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达佩斯的迷雾：普特失约与危机终局

有时候，越接近目标越迷茫，越接近和解越会示强。俄乌冲突的停火与和平前景，感觉也是这样。

在俄美元首通话“富有成效”“取得很大进展”之后（参见前文：放下“战斧”，普特会箭在弦上），情况突然变了。10月22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突然宣布，与俄罗斯总统普京的会面安排“不合适”，取消在布达佩斯的会晤计划。

同步跟进的，还有特朗普此任期第一次对俄制裁措施。这样的“大逆转”，让乌克兰和欧洲松了一口气。

不像是“脑袋一热”

在电话里主动提议布达佩斯会晤，或许是特朗普的一次任性。而取消会晤和跟进制裁，则更像是一次集体动作。

其中原因，大概集中在三个方面。

第一，这是乌克兰与欧洲联合施压的结果。10月21日，欧盟委员会主席、欧洲理事会主席、法国总统、英国首相、德国总理、意大利总理等发表联合声明，指出俄罗斯与乌克兰应立即实现停火，并且以当前战线作为谈判起点。10月22日，北约秘书长吕特紧急访美，意在游说特朗普，当面向其施加压力。

英国《独立报》描述，吕特访问是“对美政府的又一次推拉博弈——俄罗斯将其往一个方向拉，而北约和乌克兰则试图把它拽回来。”

第二，俄美在停火问题上的分歧一时难以弥合。特朗普主张，俄乌应按照当前实际战线“割裂”顿巴斯地区，进而划界停火和各自撤兵。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则表示，立即停火等于无视冲突根源，且违背了俄美总统此前达成的共识。

据报道，俄罗斯还向美国发送一份名为“非正式文件”的私人公报，重申全面控制顿巴斯地区的要求。正是这份公报，导致美国国务卿鲁比奥和拉夫罗夫在10月20日通话后没有达成共识，成为特朗普取消会晤的理由之一。

第三，或是近期特朗普巨大的心理落差使然。特朗普近期曾在社交媒体发文，表示在8个月内解决8场冲突，这是历任美国总统都没有取得的壮举。不过，这并没有让他如愿拿到想要的诺贝尔和平奖。

尽管如此，在刚刚促成巴以停火之后，特朗普又将注意力转向俄乌冲突，有意乘势快速解决俄乌冲突，最终拿下促进和平的最大成绩单。但这一次，俄方的立场让特朗普觉得碰到了“软钉子”。由此，特朗普25日表示，“我一直与普京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但这件事让我非常失望，我原以为这件事会在中东和平之前完成”。 

“一个强烈且急需的信息”

在特朗普改变主意之后，俄乌冲突解决路径、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走势，似乎开始往相反的方向发展。

政治外交上，美欧对俄罗斯施加的压力陡增。10月21日，欧洲多国表示，正在与乌克兰草拟一份和平方案。方案仿照特朗普制定的加沙地带“和平计划”，共有12条内容，核心诉求正是依照当前战线立刻冻结冲突。同时，将由特朗普亲自担任和平委员会主席并监督落实。

24日，乌克兰、北约和欧洲多国领导人在伦敦举行“志愿联盟”会议，商议如何解决俄乌冲突和筹划战后重建问题。25日，乌克兰联合欧盟、欧洲、加拿大等17方再次发表联合声明，要求立即实现停火并立足现有接触线进行谈判。

经济贸易上，西方对俄罗斯的制裁达到新高度。在特朗普与吕特会谈前夕，美国财长贝森特表示，俄方在推进停火谈判时“不诚实、不坦率”，因此宣布对俄罗斯石油公司和卢克石油公司及其子公司进行制裁。

△俄罗斯天然气工业石油公司的炼油厂

这是特朗普任期内首次对俄罗斯出台制裁措施。据估算，两家公司共占俄罗斯原油出口总量的近50%。贝森特还表示，美国财政部还准备在必要时采取进一步行动，以支持结束俄乌冲突的努力。

泽连斯基表示，美国的制裁“是一个强烈且急需的信息”。

在欧洲这边，10月23日，欧盟峰会通过第19轮对俄制裁方案，首次瞄准俄罗斯天然气产业，并首次禁止其液化天然气进入欧洲市场。欧盟委员会专门表示，新一轮制裁旨在进一步切断俄罗斯的能源收入来源，并作为施压和推动谈判的手段。

参加“志愿联盟”会议的乌克兰和欧洲领导人明言，将把俄罗斯石油与天然气逐步排除出全球市场，并将推动使用被冻结的俄罗斯资产为乌克兰重建提供资金（由于主要相关方比利时的担忧与反对，目前尚未启动）。

欧盟外交与安全政策高级代表卡拉斯强调，第19轮对俄制裁也不会是最后一轮。

军事安全上，西方正在加紧援助乌克兰。10月23日，泽连斯基在欧洲理事会峰会上呼吁欧洲加大援乌克兰防空系统的力度，还提议优先获得美国“爱国者”防空导弹系统。英国首相斯塔默则宣布，计划向乌克兰提供超5000枚轻型多用途导弹，其中140枚将提前交付。

△9月4日，法国总统马克龙（右）迎接出席“志愿联盟”线上会议的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

法国总统马克龙则表示，将向乌克兰提供更多的“紫菀”导弹、新的训练计划和新的“幻影”战斗机，并在战后部署“保障部队”。同时，乌克兰宣布与瑞典签署意向书，以购买100至150架“鹰狮”E型战斗机。

更大的动作也并非没有可能。据报道，法国陆军参谋长皮埃尔·席尔对媒体称，法国“已准备好”干预乌克兰冲突和2026年在乌克兰境内部署自己的军事特遣队。“如有必要，我们将准备在对乌克兰提供安全保障的框架内部署兵力”。

俄罗斯的三点回应

对于上述动向，俄罗斯作出了三点针对性回应。

事关经济制裁，普京表示，美国制裁显然是“不友好举动”，无助于加强刚开始恢复的俄美关系。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扎哈罗娃指出，欧盟对俄罗斯实施进一步制裁的拓展空间已基本耗尽，俄罗斯已有制裁“免疫力”。同时，对石油行业的新制裁可能损害结束俄乌冲突的外交努力。俄罗斯国家安全会议副主席梅德韦杰夫则放言，美国已经“彻底踏上与俄罗斯为敌的道路”。

事关俄乌冲突，普京表示，如果用“战斧”导弹或类似武器攻击俄罗斯，将招致“非常强烈甚至惊人的回应”。拉夫罗夫表示，关于欧洲提议的“立即停火”，只是在为补充乌克兰的武器库争取时间。

除了言辞之外，俄罗斯的回应还体现在行动上。

10月22日，俄军举行由陆、海、空三军组成的战略核力量计划内训练演习，普京通过线上方式指挥演习。其间，俄军发射了洲际弹道导弹和空射巡航导弹。10月26日，普京宣布，配备核动力装置、具有超远射程的“海燕”巡航导弹试验的关键任务已全面达成，并且该型巡航导弹全球尚无同类产品。

敏感时刻俄罗斯频频展示核能力，显然意在威慑西方。

博弈关键时刻

能而示之不能，近而示之远，是兵家“诡道”。

看起来俄罗斯与西方关系正在急转直下。不过，各方似乎又留下了妥协的空间，都不愿让局势彻底无法回头。

美国方面，特朗普始终不愿过度刺激俄罗斯。特朗普表示，学会操作“战斧”导弹需要至少6个月到1年的高强度训练，美军不会把操作方法教给其他国家。他还斥责“美国批准乌克兰使用西方国家提供的远程导弹打击俄罗斯本土纵深目标”的报道是假新闻，并且强调“无论这些导弹来自哪里，也无论乌克兰如何使用它们，美国都与它们无关”。

△“战斧”导弹

另外，此次美国对俄制裁援引的是拜登时代的政令，而非特朗普新设立的条款。而且，制裁未明确提及生效日期，特朗普还表达了不必长期实施就能解决俄乌冲突的愿望。

这些细节透露出，特朗普仍有意促成俄乌停火，并不愿在军事和经济上过度刺激俄罗斯。

欧洲方面，仍在就统一对俄立场而展开内部博弈。由于比利时的坚决反对，此次欧盟峰会未能就动用俄罗斯被冻结资产向乌克兰提供1400亿欧元贷款的计划作出决定。匈牙利总理欧尔班也表示，没收俄罗斯被冻结资产将损害欧盟自身在金融领域的国际信誉。在这种情况下，欧盟不得不将作出决定的时间推迟到12月。这使得俄罗斯看起来仍有时间，来争取保住被西方冻结的巨额资产。

俄罗斯方面，仍在想方设法释放拉住美国的信号。佩斯科夫表示，普京重视特朗普解决俄乌冲突的“真诚愿望”，但此事无法“在一夜之间完成”。10月24日至26日，俄罗斯负责对外投资和经济合作的总统特别代表、直接投资基金总裁德米特里耶夫赴美国访问。

值得一提的是，德米特里耶夫是受邀访美。他强调，相信俄、美、乌三方已接近达成外交解决方案，以结束俄乌冲突。俄方对今后乌克兰获取“安全保障”“持开放态度”。而且，俄美元首会晤并未彻底取消，只是“会晚点儿发生”。

德米特里耶夫的这一番表态，与之前俄方说辞相比，看起来更加灵活。

或许，俄乌冲突的和平曙光正在到来，而当下正值各方博弈最紧张、最激烈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