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季傍晚的森林里,我与它一眼千年

一、初冬的那个傍晚

虽然11月初的太行山已经很冷,但至少今天下午的太阳还是暖洋洋的。

我坐在山坡阴面的树林里,周围满是叶子基本落完的辽东栎和山杨,当然也有一些油松依旧是绿色的,只是已经失去了夏日的油润。

我把脚翘在面前的一棵从根部往上1米左右便开始分叉的树上,它的树皮很粗糙,可以让我的脚搭在上面不会滑下来,这样我坐在约20度的山坡上就很舒服。我的面前是我的曼富图三脚架,上面架着松下GH5S照相机——它的奥林巴斯镜头已经被拉到1000mm的最长端,对着对面山谷里的那条小路。取景器里能够清晰地看到大约80米以外的那个目标:一头死牛

500

我的相机对准的方向 ©️大猫

我下午13点30分左右来到这里,打算一直等到晚上。因为这头小牛是被豹前两天咬死的,并且它昨晚还来吃了一顿。我想它可能今天还会来,因为牛还没吃完。牛的尸体已经被豹拖进灌丛,我试着拽了一下,发现真是很重,根本拉不动。我问牛主这头小牛大概多少斤了?他说至少得3、400斤了,前两天发现的时候就在外面的小路上。

老天啊,这豹子力气真大,不但咬死了这头牛,还把它拖进了十来米外的灌丛。我仔细查看牛的伤口,发现它并非是常见的锁喉窒息而死。这头豹直接咬住了它的口鼻,使其无法呼吸。这个死亡之吻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然后小牛被摁倒并被杀死。此前我只知道非洲的狮子有过类似的捕猎形式,还是第一次看到豹也会这么做。我猜想这肯定是一只个头不小的公豹,才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500

牛鼻子上有血迹 ©hannah

在和牛的主人进行一番交流后,东哥和汉娜还有牛主人都离开了现场,他们去安排后期的生态补偿工作。

我站在死牛边上,四处打探,打算找一个能够观察到死牛,但又不会被豹发现的位置。这里是在昔阳县南部的一个山谷里,在和顺县的北边,这里的山区也是我们的保护范围。村子就在山谷外面大约1公里左右的地方,死牛所处的位置在阳坡的山坡下方,再往下十米左右则是河谷,现在小溪还没封冻,涓涓细流潺潺流淌。死牛背后的山坡上都是灌丛,没什么可以很好隐蔽的地方。

我先是顺着山谷看了看约90米外的一片油松林。这是一个苗圃,但油松并没有卖掉,树龄已经超过10年,所以树并不小,人可以坐在树下。林缘的视野还不错,能看到死牛的位置和整个河谷,但我怀疑我坐在那里会被豹轻易发现,那它就不会现身。

500

在山上蹲守的大猫 ©️大猫

我把目光投向对面的山坡,那是一个阴坡,树木郁郁葱葱,遮蔽性很好。我想如果我躲在树林里,那么无论是谁,看往对面时首先会被树木的枝杈吸引视线,很难看到树荫下的我。于是我扛起相机,来到了山脚下准备爬上山坡,找个适合的观察点。

满地都是落叶,走在上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我的老天,我觉得自己制造出来的噪音就像一头野猪

我爬到了比死牛高出20米左右的高度,然后开始寻找合适的观察点。林木很茂密,我需要努力寻找一个能看到对面、但又不会暴露自己的林窗。最后我找到了这棵开叉大树,从这里望过去正好可以看到死牛,并且在相机镜头里可以拍到,没有树枝的遮挡。于是我把相机和三脚架支好,然后把我带来的干粮——一个鸡蛋灌饼和一瓶矿泉水放在一边,开始了预计会很漫长的等候。

500

我观察“案发现场”的地点

仅仅过了半小时,我便看到对面牛尸体边上出现了一个黄黄的动物。

我的心跳立刻开始加速,难道它这么迫不及待就来了?

我举起望远镜一看,见鬼,来的并不是豹,只是村里的一条狗。我进来的时候还在路边见过它,它就是牛主人家里的。

这只阿黄开始吃牛的尸体。我想这个狗东西,这个牛难道不是你应该保护的对象么

500

偷吃死牛的阿黄 ©️大猫

它吃了大约有一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我比较逍遥自在,反正狗子在豹子就肯定不在。我也吃完了我的鸡蛋灌饼,并享受着温暖的午后森林。

我非常喜欢秋季到初冬的华北森林。与鸟虫鸣唱喧闹的春夏和历经严冬的拷打而万物俱寂的早春相比,这时候的森林很安静,但能听到潺潺水声、落叶飘落撞击地面的沙沙声和小动物溜过时的悉悉索索声。空气干燥而清新,天空湛蓝,不时有星鸦粗哑地叫着飞过上空。有只红嘴蓝鹊似乎发现了我,它飞过来站在我边上的树杈上,歪着头跳来跳去地打量了一会儿,疑惑地飞走了。

这是一种非常聪明乃至奸诈的鸟类,它们对各种威胁的反应非常明显:对于蛇,它们通常会群殴啄死,而对于豹猫、赤狐等食肉动物,它们会群起呱噪。但它们夜间停歇在树杈上睡觉时也会被豹猫所杀害,冬季来越冬的苍鹰对它们而言也是致命的敌人,我曾在林子里见过一地的红嘴蓝鹊羽毛。

500

这是一起多年前发生的豹咬死牛事件留下的资料,红嘴蓝鹊和喜鹊在小牛尸体上觅食,老豹子队员永蛋叔用红外相机拍摄

到了下午15:30左右,我进入了一个无聊的阶段。

阿黄已经吃饱离开,几只喜鹊对牛的尸体似乎颇感兴趣,很多鸦科鸟儿都是食腐者,它们不会放弃这口新鲜的牛肉。但除此之外,我的视野里并没有出现别的动物。随着太阳的角度逐渐变斜,我感到周围的温度也开始降低。

16:00,我眼看着明亮的山谷开始变暗。阴影从我面前的山谷里开始向对面的山坡上爬升。其间我已经数次站起来活动一下因长期坐在地面而麻木的身体,特别是双腿。但我现在又不敢有大的动作,因为已经到了豹可能开始活跃的时段,它或许就在我附近,我看不见它,但我的任何动作都可能被它感知。

我给自己预测了个时间:16:30。我猜那会儿豹子就会来,因为下午四点半天色已暗下来,正是冬季豹活跃的时间。但到了四点半的时候什么也没发生,于是我又预测了个时间:17:15,心想它再不来那我就走。因为此时我已经感到很冷,都开始不时打哆嗦了。

当然这事儿也怪我,早上出门的时候我想着今天要蹲守,那得多穿点。于是我就带上了羽绒服,还加了一条厚秋裤。但我出门的时候忘了换鞋,因此穿着平时图方便穿的洞洞鞋就出来了。因此现在寒气从我的脚往上爬,又因为我不能随意活动,因此血液似乎要凝固了一样。保持这个翘着腿的姿势坐了一下午,现在我的腿很麻,屁股很酸,腰也很疼,总之很不舒服。

我觉得我不适合干野生动物摄影师这个活儿,我真不知道那些整天蹲在野外拍动物的人是怎么做到的。夏天的时候我也尝试过在山上蹲守拍动物,结果在树下坐了半小时后我就睡着了。

二、做了坏事的孩子出现了!

到了17:05的时候,原本安静的山谷忽然发生了一些变化。

我看到阿黄又从山谷外面跑了进来,随之又听到人吆喝的声音——是放牛人开始把牛圈附近的牛收拢赶回圈里。

于是山谷里变得像村里一样热闹。我想或许每天都会是这样,而那只豹子一定知道这个情况,那么它只会在牛入圈、人离开后才会出来

500

成群结队在山上放牧的牛,是和顺最常见的景象 

然而事情并未像我想的那样发展。

阿黄跑到牛尸体前却并未吃,它只是站在那里。随后一头母牛又走了进来,站在尸体不远处看着它——我猜测这是死去小牛的妈妈。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时刻。

阿黄忽然又往山谷深处跑了进去,它是发现了什么吗?

几分钟后,我忽然听到距离我不算很远的地方发出一声很响亮的吼声——促而又凶悍的粗吼声,类似“昂”的一声。随即我听到阿黄嗷嗷地哀嚎着向外面跑了出来。它一边跑一边不时回头看,但还是夹着尾巴一直向沟外面跑了出去,然后我听到它在外面狂吠不止。而那只母牛还站在那里,却抬起头向阿黄刚才跑出来的方向望去。

What the fuck!

这是什么情况?我坐在山坡上对山沟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我甚至无法断定刚才那“昂”的一声是不是阿黄发出来的。但我立刻想到了另一个可能:难道豹就在那边?

我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应该走过去看看吗?还是应该继续在这里等着?

放牛人的喊声还未停止,显然他现在来找这头离群的母牛了。我看到他走过来赶着这头母牛往回走,但母牛似乎不愿离开自己孩子的尸体。于是放牛人咒骂着用鞭子轰它回去,阿黄则在我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吠叫。

这简直是一片混乱!

等到放牛人的咒骂声逐渐远去(但仍能听到),又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此刻天色已经很暗了,我肉眼看去,牛的尸体已经模模糊糊。我看了一眼手机,已经17:25,而豹却并未出现。十分钟内天就会黑下来,我即将什么都看不到了。

忽然间,如同梦境一般,我看到下方山谷里的开阔草地上出现了一只硕大的豹。它轻快地小跑着向着我所在的山坡而来,一边跑一边扭头看着放牛人离开的方向。只有那么2、3秒的时间,它又消失在我右侧下方的树丛里。

我根本没有注意到它是如何从山谷里出来,来到我的右侧的(我的左侧是山谷里面,右侧是村子的方向)。它就那么忽然出现,距离我只有30-40米,暗黄色的底色和身上的黑斑都如此清晰。我发誓它的体型远比我想象的更大,感觉就像一个小牛犊一样。

500

在此次观察之前,我们红外相机拍到的本文主人公逆光走在森林里

此刻我已经完全不觉得寒冷了。我的心跳加速,人却像冻结了一般。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它并没有朝着牛尸体的方向而去,而是就在我脚下不远的地方。这是怎么回事?它是和我一样觉得这边的树林茂密因此想过来等到安全了再过去吃吗?

我想它不知道我在这里,否则跑过来时不会一直看着外面。

我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向下看,并仔细倾听。下面那么多落叶,它如果移动,一定会发出声音的。我想到了刚才我上来时发出的如同野猪一般的巨大动静。

然而下方悄无声息,它是潜伏在哪里吗?我仔细朝着它消失的方向寻觅,不放过一丝可疑的动静。然而几分钟过去了,我什么也没有发现。

然后我听到我的左下方传来了极其细微的树叶拨动的声音,就像白天一片树叶掉落下来那么轻微。我扭过头朝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然后看见一张大脸正在十来米开外的灌丛里探出来看着我,它的表情就和我一样吃惊。

500

终于等到了豹! ©大猫

如果此时旁边有人,一定会觉得面前的场景非常滑稽:一个人呆若木鸡地坐在一台支好的相机后面,和一只近在咫尺的豹子面面相觑;而这只豹子本来应该出现在对面的山坡上吃牛,人则应该躲在这里冷静地拍摄。

我就这么看着它,它也这么看着我,我俩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几秒后我决定还是要做点什么,于是我轻轻拿起放在身边的另一台奥林巴斯相机——这个相机是我用来记录身边环境的,只装了一个12-100mm的变焦镜头。

我慢慢举起相机,通过取景器看着豹。在取景器里它的脸更大了,我能看到它的胡子在抖动,眼神里满是犹豫。

没有一丝恶意

就在这一刻,我相信我已经占据了心理上的优势:这家伙就像做了坏事(偷牛吃)的孩子被大人发现了,现在正想着怎么为自己开脱或者逃跑。

就在我按下快门的同时,这只豹转身,纵身一跃,向着我左侧的山坡上跑开了。我从未亲眼见过如此矫健的身姿,它一跃的距离就超过5米远。我看着它三跳两跳便消失在密林里,留下我一个人呆坐在原地。1分钟后,我听到百米外的树林里传来一阵红嘴蓝鹊的聒噪声,豹已经跑远了。

我扭过头,放松身体,瘫坐在地上开始回味刚才发生的一切。

我在脑里子还原了刚才发生的每一帧画面,逐渐拼凑出事实的真相:

这只豹从山谷里的藏身处出来准备来吃牛肉,在距离不远的地方等着放牛人回去。然后阿黄跑进去被它一声吼给骂了出来——有牛肉吃它并不打算猎杀这只狗,虽然轻而易举。

然而今天母牛的出现是个例外,导致放牛人在这里拖延了很久。一旦放牛人往回走,它便急不可耐地跑了过来,打算确认安全后就去吃肉。

然而就在它跑到我这边的树林里打算暂避风头,也就是我伸长了脖子找它的时候,它感知到了我的存在。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做到的,因为我觉得我一点声音都没发出。但一只豹的感知能力超出了我的想象,或许是我的呼吸声,或许是我的衣服发出的轻微摩擦声,甚至是我的心跳声,总之它知道林子里有个东西。

于是捕猎的本能驱使它蹑手蹑脚地开始接近我。这是我第一次领略到一只捕猎的豹能够多么好地隐藏自己,在这么多落叶的地面上它几乎能做到毫无声息地移动——直到最后它探头的那一刻。如果我不知道附近有只豹,如果我是一只正在吃草的狍子,那我都绝不会发现它。

500

2023年,红外相机拍摄到本文的主人公在捕猎

当它看清楚面前的是一个人之后一定大吃一惊,或许吃惊的程度更甚于我,毕竟我是在这里等着它来的。它也并未像传说中那样如同谦谦君子般悠然离开,而是用最快的速度离我而去。

然而对于我而言,这不超过三十秒的对视,眼神的交流,就已经足够。无论什么都无法交换这种感受。世界上有很多能看到豹的地方,然而在中国的山林里亲眼近距离看到一只罕见的华北豹,这可不容易。

上一次(也是第一次)我在山里遇见豹已经是八九年前,那次在山路上的邂逅是一个偶发事件,那只豹并没有留给我这种对视交流的机会。而这一次,一定是我这辈子都会记住的一个时刻:2025年11月9日下午17:31分。

三、昔阳武士——HS2221M

上面说了那么多,但其实只是个开头。

见到它只是第一步。我感兴趣的是:它是谁?

回来后我看了一下我拍的照片,更加确定了我不会是一个优秀的野生动物摄影师:相机甚至还是白天拍风景的设置,1/500s的快门速度根本不适合当时昏暗的光线,拍出来的照片全是噪点。但至少把这只豹的斑纹拍清楚了。这就够了。

赵莹很快给我返回了豹的身份信息:HS2221M。她告诉我:这可是和顺北边非常优势的一只公豹,这几年拍了它很多的素材。

500

2023年走过红外相机的HS2221M

然而我现在不是在和顺,我是在昔阳县。这才是我最关心的:和顺的豹如果向外扩散,它们会持续北上吗?

带豹回家,我们需要太行山中部的豹不断北上,才能最终在整个北太行山和燕山重新恢复华北豹的历史分布。

这需要一只又一只身体强壮、头脑聪明的,富有探索精神的豹勇敢地向外进发,但更需要我们保护好它们即将来到的地方,让它们来了还能留下。

HS2221M会是这样的一只豹吗?

从它的名字编号便可知道,这是一只2022年独立,当年确认的第21个雄豹个体。也就是说,它应该是2021年出生,按照年龄来算今年已经4岁——已经到了繁育年。为了更好记,我们下面就不用科学编号来称呼它,我给它起了一个暂时的名字:昔阳武士

通过对昔阳武士的过往影像进行整理,我们大致整理出了它的生平经历:

2022.2.24,首次拍到了幼年的昔阳武士,此时它已经至少半岁大,推测它出生于2021年7月前后。它的妈妈是HS1608F(今年已经10岁,最新的数据表明她又带了新的孩子),在2021年3月曾经拍到过HS1608F和1804M(M12)交配,但不能确定昔阳武士就是它们的结晶。

2022.10.28夜间,首次拍到昔阳武士独立出现在距离小时候位点不远处的地方,此时它已经身体健硕,虽然行动小心翼翼,但已经开启了它的豹生之旅。

2023年,昔阳武士开始频频出现在很大范围内的红外相机前。它从出生地出发,向东越过豹乡田,穿越公路来到集装箱基地的山上,然后继续向东北方向进发,并开始出现在昔阳县境内。

2024年,它开始比较固定地生活在和顺县紫罗村到昔阳县西南部这一带,很少再往老家的方向活动。这一带当时有2只公豹:HS2308M和HS2101M,一只比它大一岁,一只比它小一岁。很显然,昔阳武士同这两只豹进行了激烈的领地争夺战,10月的时候我们拍到它满脸血出现在镜头前,从此后耳朵也缺了一块。战斗的结果是HS2308M此后向东活动,到了距离和顺县城更近的地方建立起相对固定的领地,而昔阳武士则牢牢占据了这块区域,而HS2101M则消失了

2025年3月,昔阳武士被拍到和母豹平平(HS2223F,与昔阳武士同龄的一只年轻母豹,想了解HS2223F和它的家族,你可以看《猫盟第一次见证“四世同堂”的豹家族》)同行,这是它首次被记录到疑似求偶行为,也符合公豹大约在3岁后性成熟开始交配的规律。但此时平平还带着上一年出生的幼崽(母豹的繁殖年龄早于公豹),因此昔阳武士可能在去年就已经当了爸爸,只是我们没有记录到。

直到今天,昔阳武士仍然在这块被它所占领的区域里活动,面积并不大,大约在60平方公里左右,但也可能它的活动范围更大,超出了我们的调查范围。

从它出生到今天,我们看到昔阳武士遵循着一只公豹的天性,远离自己的出生地,开始向着远方进发,探索那个它所不熟悉的世界。它强壮且勇敢,穿越了大大小小的村庄、公路,与同类战斗,在山林里捕捉狍子和野猪(还有家牛),如同一个真正的孤勇战士,这就是我叫它昔阳武士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它是沿着太行山朝着北方进发,明年它会继续北上,离开和顺县在昔阳县寻找属于自己更为广阔的天地吗?它会是让“带豹回家”看到更多希望的那只豹子吗?

500

HS2221M从出生到现在的大致活动范围 制图:大猫

四、我们该用什么来保护你?

保护最好不要和你保护的个体发生情感上的羁绊,因为你会为它牵肠挂肚,当它离开时,你会难以释怀。

然而这次我们在森林里相遇,我看到了它眼睛里的光,这已经难以让人释怀。

在了解了昔阳武士的身世之后,我不禁为这只年轻的公豹充满担忧。

它见到我就逃走,这很好。怕人,是一只豹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的基本技能。

500

2024年回收的相机拍到的HS2221M

然而它生活的山林充满了挑战。

从山里出来后,我去牛主人老郭家里坐着聊天。他告诉我,光他自己今年就丢了3、4头牛,这次这只是唯一一个看到尸体的。他们村只有他一个养牛户,而据他所知,隔壁村今年也丢了几头牛。2025年这一带基本只有这一只公豹在活动,可以推测昔阳武士光是在这两个村子附近就吃掉了6-8头牛。

我们去年在和顺县与这里一山之隔的村里走访,得知那边一年也丢了几头牛,而2024年正是昔阳武士在这里打天下建立领地的期间,想必这些事情也与它有关。

吃牛,一定不是让一只豹更加安全的因素。

而且目前由保险公司推进的生态补偿并不能保证每头牛都得到赔付,因为很多牛的尸体根本找不到。更别提昔阳县没有纳入山西省的生态肇事保险补偿试点地区,因此根本没有补偿,万幸牛主人听说猫盟能够提供生态补偿,辗转联系到了我们

500

我们的同事在马坊乡为村会计和官员介绍野生动物肇事补偿 ©️hannah

延伸阅读

500

山西豹吃牛能走保险了,没我们事儿了?

他告诉我,每年都会有河北车牌的面包车过来下电网。因为山上现在修了很多风电,道路四通八达,因此打猎的就会来沿着这些道路下电网,今年还电死了他家的两只狗。

我告诉他,再有来下电网的就打电话给我,我们会和警察一起过来

但并不是每次别人来他都会知道。

每年我们都会记录到很多豹的个体,每年我们也都看到很多豹子消失。这就是我们数百台撒布在森林里的红外相机的意义所在。

消失的它们很多都正值青壮年。再也没有一只豹能像M2那样能活到12岁这个豹的正常寿命。公豹的寿命甚至没有超过7.5岁的,这是世界上豹的平均寿命。也许它们中的很多都是由于同类争斗、捕猎受伤、疾病等种种原因而死亡,但种种迹象和线索则表明,一些豹是非正常死亡。

它们的尸体可能会被偷偷掩埋,这些事情很难被外界知晓。

豹并不像人,失踪了可以报警,可以寻找。它消失了就是消失了,除了我们,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它们曾经存在过。

500

我们联合公安举行反盗猎巡护

2023年的9月,我们联合和顺县公安部门、林业和本地志愿者团队开始了本地史无前例的联合巡护。今年是第三年,我们将继续大力推进巡山和入户普法。除了传统的路线和区域,我们得到了大疆无人机的支持,更加先进的巡护方法也将被采用。而我们也会针对一些社区情况复杂的区域制定针对性的保护方案

500

我们在和顺进行反盗猎宣传

和顺县并不大,豹也并不多,但一旦开始把保护措施落实到每只豹的领地范围,就会发现我们的力量如同雨滴坠入湖泊一般微不足道。

好在这里不光只有我们在为豹而战,除了各方盟友,我们背后还站着无数愿意和我们一起保护华北豹的人们。我们的支持来自于猫盟8000+的月捐人们,来自于北京企业家环保基金会带豹回家专项基金、联劝、腾讯公益、桃花源、险峰等资助机构及其背后的支持者们,来自豹乡田的共建者,还有更多还在不断集结而来的社会企业和志愿者们。

昔阳武士能走多远?它在本地的几十只同类明天能否安好?

无论它们走到哪里,我们都将努力与之同行,护其左右。

500

谢谢你们呀!

站务

全部专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