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的往事|混乱博物馆
甜无疑是人类最美好的感官体验,它是进化赋予我们的摄入糖类的奖励——既然如此,追求糖分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蜂蜜、蔗糖和麦芽糖是历史上最常用的三种调味剂,我们为了获取它们,在数千年的时间里投入了巨大的精力和聪明才智——这就是本期节目即将回顾的内容。
-文字稿-
糖是细胞代谢最主要的供能物质,我们这个物种当然也不例外,进化给我们赋予了专门的糖感知,让甘甜成为所有体验中最美好的那一类。
而另一群同样疯狂追求糖分的昆虫,则成了我们获取甜味剂最古老的来源——在甘蔗和甜菜广为传播以前,蜂蜜是大多数人唯一的甜味剂。
蜂蜜是蜂群的食物。离巢的工蜂将富含蔗糖的花蜜吞进前胃,返流给巢中的工蜂,巢中的工蜂又不断返流、咀嚼并互相喂食这些花蜜,将蔗糖消化果糖和葡萄糖,蒸发其中的水分,再吐进蜂巢中由微生物继续发酵脱水,最后成为含水20%以下的葡萄糖和果糖的浓溶液,就是蜂蜜。
冒着巨大的危险从峭壁、洞穴和树梢上收集蜂蜜,这种行为可以追溯到人类这个物种形成之前。而到公元前4500年左右,埃及人就开始仿照蜜蜂青睐的树干和洞穴营造蜂箱,驯化了西方蜜蜂。
但一个蜂群辛劳一年制造的蜂蜜也只有30公斤左右,令这种极富热量的甜美食物格外昂贵,烘焙的甜点一直到18世纪都只有贵族才能享用——尽管当时的人们已经有了蔗糖。
蔗糖作为植物光合作用的主要终产物在自然界本来非常普遍,但蔗糖的分子很小又易溶于水,会强烈改变组织的渗透压,所以很少大量富集储存。
这就令甘蔗显得非常难得,它们的老茎中有15%的质量都是蔗糖——大约在2000年前,印度人发明了将甘蔗汁晒成糖浆再加热熬成蔗糖晶体的工艺,成品很快远播中国和希腊,今天英语里的Suger这个词就是源自梵文的sakara,但直到阿拉伯帝国征服扩张,甘蔗才在10世纪以后引种到两河流域和地中海沿岸,并广泛出口到欧洲北方。
阿拉伯垄断的蔗糖极其昂贵,被欧洲人视为大补的良药。所以当西班牙从穆斯林手中收复了失地,甘蔗立刻就被哥伦布引种到了加勒比地区,与茶叶、咖啡和可可一同成为热带种植园最主要的经济作物——欧洲的贵族用它们调配出苦中带甜回味无穷的新式饮品,搭配各种花式的烘焙甜点,在整个上流社会营造了巨大的蔗糖需求,创造了可观的经济利益,对18世纪的欧洲人来说,整个北美都不如加勒比海那几个种满甘蔗的小岛值钱。
但蔗糖也不都一样,加工甘蔗汁先要经过反复的熬煮,美拉德反应、焦糖化反应产生了大量的深色物质,所以在整个加工过程中,先有黑色的糖蜜和红糖,红糖经过反复提纯,最后制成无暇的白糖和晶莹的冰糖,越纯也就越贵——由于早期的制糖法是在圆锥容器里过滤沥出杂质,所有最昂贵的白糖是砖头那么硬的糖锥,坐享印度殖民地的英国贵族就专门制作了纯银的糖锤和糖钳,在下午茶中优雅地享用这种进口奢侈品。
与之相对的,德国人缺少盛产甘蔗的海外殖民地,他们就在18世纪中叶研发了从甜菜的球根中榨取蔗糖的工艺——苋科的甜菜原产欧亚大陆西部,自古以来就是欧洲人常用的蔬菜,青睐它甘甜的味道,德国人根据自己的新发现,选育出了含糖量可达甘蔗一半的糖用甜菜,到19世纪初就兴建了甜菜糖厂,而到1880年的巅峰时代,全世界有一半的蔗糖都来自甜菜。
与此同时,远东仍然流行着一种古老的饴糖:麦芽在萌发时会制造大量的淀粉酶,以便将胚乳中的淀粉分解成麦芽糖,所以用捣碎的麦芽发酵米面就能轻易制成很浓的麦芽糖溶液——它在液体时称为饴糖或糖稀,与淀粉混合抻成条就是麻糖,能粘住灶王爷的嘴;而含水最少的半熔化麦芽糖又是一种良好的塑性材料,吹糖人、拉糖化,都是东亚儿童最向往的节日娱乐。
但麦芽糖甜度很低,连蔗糖的一半都不到,所以当工业革命大幅降低了蔗糖的价格,它就在更加炫目的西式糖果面前黯然失色了。
时至今日,现代社会中的每个人都能轻易负担起大量饱含蔗糖食物,仅中国就在去年生产了900多万吨蔗糖,而中等收入国家平均每人每年消耗35公斤蔗糖。那些色彩斑斓的糕点、糖果和饮料赤裸裸地诱惑着我们这个物种压抑了千百万年的欲望,吃糖过多带来的健康风险在20世纪以后成为波及全球的社会难题。
于是一来,如何寻找更加健康的甜味剂就成为另一个波折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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