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孕成为商品,市场如何将人异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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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盟,13欧元就能从碳排放交易市场中购买向大气层排放一吨碳的权力;在索马里,每日250美元就能雇佣到一个雇佣兵;在非洲,15万美元就能狩猎濒危犀牛;在美国,“花钱”就能得到著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印度,6500美元就能找到一个女性代孕。如今,包括生老病死在内的东西,都被烙上了商品的印记,只需要有一个合理的价格,交易就顺势达成了。

人开始被作为商品推上货架,这是一个人人都待价而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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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谁能够在这里幸免,我们亦趟入了这个时代的流沙之中。

就以商业代孕为例,数年前早已引起过争论,这是最后只能落得在灰产中战战兢兢的下场,但这个盒子在近期已愈发松动:陈导演的《宝贝儿》试图为有偿代孕找到合乎理性的支撑;郑姓女星的一通操作,将商业代孕这个最受争议的方式推上热搜。而令人吊诡的是,这本就是个违法的事,却因他国有了合法化的先例,似乎就拥有了能够斡旋的余地,一如先前的卖血与卖淫的样子。

这里的代孕并不是试管婴儿技术,而是指代孕方借助某种手段,将受精卵植入自身子宫内,为他人妊娠、分娩的行为。

现在已有诸多文章对商业代孕这条灰产背后的黑暗面进行揭露与批驳,这里将更多从为何会出现这种商业化行为本身与其不断被诉以合理的角度进行简单思考。

事实上,企图为这类行为披上合法化的外衣的拥趸们,理由永远逃不开三板斧:1、个人自由;2、有供有需;3、增加社会产出。

稍加思索,这些理由背后其实均指向了同一个对象:自由市场。不可否认,市场机制确实是人类社会流转至今进行生产、分配最有效率的方式,这套机制相比于先前奴隶或是封建社会都更好更快的创造了财富与繁荣。但并不意味着它是万能的,因为在市场中所有人的首要目标是资本与利润的生产,一切更人性的目标都要让位于利润。

这本该是个人人皆知的话题,但自由市场和市场的价值观已然侵入了由非市场规则所规制的生活领域,买卖逻辑顺势成为了普通人生活的主宰,而利润有无则是既得利益者的判断依据。在思考时,总会下意识的以是否符合市场的准则来作为评判标准,而非道德与法律。

我们回过来看那三板斧,只要个人自愿,有供有需还能扩大产出就是正确吗?几个真实的场景已摆在面前:由私人提供昂贵的“准公共”物品甚至是“公共”物品;大企业通过低价倾销击败竞争对手获得垄断地位,再凭借垄断地位攫取垄断利润;医疗企业建立起某种重大疾病特效药的壁垒,谋求高价出售;旅游景区看客下药,高价宰客做一次买卖;黄牛争抢春运的车票高价转卖。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在追求意义上自由市场,却导致了现实中导致了非自由选择,本该是荒唐的。

而人们对市场本身的执念,这些行为似乎也出现了可以商量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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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执念的背后,正是市场决定论的再兴。

自西方国家出现滞涨,凯恩斯经济学被宣告破产,取而代之的是新自由主义,铸就了自由市场的绝对真理与政府监管的真空领域:撒切尔夫人入主唐宁街后虽在文化上倾向“新保”,但经济上彻底倒向新自由主义;里根主掌白宫之后,亦选择了供给学派作为经济上是施政方向,其本质仍是新自由主义的那一套。本质正是对市场万能的崇拜,是市场原教旨主义信仰的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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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根与撒切尔

不可否认,撒切尔与里根确实成为了当时的标杆,前者带领英吉利脱离“英国病”困局,后者使美利坚在经济上成功拖垮了前苏联。最后双方的经济模式被冠以“撒切尔-里根主义”的名号。即使是之后的布莱尔、克林顿或是施罗德想要有所改变,也仅是在名义上站在了“第三条道路”或“中间道路”,实际上仍是将市场的决定作用推向台前。

最重要的发达国家都如此,近乎所有国家都在自愿或不自愿中相信了“市场必胜”的神话,这也确实在绝大多数地区拥有了斐然的成绩,虽然其中有过几段波谷,但都未能冲击这个理论的根基,够不够“市场”已经成为经济发展强弱的判定依据。这论断直到08年经济危机发生后,西方社会才开始有所反思决定论背后的荒谬之处,但这理论统治了整个西方社会三十余年,促成了最为强劲的发展的同时也造就了最庞大的既得利益阶层。导致前脚政府才刚进行改变,后脚“茶党运动”就席卷了全美……就算到了现在,就连你我都下意识以市场的标准来评判各方事物,都被市场的自由神话所迷惑,我们都不谈道德,只谈利弊。

为什么不该让市场成为决定一切的关键?究其原因,市场并不能自发做到传统经济学假设中的资源最优配置,就像我们人不可能成为假设中的理性人那样。

资本或市场正试图为所有东西都贴上对应的价码,推上货架成为商品,从不顾及个人的意志、道德与平等。我们能够看到西方发达国家的社会中,“私立”的另一面往往意味着“最好”,金钱的多少直接成为了能否使用对应服务的标准。富裕阶级就被暗中赋予了支配一切的权力,也能够理所当然的使用金钱去“驱使”包括穷人在内的所有东西。

就这样,在无监管、道德介入的市场规律支配下,市场机制本身非但不能实现预想中的帕累托改进,就连卡尔多改进的空间也消失殆尽。就如同赛博朋克的世界观正描述了这种情况的极化现象,在那,只有商品拥有价值,人只能争相异化自己以成为商品,才具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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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绝非要否认市场本身所发挥的重要作用,更何况绝大多数人已将市场规律视作铁律。而是我们应该在市场规律的运作机制当中加入人主观的因素,即所谓道德判断的考量,而不是任由市场大包大揽一切。

我们会对父母出售亲生儿女的新闻大加鞭挞,会对出售肾脏换取手机的人冷嘲热讽,会对出售身体换取钱财的人加以批判,甚至会因国家对毒品的“零容忍”而感到安心,这些都是对于市场机制包揽一切的否定,因为我们所生活社会的道德告诉我们不能也不该这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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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BC纪录片《代孕者》

让我们回到商业代孕本身,其做法不正是将人异化进而成为商品的过程吗?由于自身器官拥有某种“使用价值”,就向第三方的有偿让渡,这与器官的出售有何区别,如果前者能被堂而皇之地合理化,是不是意味着器官市场的建设也只是时间问题?或许会有人认为将做父母的梦作为挡箭牌,需要给他们一个合理的渠道实现,这难道就能够公然僭越他人的器官了吗?正如我们不会容忍某人为了活命而去摘取他人器官那样。何况试管婴儿的技术日渐成熟,后面还有人造子宫在路上,再不济收养也绝非坏事,他们并非没有选择,而是在有意的让自己没有选择。更有甚者寻求代孕仅仅是不愿自身受苦,想要花钱让他人来承受这份苦难,这不就是赤裸的强者对弱者的剥削吗?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许多人在经历了十月怀胎都会抛弃子女,用金钱换得的生命会让他们更加珍惜吗?是否会做出类似于当前郑姓女星的举动?

还有人很“体谅”地站在代孕人的角度,称之为“无奈”,认为其是为了生存不得已为之,需要适当拉开一个口子。这就更显荒唐了,当人需要出卖血肉来脱离贫困,应该做的是去救助他们,而不是帮他们更容易地出卖血肉。许三观都不卖血养家了,如今的社会反倒要卖子宫赚钱不成?更别说在将他人视作商品时,又如何避免自身不会成为商品链上的一环呢?让市场机制去决定一切,那就都完了。

正如桑德尔所说:“我们不该任由市场决定什么可以出售什么不能出售,像健康、公民义务、教育、家庭生活、自然等,这些都内涵着道德和法律的倾向,而不仅仅是经济本身。”

这,本不该是个一切都待价而沽的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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