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持何物？三星堆青铜立人的“隐”秘世界

    三星堆遗址二号祭祀坑于1986年出土了一件震动海内外的文物——青铜立人。这具现存于三星堆博物馆的青铜立人身高约180厘米，连底座通高260.8厘米，重约180公斤。青铜立人头戴高冠，双手环握于胸前。据专家推测，其身份为集神权与王权于一体的宗教领袖或蜀王，也就是一位巫祝王。此外，人像周身布满眼形纹饰，这些纹样体现出古蜀文明的眼睛崇拜与太阳崇拜。

    青铜立人手持何物？站在那里要做什麽？近四十年来，人们对此议论纷纷，至今尚无定论。

    我看到一则有趣的推测是说，三星堆存在着对环管状巨手的崇拜。众所周知，对于手或者手印崇拜，人类自古有之，不足为奇。而该推测给出的理由，却是宝鸡市博物馆也有两件这类的出土藏品。其一为男相青铜人像，由宝鸡茹家庄1号墓出土，属西周中期，通高17.9厘米，秃顶，颧骨凸出，细眉大眼，宽鼻隆起，衣下有孔，双臂举至肩，两手握成环管状。其二为女相青铜半身人像，由宝鸡茹家庄2号墓出土，属西周中期，通高11.6厘米，头戴三叉形发饰，穿对襟袍服，双臂下垂，两手也握成环管状。相较于孔硕的三星堆立人，这二位简直就是孙子辈的小巫了。“他们”手持何物，或者压根儿手中就没有实物，悬疑依然待解。

    还有推测说，双手所握成的“空心管道”是对玉琮文化的继承和创新。双手所握成的空心管道，以“圆“和”“虚空”体现着古蜀人的宇宙观。这一推测在逻辑上似乎无懈可击，遗憾的是证据不足。

    按今人之言，有图，有真相。欲探究青铜立人手持之物的真相，应该要有相关的图。那么，有没有可以指证“他”手持何物的图像呢？我看是有的。这张“图”就是我们的古汉字。众所周知，很多古汉字是图像文字。研究古汉字，可以让人一窥古人生活和思想的各种情景。因此，尝试借由对特定古汉字的解析，兴许能够探得三星堆青铜立人的“隐”秘世界。

    我们就从隐这个字说起。隐，古体繁书为“隱”，西汉许慎《说文》曰：“蔽也。从𨸏，㥯聲。”可知，“隱”之意为“蔽”，这和今天我所用的隐蔽之词义很接近，但是《说文》并未对“隱”的原始含义作充分阐释。“隱”的原始含义有着浓厚的隐藏、隐瞒的味道。为达目的，因此产生了谎言，因为要人保持不说话、不吭声，是很困难的。那么，有何难言之隐需要藏着掖着，甚至不惜编排假话谎言呢？

    《说文》训字隱“从𨸏”。“𨸏”代表什麽？有一说，代表高山。我则倾向认为，“𨸏”应是指有踏步的阶梯——一架通向上天的圣梯。

    再看，“隱”理应是一个继承了“（𤔌，该字可能无法显示，字形见下图示，再现则拼音代替）”（yǐn）“㥯”音义的汉字。《说文》对该字的解释大意是，上下两只手保持合握的姿势，合握着一个“工”。《说文》又训㥯曰：“ 謹也。从心，yǐn聲。”

该字在手机上可能无法显示，参看上图

    “yǐn”“㥯”“隱”这三个古汉字的字形中均含有“工”，《说文》对此没有给予任何阐释，西汉时期对传统文化的改头换面由此可见一斑。然而，我们今天透过殷商时期的金文或甲骨文依旧可以清楚看到，“yǐn”的字形表示用两手上下持拿“工”，而“工”即祝咒时使用的器具。而这个双手姿势正是青铜立人所展现给我们的。

    作为巫祝王，人群中最聪明者，他的工作或者说是主要职责，是与神明沟通，获取神意。然神明并非频繁现世之物，通常情况下，神明会隐藏姿容。正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即是见不得人的，也不得人见。从“隱”字可知，巫师双手恭敬持握祝咒之“工”，此举意在隐藏神明，也就是为神明的行迹严守秘密，其间当事人的心情谓之“yǐn”。而“隱”最初的字意，应该就是秘而不宣地在圣梯之侧静待神明从天而降。巫祝王俨然是这架升降梯的把守者、看门人。

    探寻那些隐藏其身的神明谓之“尋”（寻），在这一方面，古人并非运用自己的一双拙眼，而是仰赖咒器“工”具。可见，人很早便已成为了被工具驱使的奴隶。今天我们所说的“左右”，即指左手持“工”，右手握“口”，“口”指的是盒状的祝祷之器。后世所说的“金柜之书”的金柜正是这“口”，其中之书，是神的知识。面对那些被隐藏且不可识别的事物，古人运用配有丝带的玉石使其显现，即谓之“顯”，神明显现，与隐相对。

    此外，古人在使用“工”这种祝咒器具时会将其填塞到某处，故而“塞”的初文字形从四“工”。考古人员在三星堆遗址出土过数量巨大的被埋藏的玉器，这些玉器皆是古人祭祀时请神或送神所用。

    三星堆青铜立人的双手当初或许就握有一件可拆卸的“工”形器具，这应是一件极为贵重的法器，因此说它是国之重器也毫不为过。尽管它代表的是巫术，然而在古代，巫术等同于高科技，是古人的智慧结晶。即便当代世界，巫术和科技之间也没有完全分出清晰界限。

    看古人世界，需用古人思维视角，古汉字是古人留给我们追溯往昔的独特视镜。今天，我们再看这两只手，它们似乎还是“两手抓”的最初意象。我们一谈工作常常讲“两手抓”，两手都要硬。虽然青铜立人的两手至今保持着抓的姿势，但两手空空如也，抓住的唯有一成不变的僵硬姿态。

    统治者一心以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自居，只求神明的护佑和降福，用谎言维护威权，显然是找错了对象，迷失了方向。这是历史给出的解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