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盛和夫:父亲教我谨慎,母亲给我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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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已经82岁了,实际上这几年,每天总有几次在不经意的时候会突然叫声“妈妈”。

自己也是完全没有意识的时候,突然就会说出“妈妈”。我觉得可能这里的“妈妈”,已经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而是比如说类似于自然、宇宙、全知全能者这样的东西吧。

“感谢妈妈”和“感谢神灵”,我感觉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可能这也反映出了我母亲在我内心中其实是占有着多么重要的地位。

今天,身边君想和你分享一下,经营之圣稻盛和夫的成长故事。以下,Enjoy:

稻盛和夫 | 作者

身边的经济学 | 来源

01

与其做大,不如做强

我出生在鹿儿岛市的药师町(现在的城西),我父亲也曾经经营一家小小的印刷厂。

对我来讲,我的制造精神的原点,就是在这个小作坊里辛勤劳作着的父亲的身影。父亲是1907年出生的,可能应该跟山中老师的祖父是同年代的人吧。

我父亲只是小学毕业,之后在一家印刷厂做学徒工的时候,印刷厂的一个纸张供货商看好父亲的技术和认真劲儿,就把一台旧印刷机低价转让给了我父亲。

在我出生的时候,父亲就以“稻盛调进堂”这个商号办起了自己的印刷厂。然而在经商的才能上,可能还是我母亲更胜一筹。

父亲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实人,技术非常精湛,但没有什么欲求,对什么事情都十分慎重。

他以“与其做大,不如做强”为自己的人生信条,尤其不愿意借别人的钱财。他从早到晚不停地忙碌,透露出一种工匠精神,即便是通宵达旦,也坚决遵守交付期限。

作为一名技术人员,我觉得我从父亲的背影当中学到了很多东西。

现在想想,其实父亲的手还真的是很巧。因为是工厂,从早到晚印刷机都在不停地运转着,而就在印刷机的旁边还有一台叫作自动制袋机的机器,是用来制造纸袋子的。

记得那是一台带有比较长的回转传送带的机器,从这边将薄薄的纸放进去,传送带就不断地向前运转,最后从那边就出来纸袋子了。

说起来简单,实际上那是一台非常复杂的机器。因为是昭和初期,所以我想在当时应该是一台比较新式的机器,但父亲还是能非常熟练地进行操作。

从很小的时候我就在工厂里到处乱跑,所以也是一直看着父亲劳作的身影长大的。

当时的印刷机器还是靠工匠一个字、一个字地用手来摆放活字来印刷。

用铅做成的活字,按照要求摆放整齐再来印刷的活版印刷。我觉得父亲当时的嵌字技术也非常高,能正确地使用各种各样的机器,机器出现故障的时候还能够自己来修理。

可能是因为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大学的时候虽然我学的是有机化学,但因为对机械工学也很喜欢,所以还去学了机械工学方面的课程。

也正是有了这些学习,我也能自己进行机械绘图,而这在京瓷创立初期的时候帮了大忙。

那时候,我为了制造新的陶瓷产品就需要新的机器设备,而机器设备价格很贵,按照当时的日元也需要几十万,创业初期根本没有那么多钱,所以只能自己设计自己制造了。

所以,继承了父亲的血脉,我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

制造业真的很有趣。我一直认为通过产品能够体会到生产者的心。粗心大意的人制造的产品也会比较粗糙,而细致的人制造的产品就会非常细致。

这也是我从父亲工作时的身影里面学来的。

记得在进行陶瓷研发的时候,我总是对部下说“请大家一定学会聆听产品的声音,它们在对我们说话”,也就是告诫大家在制造产品的时候一定要聚精会神,如果不这样,就不可能制造出好的产品。

这种勤奋和细致,我想应该是父亲传给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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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

我从父亲那里遗传了谨慎,从母亲那里遗传了胆量。

作为经营者,我觉得我分别从我父亲和母亲那里继承了他们的优点。

我父亲做起事情来真的是慎之又慎,假如说看到前面有座石桥,即便是经过敲打确认是没有问题的,我父亲也还是不会从上面走的那种性格。

小时候因为没有钱吃了很多苦,所以对借钱这件事情也是十分反感。与其做大不如做强,与其投资新事业不如攒钱、存钱更安全,他总是这样认为。

所以在我创立了京瓷公司10年之后,在鹿儿岛县的川内建工厂的时候,就跟他有过很大的冲突。

当时为了建工厂就到鹿儿岛的老家住了一段时间,每天吃了母亲做的早饭再去建设工地。而那段时间,我父亲却总是心情很糟糕。

后来他终于忍不住问我在建设什么样的工厂,我当然就把施工设计图打开给他看,结果他气得差点昏倒,之后就几乎每天都在念叨:“你小子,借了那么多钱来建这么大的工厂……”

我也这么认为。我把无借款经营作为我的信条,这应该就是受父亲的影响。

京瓷公司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实现了无借款经营的时候是在1976年。当时我们成功克服了石油危机这个巨大的灾难,在3月末年度结算的时候无论是销售额还是税后利润,我们都创出了史无前例的高绩效。

无借款经营,这对很多企业的经营者来说都是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而对于我来讲,这也许正是因为我从小看着父亲的背影长大,受到了父亲潜移默化的影响。

创立了京瓷公司之后,为了让父亲能带着母亲去吃点好吃的,我一直坚持往家里汇款,寄钱给他们,然而父亲根本没动过那些钱。

他在1994年去世了,当时葬礼上最先前来祭奠的竟然是老家附近的鹿儿岛银行的女职员,她说:“稻盛老先生在生前一直对我们照顾有加,非常感谢。”

后来问了一下缘由才知道,原来我汇款过来的钱,父亲都原封不动地存到了银行,结果就原封不动地变成了他的遗产。最后我没有要这些遗产,让我那6个兄弟平分了。

不过父亲的谨慎,也因为战败而失算过。战争结束的1945年,鹿儿岛市从3月开始到8月,共遭受了8次大空袭,市内93%的地方都烧成了一片火海。

而我们家当时似乎一直比较幸运,没有被炸掉,正觉得侥幸呢,结果在8月6日的最后一次大空袭中,我们家也全都被烧掉了。

当时传言说美军已经在冲绳登陆了,接下来就要登陆鹿儿岛了。而日本特攻队的飞机基地当时就是在鹿儿岛,所以美军对鹿儿岛的攻击比其他地方都要激烈得多。

比较幸运的是在4月的时候我们在鹿儿岛市郊外的一个叫作小山田的地方分散躲避,大家都躲在那里,所以人都没事。但父亲因为家被炸毁,精神上受到了打击,就像是灵魂脱壳了一样。

日本战败了,我们的家没有了,工厂没有了,生活的基础也都没有了,父亲似乎连力气都没有了。因为他本身不喝酒,所以每天都傻愣着。

母亲跟他说去借点钱买新的印刷机,再把印刷所重新办起来,可是父亲完全听不进去,还说如果借来钱了再失败了的话,那就得上吊了。

在这种关键时刻,女性,尤其是母亲,会特别强大。

可能是因为本能地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吧,而且我认为我母亲还有很好的商业头脑。在战争期间,空袭一次比一次猛烈,当时为了分散躲避,我们家附近的很多人家都开始出卖自己的土地和房屋。

那个时候有一个位置非常好的房子,当时人家问我们要不要买,价格绝对是抛售价。我母亲多次跟父亲提出买下那栋房子。

把一半的存款存好,另外一半就拿出来买点土地或是房子,这样万一遇到什么不测的时候还可以支撑一下。

可是,不管母亲怎么说,我父亲就是丝毫不动心。

虽然当时业务的利润很微薄,但就那样也还是攒了不少钱,然而他却说:“物品什么的不能保值。钱还可以有利息,而土地和房子不能长出什么来。”

结果战争结束了,状况就马上发生了变化。因为通货膨胀,政府发行了新日元来代替旧货币,之前他好不容易保存下来的那些钱完全就像变成了废纸一样不值钱了。

这时候母亲就说了:“所以说啊,跟你说过那么多次,就是不听。”

我是7个孩子中的老二,战争结束的时候我正好13岁。下面还有很小的弟弟妹妹,所以母亲用她那小小的身躯顽强地保护了我们。

她把以前父亲的工厂生意比较好的时候买下的和服拿到农村去换回一点粮食给我们吃,没有和服换了,就跑到黑市上去买进一些和服,然后再拿到农村去换粮食,换来粮食再去黑市换和服。

做了两年多这样的生意,硬是支撑着让我们都去念书。每天让我们带上盒饭,站在田埂上目送我和哥哥去上学。当然为了生存,我们这些小孩子也是一边上学,一边帮家里做力所能及的事。

我最初做的事情是去卖当时非常有人气的盐。和父亲一起把盐制造出来,带在身上到处售卖。

在海边,找来一些大铁桶从中间切开分成两半摆在一起,把海水灌进去,再去找来那些搁浅破损的木船的破碎木头,点火来烧,等水分蒸发掉之后,就能得到盐。

然后就背着这些盐,走到深山里的农村去换点米或食物等。而实际上这种盐太重了。当时只有13岁的我长得也很小,而且还因为食物不足导致营养不良,背上的那点盐几乎要把我压倒。

后来还跟父亲一起制造过烧酒也拿去卖。因为私自生产酒类是违法的,我们就在地下挖个洞在里面偷偷地制造红薯烧酒。烧酒制造出来之后,就把它们装到橡胶袋子里,绑到腰的前面和后面,出去卖。

这样绑着装满烧酒的橡胶袋子走路,肚子那个地方的烧酒在里面晃啊晃啊的,而且也很重,走起路来也不自然,但只要把它们带到黑市上,就能很快卖出去。

为了生存谁都会拼命。反正当时什么都没有。住的地方、工作的地方、吃的东西、穿的东西,什么都没有。

有的只有“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这种对生存的渴望吧。

当时黑市上有很多因为战争失去了父母兄弟的战争孤儿,他们或者给人家擦鞋,或者卖报纸,甚至有时候也会做一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但大家都是靠自己的力量活着。

可能也正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经商最根本的东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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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好事坏事,都叫“妈妈”

小时候的我,是个典型的“炕头将军”,还动不动就爱哭。

在上小学之前,母亲去厨房我就跟着去厨房,母亲去厕所我就跟着去厕所,反正就是拽着母亲的衣服角,她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

因为母亲是一边照顾孩子,一边还要帮父亲做一些印刷所的工作,所以有时候也会叹气说:“这个孩子真是让人头疼啊。”

实际上我上小学的时候,一开始也是一个人不敢去,都要让母亲送到学校的。然而即便是那样,上了小学之后随着年龄变大,结果却成了孩子王。

在学校里基本上不好好学习,整天跟附近的七八个孩子一起在家前面的河里游泳,在河边上玩战争游戏,反正只要有时间就在外面玩。

尤其是在玩战争游戏的时候,所有的战略战术都形成在我的脑袋里。把小伙伴分成敌我两派,然后事先给每个人分配好任务和角色:“今天,你来做刺探情报的侦察兵,你是传令员。”

那么,为什么小伙伴都会听我这个孩子王的命令呢?实际上这里也有我母亲在起作用。

因为每次从学校回来,母亲总是会为我准备一些好吃的,比如说准备好够七八个人吃的蒸红薯,或者是准备好一篮子柿子。

“今天有好吃的,大家都到我家来吧”,我每次都这样叫上小伙伴。因为大家肚子也都饿了,所以在回家之前都会到我家来。而这个时候,我每次都会把吃的先分给小伙伴,有剩下的我再吃。

也没人跟我说过要这样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自己就这么做了。如果不先让小伙伴好,那估计谁也不会跟随我。孩子是这样,大人也是这样。

在小朋友的世界里如果有谁成了孩子王,开始的时候大家还能在一起玩,到了后来,逐渐地,一个离开了,两个离开了,后来这个小团队也就解散了。

这种事情经常有。而这就需要考虑如何把伙伴笼络到一起,如何增强凝聚力,具体该怎么办。

这里实际上也还是要看孩子王的本性和所作所为,这非常重要。作为一个领导,如果本性不好的话,谁也不会跟随他。我在做孩子王的时候就学到了这一点。

进入社会之后,作为技术人员,也作为经营者,在管理部下的时候,我想我在当孩子王时候的那些经验应该也是得到了有效地利用吧。

还有就是上小学的时候,有时候跟别人打架,在我哭着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总是会把家里的扫帚递到我的手里并跟我大声地说:“快去打回来。”

我现在已经82岁了,实际上这几年,每天总有几次在不经意的时候会突然叫声“妈妈”。

自己也是完全没有意识的时候,突然就会说出“妈妈”。最初意识到这个事情的时候,当时正好是成为JAL的会长,每天都在拼命地工作,所以当时会认为可能是压力太大,想让母亲在那边保佑我的缘故吧。

可后来完成了JAL的重建,也从JAL董事长的位子上退了下来,即便是现在一天里还会有几次不经意间叫出“妈妈”。

具体为什么会叫“妈妈”,这个我也不清楚。最近,辛苦的时候也叫“妈妈”,高兴的时候也叫“妈妈”,好事坏事,都叫“妈妈”。

我觉得可能这里的“妈妈”,已经不是自己真正的母亲,而是比如说类似于自然、宇宙、全知全能者这样的东西吧。

“感谢妈妈”和“感谢神灵”,我感觉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可能这也反映出了我母亲在我内心中其实是占有着多么重要的地位。

看着还存在这样的一个自己,身体里的另外一个总是保持着清醒冷静的我就会说:“都到了这个年纪了,却还是非常可爱的嘛。”

关于作者:稻盛和夫,现任京瓷名誉会长,KDDI最高顾问,日航名誉顾问。1983年创办盛和塾,向企业家塾生义务传授经营哲学。目前全世界的盛和塾塾生已超过9000人。1984年创立“稻盛财团”,并创设“京都奖”,该奖被誉为“亚洲诺贝尔奖”。

本文整理自《匠人匠心》,经出版方授权“身边的经济学”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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