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大火 ——一座城市的毁灭与新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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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6 年9月2日夜里,一场大火席卷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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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毁的伦敦模型

2016 年9 月4 日,泰晤士河畔熙熙攘攘,无数人对着河中心的驳船翘首以待。这是伦敦大火350 周年纪念活动的高潮,平静却有力。为重现火灾,艺术家大卫·贝斯特制作的长约36 米的旧伦敦模型被置于驳船之上,于纪念活动时当众点燃。

模型力求还原17 世纪的伦敦。当时伦敦城的面貌与今日不尽相同:圣保罗大教堂是旧日伦敦的最高建筑,它居高临下,俯瞰着周遭鳞次栉比的低矮木屋。尽管微缩,但模型展现了1666 年伦敦的特点:伦敦其实就是一座“木头城”

火燃起来了,猩红的火苗从伦敦模型底部的栏栅中迸出,舔舐着高大的建筑,黑色的烟雾在灯光中显得特别狰狞。火光中,木材“嘎嘣”作响,纷纷坍塌。河风阵阵,助燃火势,将火焰送入模型中低矮棚屋的窗户。不久,模型中心处的建筑轰然倒塌,腾起一团火焰,迸出无数火星。

木质的伦敦城模型在河面上燃烧着,宛如今日伦敦城中的一堆篝火,映红了河水,照亮了河岸以外的世界。人们安静异常,在沉重的历史面前,没人抬得起头来。1666 年9 月2 日夜里,一场大火席卷伦敦。两天之后,3/4 的伦敦城化为灰烬,数以万计的平民无家可归。

在今天看来,这场给无数贫苦大众带来劫难的大火,也是伦敦的涅槃之火——经过重建,一座崭新的城市拔地而起。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宏伟、庄严的新伦敦城,引领着日不落帝国奔驰在工业革命的道路上。

火灾前的伦敦城

17 世纪的英国并不太平:鼠疫一场接一场,其间还夹杂着政变和战争。1649 年1 月30 日,查理一世被送上断头台;在这场血祭之后,是克伦威尔的统治。从1653 年到1658 年,全英国被这位护国公——其实是未戴王冠的国王——用清规戒律紧紧约束。1660 年,查理二世复辟,在克伦威尔时期盛极一时的清教衰弱下来,许多清教徒开始纷纷移民到美洲;克伦威尔所开启的对荷战争却要继续进行,谁让荷兰是英国对外贸易的最大威胁呢?

1666 年9 月,英国举国上下尚沉浸在第二次英荷战争中“四日海战”英国败于荷兰的悲伤与沮丧中。此役发生在当年6 月,英国海军兵分两路,分头对抗荷兰和它的帮手法国。但拥有84 艘战船的荷兰海军凭借人数优势,将仅有56 艘战船的英国海军打得元气大伤,仅修船的费用就高达百万英镑。这在当时是笔巨大的损失,因为即使是30 年后的英国政府,年收入也不过420 万英镑。在这次战役中英军阵亡、被俘人数近万人,包括两名将军和12 名舰长,而荷兰方面仅伤亡、被俘2000 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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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荷“四日海战”场景图

英伦三岛人心惶惶。国王和大臣担心荷兰海军将领德·奈特正在计划倚仗坚船利炮,顺河道攻入英国。这个担心后来变成了现实——1667 年6 月19 日,尽管泰晤士河内铁锁横亘,德·奈特将军还是成功率尖兵从泰晤士河逆流而上,在夺取了四五吨黄金、烧毁了英军六艘主力战舰后,满载战利品,以胜利者的傲慢顺利全身而退。1667 年7 月,英国不得不同荷兰签订《布雷达和约》,通过修订《航海条例》中的部分款项,放弃了英国在荷属东印度群岛的权益,并归还了此前夺取的荷属南美洲的苏里南,结束了第二次英荷战争。尽管处于第二次英荷战争期间,伦敦城存在着外敌入侵的威胁,但仍阻挡不住外地人的陆续到来。

自圈地运动后,越来越多的失地农民,拖家带口、衣衫褴褛地离开家乡,寻找生路,不少人涌向伦敦。很快,伦敦成长为一座约有50 万人口的大都市

英国城市化的客观结果,就是让伦敦城分裂成了贫民区与贵族区。贵族区的房屋是以石头建造的,花团锦簇。但那只是少数人能享有的特权生活区。杂乱无章的贫民区连点成片,将伦敦中心围得水泄不通。

穷人们用木板建屋。为了对抗多雨多雾的天气,便宜的沥青被广泛用于建筑物上。许多人的家里甚至地下室里储藏着大桶沥青,以备不时之需。所有来到伦敦城的普通百姓都可以在短时间内,用木材和沥青搭建起温暖但有些刺鼻味道的家。

漫步在伦敦城的街上,观感极糟:二层楼房,低矮压抑;各家的房檐争抢着街道的空间,将天空遮蔽得严严实实;木板拼凑的门歪歪斜斜地支在墙上,窗户的木材还未切割整齐。室内,地上铺着杂草,光线隐约从木板之间的缝隙透入,在布满尘埃的空气中映出道道光柱。巷子内,垃圾遍地。这里没有下水管道,只有散落在石头路面上的杂草。随时有主妇拉开房门,把脏水狠狠泼在街上。

街区秽物遍地,成为老鼠繁殖的沃土。糟糕的居住环境,成为瘟疫横行的渊薮。1665 年,已经在欧洲延续了300 多年的鼠疫几近疯狂地蔓延,伦敦成为重灾区

最开始,每星期约有1000 人死亡。随后,每周的死亡人数飙升至5000 人左右。瘟疫扩散极快。1665 年9 月,一周竟有约7000 人栽倒在地,永不起身。

病急乱投医,人们想到用浓烟来驱走瘟疫。市长劳伦斯命令全城公民在露天场所燃烧香料,用以对抗瘟疫。用“抽烟”来阻止细菌传播的办法,事实证明毫无效果。

查理二世和许多富商惜命,早已携家带口逃离,无钱出逃的平民中至少有10 万人因鼠疫殒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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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敦的富人们从受到鼠疫影响的地区逃走

接连战败的海军、被鼠疫掏空的城市、破败的国家财政……伦敦虽为英国的中心,却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直到一场所有人都没有意料到的大火扫清一切。

火!火!火!

1666 年9 月2 日白天, 英荷海战在大西洋上继续。两军交战正酣之际,一阵强风吹散了两军舰队的队形。井然有序的队形是当时海军交战取得胜利的前提。战事因海上强风被迫中止。但狂风并不是为了给两国带来短暂的和平,它还有着一个不可告人的计划。顺着大西洋洋面,顺着泰晤士河一路向北,狂风带着任务于当晚抵达了伦敦。

是夜,伦敦城如以往般安静下来,除了萨瑟克区的一家面包店。萨瑟克区的普丁巷位于旧伦敦的中心偏南处,距离泰晤士河不到500 米,以食品加工闻名。住在这里的面包师法利诺听着窗外狂风的喧嚣,想到天气恶劣,顾客稀少,便收拾案板,准备早点睡觉。熄灭炉火前,法利诺把几块腌肉放入炉膛的灰烬中,想借助炉火的余温,烘烤明日的美味早餐。

法利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的炉火并没有在腌肉烤熟之时熄灭。凌晨一点,高温引燃了腌肉的油脂,火苗从面包炉中涌出。火势迅速蔓延,点着了面包店的木质工具,又顺着房梁烧到了涂满沥青的屋顶,油助火势,火苗腾空而起,浓烟滚滚……火焰很快包围了面包店,烟雾呛醒了睡在二楼的面包师一家。惊恐中,法利诺一家葬身火海。

狂风迅速加入了普丁巷的这场灾难,风助火势,油助火威,法利诺面包店周围的店铺随即落入火魔手中。清晨六点左右,普丁巷变成了一条火龙,通体喷吐着致命的红光,释放着炙人的高温。发现火灾后不久,教堂的钟声响起,叫醒了清梦中的居民。发出警报后,教堂开始组织灭火。对教堂来说,平时消灭一起街道火灾并不困难。在往日的火灾演习中,喷水器和木勺总能轻松克敌,但这次非比寻常。


以往的演习更像是一场平常时期的排练,居民们早早搬开了街道上的杂物,为救火队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但这次火灾太过突然,火势猛烈,又处于深夜,狭窄街道不但没有被人提前腾空,反而有着比白天更多的障碍物:马车夫随意地把车厢放在道口,屠夫把待宰的牲畜拴在立柱上,家家户户都有数不清的垃圾堆在门畔。救火队背负大量沉重的设施,在蜿蜒的小巷中艰难行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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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世纪英国的先进救火设施

比起救火队老牛爬坡的速度,火势蔓延到周边街区的速度可以用“疾驰”来形容。英国托利党政治家佩皮斯住在普丁巷以东八条街之处。清晨,当滚滚浓烟飘散到他家附近的街区时,佩皮斯被吓得清醒过来。他连忙备船,前往位于伦敦市中心的西敏寺,向查理二世报告。

在西敏寺,佩皮斯遇到了年轻学者塔斯维尔。塔斯维尔正准备顺着泰晤士河,向火灾起源地前进,试图对火灾做出详细而严肃的报告。通过塔斯维尔的见闻,后人得以知晓,起自普丁巷的大火是如何兵分两路烧毁伦敦城的。9 月3 日,大火把普丁巷附近的几个街区烧毁后,开始向四周扩散。火苗一路向北,越过街道、山丘,直捣市中心;另一路则顺着泰晤士河畔向周边,特别是向西北方向扩散。幸好有河水阻隔,泰晤士河南岸得以逃过一劫。当日傍晚,圣玛格纳斯教堂被熊熊烈火吞噬,其中的金银装饰都被烧化。

火焰在极短的时间内,烧到了伦敦大桥北岸的大水车旁。对伦敦来说,这座水车不仅是宏伟的景观,还是必不可少的基础设施。它从河内取水,供应市中心。此时,人们希望它不断抽水,喷到圣玛格纳斯教堂上,浇灭烈火。但水车经不起这样的高温,它在众人的惊愕声中轰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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陷入火海之中的伦敦

当蔓延的火势到达泰晤士河畔时,火的烈度进一步加大。此处商铺密布,储藏着大量易燃品:食用油、沥青、香料……被点燃后,它们“助纣为虐”,扩大火灾的胜利成果。火焰高涨,就像有一群隐形的喷火兵在四处投掷燃烧弹。大火乘风烧遍整条河岸。河畔的啤酒厂内,高温给了每一只木桶巨大的压力,桶内的二氧化碳含量极速增长。“嘭嘭嘭”,巨响一声接一声,酒桶盖子被弹射到天上,价格不菲的酒水在街上任意流淌。

9 月3 日晚,泰晤士河北岸已经没东西可烧了。9 月4 日凌晨5 时,火焰烧到了贸易区。这里位于伦敦市中心偏西北处,与普丁巷的距离不算短,但还是被火焰找上门来。贸易区由石头建筑组成。火灾初起时,人们觉得这里安全无比,把自家的财物托付给该区的商人保管。但同为石头建筑的圣玛格纳斯教堂都在上千度的高温中融化,贸易区这种世俗人居住之地怎能逃过被大火化为灰烬的命运?很快,贸易区被大火吞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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