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并非起源于一般的恐惧,而是野生粮食时代对粮食绝收的恐惧

前面说了,道义在西方的最早出现是在中国的尧舜时期,大约在公元前2200年左右。在古两河,将道义设计成了成文法,而在古埃及则设计成了道德审判,两种都是基于多神教神学的,都是多神教的一部分。

在公元前2200年之前,西方文明则是没有道义概念的,是纯粹的多神教。到道义的概念传来之后,为了理解和接受,他们不得不将道义纳入多神教体系。就其效果来说,实际上是将道义的载体由原本中国的“文”,换成了他们熟悉的神,即由“文以载道”变成了“神以载道”。从这个意义上,神就成为一个表达道义的工具和载体。

我们需要问的是,为什么上古时代的中国是一个“道义时代”、“文时代”,而西方为什么却是一个多神教时代。这就涉及到另一个问题,就是“神”的起源、宗教的起源问题。

通过研究古两河和古埃及所出土的考古资料,以及西亚其他地区的考古资料,我们对这个问题可以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从目前的资料看,多神教的起源并不在古两河和古埃及地区,因为这两个地方原本是沼泽地,无法直接耕种,也没有野生小麦的分布。而是起源古两河的周边地区,这是一个被称之为“肥沃新月地带”的狭长区域。其中最重要的是西部的黎凡特地区,这里也是地中海的东岸,以及北部属于现在土耳其东南部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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肥沃新月地带是野生小麦的分布区,在正式耕种以前好几千年前,黎凡特地区已经开始靠着采集野生小麦,过上准定居的生活。但是,这里不仅面积狭小,而且生态脆弱。大约在12000年前左右,可能是因为大面积干旱,导致野生小麦的分布面积大大减少,甚至消失。于是,那些已经习惯和依赖于野生小麦的人们不得不放弃原来的聚落,而向北迁移,因为北边更湿润一些,野生小麦分布的多一些。就这样,他们来到了土耳其的东南部地区。

想想看,当野生小麦消失时,那些已经习惯和依赖其做食物的人们会是什么心情。一定是非常绝望和恐惧,而且这种绝望和恐惧不是个人的,而是整个社会的。他们是多么地渴望野生小麦能够按时地发芽、生长和收获啊!

正是这种被断绝粮食后的集体绝望和恐惧,产生了系统的神学概念,这是多神教的起源。目前出土的最早的多神教的祭祀场所,或者叫圣地,来自土耳其东南部哥贝克力遗址。时间最早可以追溯至11000多年前,此时农业尚未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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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有一种很流行的观点,认为宗教起源于因生产力低下,而产生的对自然的恐惧。这个只说对了一半,宗教产生于恐惧是对的。但是并非什么因生产低下而产生。而是因为野生零食的断绝而产生。按前一种说法,宗教的产生对人类就是普遍性、必然性的。但实际上,宗教的产生对人类既不具备普遍性,也具备必然性,而只是特殊地区、特殊情况下的产物。

野生粮食的分布对整个地球而言是随机的,野生小麦就分布在西亚地区,野生小米就分布在中国华北,野生水稻则主要分布在中国的华南及印度地区。对野生粮食很早就形成依赖的则只有两个地区,一个是西亚,另一个就是中国的华北。但是,遭遇野生粮食断绝危机的,则只有西亚。中国华北的幅员比西亚的新月地带辽阔的多,土壤也要肥沃的多。尽管那里也很早开始依赖野生小米,但是,从未遭遇过大规模断绝的危机。因此,集体性的恐惧并没有在中国上古时代出现。

总之,是生态不稳定导致野生粮食断绝,野生粮食断绝则引发集体恐惧,这是多神教出现的原因。因此,宗教恐惧其实就是粮食恐惧,生态恐惧。仔细研究古两河、古埃及的资料,更能够清晰地认识这一点。

古两河、古埃及的神实际上可以分为三大类,但其主旨则相同的,都是为促进生态力,促进生态循环的,从而促进植物生长循环的正常展开,最终是确保野生粮食的收获。当然农业出现后,就是针对农耕的粮食的。总之,粮食才是多神教关注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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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类是植物神,在古两河叫塔穆兹神,在古埃及叫奥西里斯神。按古两河的神学设计,塔穆兹这位神灵,在一年中,半年生长在地上,半年生长在地下。春夏在地上,秋冬在地下。每当深秋到来,塔穆兹神要进入地下时,人们都要举行痛哭仪式,对塔穆兹神进行哀悼。实际目的是召唤、确保他在来年的春天能够顺利地再次回到地面。对塔穆兹的痛哭仪式就是著名的塔穆兹哀歌。这也是“哭灵”的起源。传入中国后,中国人则将这种仪式只用于对逝去亲人的哀悼。

在古埃及,奥西里斯神的主要特征则是死而复活,显然这是指植物在冬天死亡,在春天发芽的生长循环。后来基督教将这种死而复活的神性移植到耶稣身上。除此之外,“感谢主,赐我食”的祈祷词,也显示基督教对原始宗教的接续。

第二类神是太阳神、月亮神。之所以构造太阳神和月亮神,因为那时的人们认为植物的生长循环是受太阳和月亮循环的控制,尤其是太阳循环。太阳神崇拜在古埃及更为盛行,其神学设计也能看出其深深的生态恐惧。太阳神一日的运行轨迹被分成两大部分,一部分是在天上尼罗河,一部分则是在地下尼罗河。

每天早晨日出时,太阳从在东方出口处,由地下尼罗河进入天上尼罗河。傍晚日落时,自西方入口处,由天上尼罗河钻入地下尼罗河。地下尼罗河属于“冥府”,里边有很多妖魔鬼怪。太阳要想顺利通过地下尼罗河,必须与里边的妖怪搏斗,战胜之。否则,就通过不过。这意味第二天太阳就不能照常升起。这意味着,在古埃及人的认知中,每天的太阳升起,都是一个概率事件,而非必然的。

连每天太阳的正常升起,都感到怀疑和恐惧,这是多么大的恐惧啊。由此,我们不禁会想到“杞人忧天”这个成语。在中国的历史和文化中,如果担忧天会塌下来,是很神经质、很怪异的是。但是,在古埃及,这却是一种共识性观念。

为什么中国人感到是绝对稳定的日出日落,在古埃及、古两河却被怀疑和恐惧。显然,这种恐惧并非来自太阳本身,太阳本身的确是稳定的,而是来自生态不稳定所导致的粮食生产的不稳定性,古埃及人将这种粮食恐惧和生态恐惧投射到太阳身上。

第三类神是生殖器神,就是将女人或男人的生殖器直接当成神。对现代人而言,生殖器代表着性欲和淫秽,不能轻易显露的。现代人的这种观念也成为正确理解古埃及、古两河地区生殖崇拜的实质。其实,生殖神与植物神、太阳神都是一样的,都是对生态力的崇拜。希望增强生态力,保障生态循环的进行,最终保障粮食供给的稳定。多神教认为,生殖器中生孩子的能力,与支撑生态循环的生态力是存在密切联系。通过崇拜生殖器,可以增强生态力。因此,生殖器崇拜的实质还是粮食崇拜,而非生殖崇拜,为了多生孩子。

总之,多神教出现的根源在恐惧,但是不是一般的恐惧,而是在已经依赖野生粮食的情况下,对因生态不稳定而产生的粮食断绝的恐惧。神的出现,神的被虚构,就是人们在这种集体恐惧所产生幻觉。但是,恐惧的心理让人们以幻觉为真实,以虚构为真实,而且是重要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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