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卫工人讨薪后遭公司报复，工会反问“你还想加班？”

刘某是广州市越秀区珠光街环卫站的一名环卫工人。今年39岁的刘某已经在珠光街环卫站工作了3年，主要负责越秀南路段的清扫保洁工作，每月收入约3000多元。今年春节期间，刘某也坚守在环卫岗位，然而他发现公司一直没有发放一月份的工资，环卫站140多名工友都没有收到一月份工资。 

环卫工人讨薪后，被公司打击报复

3月1日，刘某拨打了12351工会职工热线，向工会求助。12351热线了解相关情况后，立马生成工单，将事件转至越秀区总工会对接。

3月5日，刘某应邀与珠光街道工会协商工资事宜。街道工会在知晓工人被欠薪后，劝刘某辞职了事，但也承诺会解决此事。

在工会的助力下，3月6日，刘某和140多名工友们收到了一月份工资，共计40余万。

3月10日，刘某给广东省总工会及12351职工热线送去了两面锦旗，写着“新冠无情，工会有爱，心系职工，助力讨薪”，表达对工会的感谢。

然而，事件并未就此落下完美帷幕，反倒急转直下。就在向工会送锦旗的同一天，刘某遭到了公司的打击报复。环卫公司停止给刘某安排加班，让他每周只上五天班，节假日休息不上班。照此安排，刘某的工资将骤减至不到2000元，无法支付他在广州的日常开销和房租。

向班长、站长反映无果后，刘某再次联络珠光街道工会，反映讨薪后遭公司秋后算账。然而，街道工会人员竟反问刘某，“不安排加班不是更加好，你还想加班啊？”

3月18日，刘某再次致电12351职工热线。接听电话的工会律师认为，公司不给安排加班的做法不违反劳动法。23日，12351热线回访，将事件转至珠光街道工会处理。珠光街道工会坚持认为，公司并未违法，且称受疫情影响，该站环卫工作量减少，因此不给刘某安排加班。

工会是否应以“公司未违法”就此结案？

劳动法是工人权益的底线，所谓底线就是公司不能触犯劳动法。工人永远有权追求更好的工作条件和待遇，法律只规定了最低工资标准，难道我们没有权利或者不值得高于最低工资标准的工资吗？假如工会将自身定位于纠正公司违法行为，那么只要有劳监部门和司法部门足矣，何需工会存在。

就此事而论，一是，公司违反《关于规范广州市环卫行业用工的意见》有关“六工一休”的规定，且未对工人一视同仁公平对待。二是，抛开公司是否违法一说，公司的做法明显不合理不公平，是打击报复维权员工。如果工人讨薪被秋后算账的事情不被制止，那么下一次再出现公司欠薪怎么办，工人还能站出来发声吗？再出现环卫公司任意减薪，随意扣分（这甚至一直在发生），怎么办？对于正当维护自身权益工人的打击报复，是最恶劣且影响深远的。这不仅仅是当事工人一个人的事，也与所有工友息息相关。

《南方工报》于3月10日，以《工会和12351热线助力讨薪，广州环卫工送来锦旗》为标题报道了此事。新闻指出，12351广东职工热线自2018年4月升级正式运营以来，已服务20.5万人次，累计生成3659件工单。在各地市工会的协助承办下，工单办结率达98.7%。从刘某的经历看，讨薪问题确实得到了迅速解决，但拿到工资并不是事件的终结，工人遭公司恶意报复，如果工会以公司未违法作结，不禁令人怀疑12351热线如此高的办结率是否真的帮助工人解决了困难。

“不安排加班不是更加好？你还想加班啊？”

据了解，越秀区环卫工人每月工资大致在3000到4000元间，其中的差别主要是加班多少形成的。环卫工人每天上两班，一班早上五点到九点，第二班下午一点到五点；或是一班上午九点到下午一点，第二班下午五点到晚上九点。在这八小时正常工作以外，工人还有每天再多做两三小时、周末多干一天的加班。

干得多，赚的多，这本是理所应当的原则。但环卫工人的“加班越多，工资越高”建立在其基本工资不合理得低，如果没有加班工资，连基本生活都无法保证的基础上。官方调研显示，2018年，越秀区街道环卫站工人平均工资为3140元/月（包括加班费）。若双休日不加班，仅有2324元/月。若双休日不加班，又没有补贴的情况下，工人整体工资不足2000元/月。

在这样的工资结构下，公司独独针对向工会求助反应欠薪问题的刘某一人，不给他安排周末加班，对他的收入和生活打击巨大。没有周末加班费，刘某的工资将骤减至不到2000元（广州市最低工资标准为2100元，公司可以“巧妙地”使用其管理权，通过调整刘某的排班，将其工资控制在最低工资标准线上一毫米，以此规避违法风险），而广州市中心城区租房成本约为1200元到1500元，生活费也要1000元左右。

此外，广州市天河区环卫工人《员工守则》规定，环卫工每被扣一分，就会减发50元绩效奖金；每被扣分达五分，就会被停止安排双休加班1天。白纸黑字证明，不安排加班不仅不好，更是环卫工作惯用的惩罚技俩。环卫行业长期以“扣分+罚款+减少安排加班”作为惩罚工人的手段，迫使工人接受低工资、高劳动强度的工作条件。

面对如此焦急的工人，街道工会工作人员怎么能轻巧反问，“不安排加班不是更加好？你还想加班啊？”。加班，才能付得起房租，吃得起饭；不加班，生活就过不下去了——这才是环卫工人的真实困境。

受疫情影响，工作量减少？其实环卫工人一直在超时、超量工作

根据官方发布的《广州市越秀区环卫行业用工现状调研报告》，越秀区环卫工人工作强度大。一线清扫人员人均清扫面积4727.89㎡，远超市、区规定的各级道路人均清扫面积标准，部分街道人均清扫面积甚至超过8000㎡。

调研报告指出，“近年来，品质化城市建设的要求与标准逐年提高，在正常工作时间内难以完成高强度的工作任务，导致普遍存在超法定时间加班，劳动强度极大”。一方面，环卫工人需要完成正常工作时间难以完成的工作任务，而必须加班；另一方面，没有加班费的工资不足以满足日常开销，工人也不得不加班。

报告数据表明，环卫工人实际上一直在超时、超量工作。假如真如街道工会人员所说，该环卫站受疫情影响工作量减少，那么也只是使环卫工人的工作回复到较为正常的工作量和强度而已。更何况，诸多媒体已有报道，疫情期间，环卫工人由于防疫工具不足、人手短缺等原因，实际工作量大大增长。

珠光街道工会工作人员对环卫公司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声称目前工作量减少且人手充足，却对工人讨薪后遭公司报复无动于衷，也不了解环卫工人工资低，须依靠加班费才能过生活的现实困境，还能轻松发出“你还想加班？”的反问，实在太过失职。

环卫工人向工会反映公司欠薪，拿回工资后，遭到公司打击报复。对于公司秋后算账，工会必须管到底，否则还有谁会去再找工会，工会在工人中的信誉和信心何在？当街道工会频频语出惊人，工人可以向上一级工会投诉，要求区总工会、市总工会等出面维护工人权益。长远来看，作为劳动关系协调机制的重要一方，工会应该发挥谈判协商的作用，推动环卫工人工资增长至合理水平，使工人不必再依赖加班费生活。

另一方面，在我们的工作场所中，有很多利益都是共同的。例如，工资、工作时间、工作条件、工作定额等等，这都不是一个人、几个人的利益，而是工友们的整体利益。要想得到这些利益，就要大家一起出面向老板争取。假如大家都抱有“让别人去争取，自己坐享其成”的搭便车想法，那么这些利益永远不可能实现。假如有工人出头遭到报复，就更需要其他工友的声援和支持，来共同抵制公司的滥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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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隔壁车间王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