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中的诗意与人类文明

《论语》不仅是伟大的思想典籍,还是卓越的散文,其中许多篇章充盈着优美的诗意。

《论语·先进篇》中有这么一段记载:子路、冉有、公西华和曾晳陪坐在孔子身旁,孔子问如果有人请他们去从政他们将会怎么做,子路、冉有、公西华先后谈了自己能够治理怎样的国家、从事怎样的政务。最后轮到了曾晳(名点):

  “ ‘点,尔何如?’
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
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

  这段短短的描述,形、音、言俱备,精彩绝伦。

  首先可以看出,当孔子与子路、冉有、公西华问答之时,曾皙一直在弹着瑟,到孔子问他时他才让乐声放慢,减轻,停止,最后猛地划动瑟弦发出铿的一声,然后放下瑟站起身来。这一连串的动作描写,使曾皙其人从容、洒脱的形象和回答老师问题时的恭敬神态栩栩如生。距今两千五百多年前的曾皙身上所展现出的我华夏先贤之风流倜傥,岂是而今所谓“贵族范”、“绅士范”可比肩的?

  再看曾皙的回答,更是飘逸蕴藉:

  我最想做的是,当暮春时节天气和暖之际,大家已经换上了春天的衣服,这时与五六个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一起去到野外,在沂河里洗洗澡,在舞雩台上吹吹风,最后一路唱着歌回家去。

  情景交融,爽朗明快,透露着高标旷达、悠然乐观的人生境界,语句又诗意盎然,不啻一篇优美的散文诗。作为后来儒家经典理论著作的《论语》如此文采风扬,历两千多载而仍令今之读者叹为观止,放眼世界人类文化历史亦无可比拟。

  同样让人关注的是,曾皙所言“浴乎沂,风乎舞雩”并非随口而出,乃与华夏先秦文明有关。中华先祖当时已然知晓,春日万物生长蠢动,易生疾病,因而须于水上洗濯,以防病疗病。《后汉书·礼仪志上》曰:“是月(暮春三月)上巳,官民皆洁于东流水上,曰洗濯祓除,去宿垢为大洁。絜者,言阳气布畅,万物讫去,始絜之也。”这就是“祓除衅浴”,从礼仪中形成了文明的生活习俗,以后又发展成为“修禊”的社会风俗,以至于在八百多年后的东晋永和九年,出现了王羲之等人文雅韵致的兰亭“修禊之会”。

  不过,从曾皙充满诗意的话语里可以看出,他描述的并不仅仅是一种礼仪,也是当时人们的日常生活。在草长莺飞的春天里,邀友携幼来到野外河边,戏水洗浴,登高台眺望田野美景,吹拂和暖的春风,在回返的路上唱着歌。这是人们劳作之余的休闲,是现代人仍在为之的踏春郊游,是人类文明生活的体现。

这样的文明,中华先祖至少在两千五百多年前就已经融入了自己的日常生活。两千五百多年前大致相当于所谓的“古希腊”和“古罗马”时代,这二者的“文明”除了一些不知哪儿来的石头以外,实际上无据可证。那时的欧洲,茹毛饮血应该是常态吧。

  《论语》中曾皙答问的诗意,展示的正是人类文明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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