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学期第一次马克思主义原理课后的一些思考

1.读书之要:先正后奇,先粗后细,先信后疑,先拙后巧。

2.“一是皆以修身为本”:批评他人,批评社会,最后都要落到“我何以自处?”这个问题。如果你发现你的那些批评总是无助于解决这个问题,不如缄口。一个能够批评别人的人,一定能够以批评之外的方式,为这个世界留下一些有价值的、美好的东西。

3.当你走出自我的时候,你才是在真正地表现自我。

4.当本能和思想发生冲突时,本能一般是对的:思想是你个人思想的结果;本能是全人类进化的成果。但是,你仍然应该思想:与你的本能相冲突的思想,只要有一次是对的,它的价值就比所有本能还要大,并且能够丰富你的本能。思想的可贵之处就在这里:大多数时候它是轻浮的,你大多数时候不能轻信自己的思想,但是经过了与本能的砥砺,它就有分量了,沉淀下来了。

5.所有的学说都是被那些曾经或者一直最为忠诚地信仰它的人所推翻或改进的。不信仰的人,对信仰的怀疑是没有分量的;信仰者则调动起了自己的全部——包括本能——来对待它,真正的批判只能由这里出发。

6.在自己道德优越感过度的地方,要注意克制这种优越感,主要是为了兼听则明——但也要防止把“我没有道德优越感”本身变成一种道德优越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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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观察者网有一位叫“夜雨观荷”的网友对我的《由刘慈欣事件看当代道德困惑》一文的评论非常好,我重复引用一下:“1、多元化意味着分歧,意味着大家各自坚持自己的分歧不肯妥协,那么这样的结果必然不是包容,而是残酷的撕裂。2、强调共识(一元化),虽然表面上千人一面,但实际上为了达成共识,就必须相互妥协和理解,这样对于大多数人反而是更为包容,当然对于拒不接受共识的少数异类,那确实是比较痛苦的。3、正因为如此,为了强调多元化坚持自己的主见,有些人往往也采取了激烈对抗异己的手段,为了坚持自己的意见,不允许别人发表意见,这就是我们诟病的白左;为了维持共识,有些地方反而比名义上多元化的国家更为宽容,比如本朝对宗教的容忍度。这就是辩证法。”——这里面有些表述我们也许不接受,但实际上说出了“宽容”和“多元化”之间的差别。任何有意义的社会宽容,只能存在于“一元指导下的多样”之中,而不能存在于“多元”之中。

8.提倡“多元化”的人最容易产生的一种错觉是:我提倡多元化,所以我一定是最“公正”和“不偏不倚”的,我一定比那些主张用某种单一”的“意识形态(例如marxism)来统一大家思想的人,要更“客观”些(这正如美国现在的很多人认为:美国是一个最开放的移民国家,因此全世界的科技精英都到了美国,因此留在中国的一定是不入流的人才,因此中国的科技成果一定是窃取美国的——以“开放”自居,反而成了自我封闭,拒绝面对现实的借口:我这么“开放”了,难道还会有什么我不理解的东西吗?)。_——要知道,“客观”是因为实事求是,实事求是是因为能够长期坚定地投入社会实践,而能够这样进行社会实践,则必然有一个坚定一贯的指导思想。谈论“多元化”的很多人,其实是浮在表面上,因而思想浅薄混乱罢了。而且,对很多人来说,“多元化”、“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似乎是拒绝进一步思考的最佳借口。

9.有些人很喜欢谈论政治,但是他们不明白:谈论政治,最重要的问题是立场问题。而最恶劣的一种谈论政治的方式,就是一边声称自己“客观公正”、“不预设任何立场”,一边悄悄地灌输某种立场——Hongkong现在很多教师所搞的所谓“通识教育”就是这样。这种谈论政治的方式之所以恶劣,不仅是因为虚伪,而且因为一旦人们看穿了这一点,立刻就会明白这是那种对自己的立场毫无信心的人才会采取的言说方式。

10.多年以前,曾和一位韩国朋友在网上聊天。他对韩国历史很有自豪感,认为韩国的民族精神很强,被日本殖民统治很多年,也不愿意屈服。我告诉他我是湖南人,湖南是抗日战争的重要战场,抗战时在这里被消灭的日军可能有20万人之多。他好像有些不快,答复道:“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们不要谈了。我们还是要多想想怎样让今天的国民生活得更好。”我一开始感到很奇怪:日本殖民你们,而中国消灭了这么多日军,你应该高兴啊!转念一想我才明白,韩国被日本吞并,而中国血战十四年战胜了日本,相比之下这似乎是让他感到“自惭形秽”的一件事,所以他想把话题转移到“现在中韩的生活谁更好?”来挽回面子。可见这位韩国朋友的民族自尊心的确很强,他似乎也希望韩国成为像中国这样,依靠自己的力量捍卫民族独立并且战胜侵略者的国家。然而另一方面,对于自己的国家至今还驻扎了美国军队,韩国军队的战时指挥权仍然在美国之手,韩国的许多内外政策要唯美国马首是瞻这样的事实,他以及大多数韩国人似乎习以为常甚至甘之如饴——这种托庇于他国之下的繁荣, 甚至被他当作向中国人炫耀,满足自己的民族自尊心的一个依据。这种矛盾的心理,是非常值得注意的。今天Hongkong的那些极端分子当然决不是一个民族,但是他们也有着多少和这个韩国人类似的“群体意识”:支撑起他们“自尊”的那些“辉煌”,其实几乎都是在某些历史机遇下,由这个群体之外的人恩赐给他们的东西。

11.在微博上看到有些人说,不少Hongkong的极端分子声称自己能从很多方面得到“资讯”,并不是不了解中国的历史和现状,他们所说的一些情况往往大陆人自己还不见得知道——所以他们对中国大陆的不认同并不是盲目的。有的与这些人争论的“饭圈女孩”甚至陷入了困惑:“这些人的知识量好大,比我了解的事情多多了,难道真的是他们有道理?”有的网友甚至说:“人家是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而我们大陆人真的该反省反省:自己被Marxism洗脑后,还留下了多少独立思考能力呢?”但是,那些所谓掌握了很多“资讯”的极端分子,其实对中国大陆的“了解”,是抱着一种隔岸观火的猎奇式的心态,甚至是抱着一种要消费大陆同胞的苦难来增强自己“幸福感”的幸灾乐祸的心理。抱着这样心态的人,无论道听途说或是“索隐钩沉”了多少“资讯”、“内幕”、“研究成果”,都无助于他们真正理解发生在这一百多年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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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中国大陆青年的优势,在于有“历史感”。包括那些可能平时对政治历史问题都不感兴趣的“饭圈女孩”,她们仍然有本能的“历史感”。这种历史感,不是空的,不是完全“理论化”的东西,而是始于她们的小学老师为她们戴上红领巾,告诉她们“红领巾是国旗的一角,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始于她们每年的清明节在家乡的烈士墓前举起右手行礼,始于她们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给他们讲的那些黄继光董存瑞刘胡兰的故事,也始于她们亲戚长辈珍藏的那些“先进工作者”、“劳动模范”、“三八红旗手”、“新长征突击手”的证书奖状,始于长辈们和她们一样年轻的时候的日记本里这些好像套话一样的词句:“今天听了某某同志的报告,一定要向某某同志学习,长大了为祖国和人民立功!”,“今天把没吃完的剩饭倒掉了,妈妈批评了我:我们的国家还很穷,一定要节约粮食,养成艰苦朴素的好作风”,“这段时间学习上有些放松,所以读了华罗庚、陈景润同志的故事,要像他们一样努力学习,为祖国勇攀科学高峰!”、“今天看了电影《甲午风云》,更加明白了“落后就要挨打”的道理”——我想说的是,这种“历史感”的形成,并不是因为我们读了多少束之高阁、密不告人的“资讯”,而是因为我们中国大陆的每个家庭、每个人,都亲身投入到了一场波澜壮阔的伟大斗争,都为一首卷帙浩瀚的英雄史诗写下了一句话、一个字、一个标点。这种历史感,构成了我们的自信,构成了我们面对大是大非时的直觉。在给学生讲马克思主义原理的时候,我用的课件里引用了德里达、哈贝马斯、詹姆逊、吉登斯等等西方思想界的精英对马克思主义的肯定、赞誉,表明马克思主义的地位是举世公认的。而讲完这些之后,我对大家说:“但是,马克思主义究竟好不好,这些西方人的评价不是最重要的。他们许多人虽然同情马克思主义,能够为马克思主义说几句公道话,但是并没有亲身经历过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实际斗争,他们对马克思主义的很多理解往往是并不正确的。马克思主义究竟好不好,最应该重视不是西方的旁观者怎么看——恕我直言,现在我们有些搞学术研究的人太过于看重这一点了,好像讲马克思主义的时候,不拉几个西方学者来抬轿子,我们就心虚理亏似的——而是亲身实践马克思主义的中国人民是怎么看的。”对于历史、制度、道路问题的理解,多了解“他山之石”当然是必要和有益的,但这些一定要服务于一种“历史感”的形成和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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