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私奔姑娘的尸体,下葬第二天不见了

转自公众号:真实故事计划(zhenshigushi1)

500

她家里有钱,生病的时候父母多次想帮忙,都被丈夫挡了回去。

孔雀女的婚事

 一

2004年,一个农民像往常一样早起去地里收麦子,走过路边的时候,他发现一座新坟被刨开了,实木棺材因为重,搬不动,还被留在土里,但里面空荡荡。 

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这座坟是前一天才刚刚下葬的。一传十,十传百,那阵子村里田间地头都在谈论,一具尸体的离奇失踪。 

“谁的尸体不见了?” 

“文秀的。”

“文秀死了?怎么死的?”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文秀是我们村的名人,虽然四年求学在外地,但我每次回家都会听到关于文秀的种种。

她是在我考上大学的那年暑假,和娘家人闹翻了,私奔到我们村结的婚,嫁给了村北头的张俊峰。

张俊峰的母亲是南方人,生来皮肤黑,个子只有1.6米左右,在北方是个矬子。但文秀有1.75米的个头,剪着齐耳短发,一张娃娃脸,皮肤白皙,柳叶弯眉,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我们村穷乡僻壤,大多数人都还在泥巴里刨食。尽管有了电视,经常会看到男女私奔的画面,但是现实中,大多数婚嫁还是靠媒妁之言,文秀便成了所有人的谈资。

大家都说俊峰这小子,真是有福气,没花一分彩礼就平白落了个漂亮媳妇。 

 

张俊峰比我长三岁,我们一起上过几年小学。每年六一,他都在舞台上表演“梅花拳”。 

习武在我们这里是一个传统,从很早开始,我们村家家都至少会派一个人练拳。在《水浒传》里,我们这片被描写成一个英雄遍地的地方。 

除了尚武的风气,一直以来被传递下来的,还有彻头彻尾的落后。河北省衡水市故城县,位于山东和河北的交界,曾经出名的“三不管”地带。我们村这些年里,就出了我一个大学生,大多数人上几年小学就辍学在家帮忙,比如张俊峰。

也许是习武分散了精力吧,他学习成绩一直不好,小学毕业就跟着他爸,开着拖拉机去邻乡做起了蜂窝煤生意。 

我们的邻乡是出名的“皮毛之乡”——大营。说起大营,方圆百里没有不羡慕的,一个普通乡村小镇,各家各户都做皮毛生意,每家都有雇工,缝制的皮大衣、皮帽子、皮手套都是出口俄罗期,家家户户都盖起了两层洋楼。 

但在一片穷的地方富了起来,就会滋生一些穷凶极恶的人。00年初的时候,我们那里还有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但以在大营活跃的最多。

文秀是大营人,家里也是做皮毛生意。那天她一个人在家,雇工放了一天假,家里人也出门进货去了。两个收保护费的混混上门,见她一个人在家里,意图强奸她。还好是俊峰上门拉煤,一个人打走了两个,把文秀救了下来。 

文秀家在大营镇上也算有钱人,家是典型北方四合院,北屋上下两层共十间,里墙刷得雪白,家里彩电、冰箱、空调、洗衣机、热水器一应俱全,整面南墙贴满马赛克瓷砖。东屋三间红瓦红砖出厦的平房,是学徒工的宿舍。南屋四间是作坊,白天十几个工人在这里进进出出。西面三间,有一间是半敞着的偏厦,放着他们家的面包车,另外两间是仓库,堆放着毛料和成衣、帽子、手套。 

01年,我上大学的暑假,文秀刚刚嫁过来。我在发小的小卖部里听着人们七嘴八舌谈论着她,心想俊峰家那三间老房,没有院墙,一下雨屋里就下小雨,怎么容得下这样一个在蜜罐里长大的媳妇。 

再次见到文秀,是两年后的暑假了。 

那天天很热,我和母亲扛着锄头从自家地里出来。文秀骑着一辆大红色的电瓶车,从我们后面驶过,还是剪着齐耳的短发,皮肤有点黝黑,没有刚嫁过来时候白净了。 

她的怀里,坐着一个两岁左右的男孩,后座上坐一个十来岁的女孩。遇到本家的婶子,文秀捏刹车、把两个脚支在地上,停了下来。 

“呀,豆豆都这么大了!”婶子摸着她怀里男孩的头说。 

“刚过两岁生日。豆豆,快叫奶奶。” 

“哎呀,都这么大了,总觉得你没来我们这多久,你们速度也够快的。” 

“孩子,早生晚生都要生,早生早养。”文秀有点不自在地说。 

“也是!”婶子哈哈笑着。 

 “这个女孩是谁家孩子呀?”看向后座位的女孩。 

“我哥哥家的。”文秀说这话时,一脸轻松,看来她终于和娘家人冰释前嫌。 

回到家里,说起文秀,母亲赞不绝口,“他老张家真是祖上积德了,一分钱没花,平白落了个好媳妇。

“文秀平时下地吗?她从小没干过活。”我问母亲。 

“她不干,谁干?指望她那药罐子婆婆吗?”母亲瞪我一眼,“女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都这样。” 

原来,文秀嫁给俊峰这两年,不只学会了下地务农,还一直在搞副业。平时卖五金,农忙时就卖农药、化肥、种子。由于文秀待人真诚,又会说话,见人就笑,大家都喜欢去她那里买东西。不过,也有一些男人就是看她长得漂亮,去支持她杂货店生意的。 

老张家的日子红火了起来,拆掉了老房子,原地盖起五间石子水泥浇制的大瓦房,还置办了电脑、液晶电视、空调、冰箱等家电。 

可以说,文秀成了他们家的招财猫。 


谁知道我再回家,就获知文秀死了,尸体都不见了。 

据发小说,半年前,文秀总是胃疼。因为是冬天,就以为是着凉了,自己吃了些养胃的药,但是情况并没有好转,后来她疼得晚上睡不着觉。俊峰这才陪她去县医院检查,医生拿到片子后,把俊峰单独叫了进去。 

俊峰拉着文秀在医院附近的小餐馆,随便点了些吃的,俊峰不敢看文秀。

“医生怎么说?”。 

俊峰抬起头,愣了有两秒钟,“没事,这个破医院,设备不行!” 

“医生怎么说?” 

俊峰抬头望向文秀,突然像想起什么一样,拉起文秀就走。 

“去哪里呀?”文秀被拉出五六米。 

“去石家庄!咱再看看去。”

“怎么了?嘛大病?” 

“咱再去检查检查。”俊峰使劲地攥着文秀的胳膊。

文秀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只得随着俊峰去了长途汽车站。 

等他们赶到石家庄,俊峰拉着文秀直接去了消化内科。终于叫文秀的名字,医生询问了病情后,开了两个检查的单子,还开了一瓶止痛药,文秀照样做了一遍胃镜、CT检查。 

第二天,他们两个早早就等在医院的门口。大约等到上午十点左右,窗口喊着文秀的名字,俊峰冲上去,把结果拿在手里,上下打量了一番,没看懂。

他们去消化内科住院部找昨天的医生,他正在给一个光头的男人做检查。文秀看看俊峰,指指那个光头,“他是癌症吧,和我家隔壁李老头一样都是光头。”俊峰没有回答。 

医生走出了病房,俊峰尾随着医生在后面走着,并没有急着追上去让医生看结果。文秀夺过化验单,上前截住医生。医生看完化验单,又看看文秀,“没有家人陪你来吗?”文秀回头指指俊峰,医生向俊峰一摆手,“你进来下。”

“胃癌,晚期”。俊峰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是结果还是让他吓了一跳。 

“不会弄错吧?”俊峰祈求地瞅着医生的眼睛。 

“应该不会,你也在当地做检查了吧!” 

“现在怎么治?”俊峰渴望地瞅着医生。 

“先住院吧,不过只能维持,要有心理准备。她这种情况,一般不会超过半年。”医生认真地说,“不过你们县医院也可以住,都是维持,减少痛苦。” 

俊峰走出医生办公室,文秀预感到不好,追问是不是癌症。俊峰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三年里,他从来没流一滴眼泪。 

文秀等俊峰稍微平静一会,说:“癌症也是可以治疗的呀,你哭什么!”俊峰像魔怔了一样,不理会她。大约过了五分钟,文秀终于忍不住了,“你倒说话,有什么大不了的!” 

“癌症,晚期。”两个人并排坐着,谁也不说话。

 

文秀通过上网知道,自己的时间最多只有180天。 

她和俊峰商量回县城治疗,这样离家还近,方便照顾,主要是可以天天看到儿子。在他们回家之前,文秀说去大营看看父母。俊峰和文秀又到了他们曾经相识的地方,不过此次文秀是和它永别来的。 

“对不起,爸妈,对不起!”俊峰一进大门,就朝出门迎接姑娘的父母下跪。北方的初冬,地面都冻僵了,膝盖发出噗通的响声。这是他们私奔后第一次又回到这个小院,虽然文秀和哥哥嫂子有来往,但是父母一直没有松口原谅他们。 

知道文秀的病情之后,她妈妈边擦眼泪,边把俊峰扶起来,文秀爸爸看了一眼姑娘,就出了门。回来时手里拎着一个腌咸菜的坛子,文秀帮父亲打开盖子,一坛韭菜花咸菜。 

韭菜经过一个夏天的反复收割,秋天长出了绿色的花苞,趁着没有开出白色的小花之前,采摘下来,再和秋后的黄瓜切成条一起腌制。等冬闲了,吃热面条,红薯玉米粥或者火锅都少不了它。

芳香的韭菜花,带着韭菜独有的清香,和秋黄瓜的清脆一起咀嚼,就是文秀家乡的味道。 

文秀在县医院住了两个月,一共进行了八次化疗,花费了十几万。她的病灶扩散的很快,化疗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高昂的治疗费用,把她这几年的存款花光了,把她公婆的积蓄花光了,她的小杂货铺,也以两万块钱的价格转让给了别人,俊峰把这几年置办的家电卖了,拖拉机也卖了。文秀的父母多次拿钱过来,都被俊峰挡了回去。 

他老婆的病,他看得起。 

俊峰变卖了家里的资产后,盘算着向发小们借钱,被文秀一个电话叫了回来。文秀坚决出院,她说自己的最后时间,要留在家里。 

回到家的文秀,消瘦了很多,本来苗条的身材,显得更高,但是已经站不直了。邻居们听说文秀回来了,都拿着东西去看望。自己家鸡下的蛋,晒干的红枣,煮熟的花生,黄橙橙的小米。 

母亲也去了,带了一本杂志,上面有我的文章。文秀翻到有我文章的那页,指给她儿子看:“豆豆,这是姑姑写的,长大以后要向姑姑学习呀。”豆豆说:“妈妈要和豆豆一起学。”

全屋的人都不自觉地流下了眼泪,文秀不想让孩子知道,连忙用手去揉眼睛。 

文秀死了,在她到家,两个月后的一天清晨。俊峰给她在祖坟园里,选了块靠公路的坟地,因为文秀喜欢开着她的大红色的电瓶车,赶集进货。 

文秀出殡那天,全村人几乎都去了。

当棺材抬出院门的时候,看热闹的人都指指点点议论。那天俊峰身穿白孝衣,戴白孝帽,全身孝衣装扮的豆豆被他领着,扛着白幡。豆豆的舅舅在后面,不时帮他托起掉在地上的幡。 

俊峰没有哭,只是嘴里念念有词地说着什么,好像在和人说话,人们都说他中了邪。豆豆可能被这样的阵势吓着了,哭喊着叫妈妈。 

我们村里丈夫死了媳妇是不能穿白的,俊峰浑身孝服,可见他多内疚。文秀到他们家后,就一直食欲不好。因为私奔,她心里对父母满怀愧疚,有很长一段时间吃不下饭;后来就是忙杂货店,地里的庄稼,呱呱坠地的孩子,吃饭总是饥一顿,饱一顿。当胃疼严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晚期。 

文秀下葬之后,俊峰深夜才回到家。村里有人看到他,骑着文秀的大红色的电瓶车,在文秀坟旁的公路上,来来回回骑行。 

农村家里死了人,出殡的第二天要去上坟。俊峰的母亲,一清早起来,就准备上坟用的纸钱、水果、点心。准备停当,全家人吃着简单的早餐。这时,有人跑进院子,“俊峰,快去看看!”

“怎么了?”俊峰问气喘嘘嘘跑来的朋友。 

“文秀、文秀,不见了。” 

俊峰扔下碗筷,向坟地跑去。赶到的时候,文秀的坟已经被人围了几圈。都是赶早在地里收麦的邻居,听说文秀不见了,赶过来看个究竟。

坟被挖开了,棺材的盖板被推到棺身的一侧。大红的,亮黄的,靛蓝的绸缎铺盖,散落在棺材里,就是不见文秀。 

俊峰的父母后脚也赶了过来,看到这个景象,他爸大骂起来。“哪个没长眼的,欺负人呀!也不怕遭报应呀!要遭报应呀!”俊峰母亲,坐在地上拍打着地,大哭起来。 

俊峰掏出手机报了警,一个星期过去,警察那里,没有消息。一个月过去,没有结果。直到现在,文秀还是没有下落。 

有人说,是村里的老光棍,把文秀偷走了。也有人说是邻村的王家干的。他们家儿子,十年前在河里游泳淹死了,坟一直孤着。农村有个风俗习惯,祖坟地里,不能有孤坟,不然后代会不兴旺。所以,王家人在文秀下葬后的下半夜,抛开黄土,把文秀偷走了。 

我还记得大一的那个夏天,那是第一次见文秀。 

北方天干,要从水井里泵水浇地。有天傍晚,我去浇水井替换父亲吃饭,遇到俊峰和文秀两个人。 

俊峰在井边半弯着腰,双手卷着管子,文秀顺着他的方向,也在前面弯着腰,帮他把管子里的水往自家地里挤,这样卷起来就轻松很多。井边的人都散去了,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和我,偶尔听到文秀的笑声。 

过了好大一会儿,终于把软管子都卷好,俊峰从拖拉机上提下来一个水壶,递给文秀喝水。虽然天已经快黑了,但那是我第一次切实地看到,身高1.75米和1.60米之间,文秀比俊峰高了半头。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