝被家人送进中国戏剧学院，拜京剧武生于占元门下，于师傅的严苛管教和旧时梨园行规曾让洪金宝饱受艰辛，头破血流几乎是家常便饭。
后来，每当回忆起这段学艺时光，他依然觉得苦不堪言。
1968年，16岁的洪金宝满师出道，开始闯荡影坛，18岁已经打遍香港100位武行，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遇见李小龙。
“听说你功夫很厉害？”
“怎么，要来两招吗？”
当年洪金宝在拍戏，恰好李小龙也在隔壁拍戏，两个年轻人就这样相遇。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这次过招后，两人成为了朋友。
1973年，在电影《龙争虎斗》伊始，洪金宝跳上李小龙的武打擂台，只见这个体重180斤的胖子腾空而起，却很是灵活。
1973年电影《龙争虎斗》
李（李小龙 饰）与少林弟子（洪金宝 饰）片段
遗憾的是，在电影《龙争虎斗》公映前六天，李小龙去世了。
之后，洪金宝开始在香港电影中崭露头角。
他与成龙在《A计划》中配合默契，那场武打戏看得人热血沸腾。
1983年电影《A计划》
马如龙（成龙 饰）与卓一飞（洪金宝 饰）片段
成龙是很多人眼中的大哥，却殊不知洪金宝是他的大哥，也是他的领路人。
成龙与洪金宝
37年后，洪金宝在《叶问2 宗师传奇》中与甄子丹的对决，仍然不输当年的身手与风采。
2010年电影《叶问2 宗师传奇》
叶问（甄子丹 饰）与洪震南（洪金宝 饰）片段
那个时代的动作武打片，演员们是来真的，从不找替身，“真刀真枪”的画面，看得人热血沸腾。片场外面，有救护车随时在外面待命。
他们的经典动作，也被影迷们争相效仿。
义字当头的江湖，洪金宝为香港动作影坛挖掘了不少人才，他自己却甘愿在电影中扮演配角来衬托他们的光彩时刻。
刘德华曾经历过一段灰暗的人生岁月，被公司雪藏，整日郁郁寡欢，是洪金宝找到他，为他量身打造了多部电影作品，还教会了他很多专业上的东西。
后来，刘德华说：“只要洪金宝大哥需要，我永远都在他的身边，他是我的恩师。”
洪金宝与刘德华
在近期的一次采访中，洪金宝说："成龙永远是英雄，我喜欢群戏，一群人热热闹闹，各有各的性格特点。"
言语之间，已经表明他的内心世界与个人选择。
鲜花虽好，但能做绿叶更为难得。
洪金宝在亲历香港电影的50年兴与衰后，面对如今复杂的江湖纠葛，武行时代的处世哲学，已然难敌今日的人情世故。
多年为戏屈尊搭戏，是牛脾气也是大智慧，就像他在《黄飞鸿之英雄有梦》中的那句经典台词，“人不图小利，必有大谋”。
从驰骋荧幕到退居二线，从荧幕主角到黄金配角，逐渐退步的背后，是洪金宝的个人选择。
他是香港乐坛的重要演员，也是陪衬红花的绿叶、锅底的佐料。
洪金宝是个乐观的老顽童，面对大家对于香港黄金一代人的老去，他从不怀旧，只是会在见到昔日好友时候，说一句：“哎呀，咱都这么老了。”
如今，他身穿唐装，脚踩布鞋，眉宇间自带三分侠气，是个风趣的长者。
英雄总会迟暮，洪金宝69岁了，接近古稀之年，如今他最喜欢去公园观察老年人，看一个个佝偻的身影独自坐在角落，消磨自己所剩无几的人生。
他曾经气场强大到不敢让人接近，如今不过是一位宽厚仁慈的长者，出门有时需要轮椅，那一头稀疏的白发令人唏嘘。
当一切灿烂回归于平淡，当一呼不再百应，他选择做一个陪衬者。
坐在轮椅上的洪金宝，令人唏嘘
活在这世上，我们是如此渺小。比渺小更微不足道的，是永远演着配角，博人一笑后淡淡转身。
甘愿成为配角，成全旁人，又何尝不是在成全自己。
2018年，66岁的吴孟达和许知远采访末了，在厦门的海边散步，回想起最怀念的日子，他说自己年轻时不会游泳，但曾经跟周润发、田启文、杜琪峰几个去裸泳。
吴孟达想到如果等70岁，原来的好友们再一起裸泳，那定会笑翻天。
寂静的海边，响起了他的爽朗笑声。
遗憾的是，还未到七十岁，吴孟达已先行离去，他的骤然离世，引起的集体怀念，不过是因为一个黄金时代渐行渐远......
曾经电影中那些狼狈不堪的小人物，那些试图在琐碎中找到些许尊严的配角们，属于所有人。
有人加速奔跑，有人逐渐老去。
黄霑曾经为《鹿鼎记》写过一首名叫《开心做出戏》的歌，里面的词句，像极了他们的人生。
“笑住做人最不羁，一切像嘻戏；
醒醉之间，发颠发梦，假假真真；
都不过一出戏。
人生如戏，戏似人生。”
香港的黄金电影时代和情义江湖，离我们越来越远。
吴孟达、田启文、洪金宝，回想起过往在一起的时光，和演过的那些配角，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梦。
由左到右：吴孟达、田启文、周星驰
是啊，人生就是一场超大的梦。酸甜苦辣，个中原委无从得知。
看着承载无数人回忆的一代人相继离开与老去，我们百感交集，那些小人物是那样普通，却不可替代。
悲喜之中，配角的矛盾与挣扎是最好的人生剧本。
这是小人物，也是我们自己。
部分参考资料来源：
1、20181229十三邀 许知远专访吴孟达“演员都是骗子
2、鲁豫有约 专访吴孟达
3、专访：周星驰黄金配角 田启文
4、田启文 谈吴孟达
5、[第10放映室]喜剧小人物之吴孟达(20110826)
6、鲁豫有约 专访洪金宝
7、南方周末 专访：洪金宝：“这个社会有很多自力更生的老人”
8、《周星驰映画》，2006年1月1日。作家出版社；第一版
9、央视纪录片 第十放映室：华语电影传奇功夫篇（一）大师兄
图片来源：影视作品截图、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