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的回旋镖,彻底打回到了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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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北方朔风

  这两年回旋镖这个词在网络舆论中频繁出现。最近一起迅速回旋的事件是仅仅在半个月之前,以知乎为代表的一些网络平台上还有大批不明生物在疯狂团建论证“福建号无法进行电磁弹射,是重大技术路线错误”云云。

  抛开这类小丑事件,我们会发现这两年的很多回旋镖实际上跨越了后冷战时代,甚至是从冷战时代发出的。这类长周期回旋镖集中出现,实际上说明人类现代社会的一个长周期又到了转折点。

  最近的英国就是如此,多个长历史周期的回旋镖叠加释放,造成了种种混乱局面。

  斯塔默上台以来,干的很多事情都不怎么受欢迎,但是最快速获得大量反对的政策,大概就是对社交媒体的各种限制政策。英国不同立场的年轻人都对此怀有极大的不满,整个英文世界互联网基本上都在攻击斯塔默。

  从结果来看,斯塔默这招当然不是什么好棋,但是假如把这个看作他失心疯了,那就有点太天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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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实际上在最近几年,整个世界都在收紧对于互联网的管理。尤其是对未成年人使用互联网方面,德国,法国,荷兰乃至于澳大利亚,韩国,美国都有类似的政策。

  只不过是英国的政策更激进一些,毕竟去年英国的反移民运动,斯塔默出重拳一口气起诉了上千人的手段,实在有点太激进了。这上千人并非是上街搞破坏,而是网络口嗨,当时就引起了很大的争议。随后英国落实的各项法案,也是明显因为这次反移民活动而变得极端。毫不意外,这些政策都不怎么受欢迎。毕竟在赛博空间中,互联网自由是不可动摇的政治正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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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仔细想来,这个政治正确真的天然合理吗?事情恐怕并非如此,从历史和实践来看,所谓的互联网自由,很大程度是美国的互联网产业资本编织出来的一个神话。在不利于美国互联网产业资本的问题上,他们一向是不怎么讲自由的,大语言模型时代美国各路企业对于中国开源模型的抵制与污蔑足以说明这个问题。

  但是到了如今,已经没有多少人愿意溯源来看待这个问题,所以之前经常用互联网自由来攻击中国的西方国家,这个时候就结结实实的吃了回旋镖。不过问题来了,为什么西方各国顶着骂名,也要搞这方面的政策呢?理由也不复杂,青少年使用互联网的影响,在欧美国家已经是个超越互联网本身,明显影响了社会现实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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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欧美有所了解的朋友会知道,这十余年,欧美teenager问题,也就是青少年犯罪的问题相当麻烦。最糟糕的是,这其中很多犯罪并非是传统意义上有目的的暴力犯罪,而是一种相当随机的报复行为。这样的风气很大程度是互联网助推的,在美国每次有谁发明了一些新的犯罪形式,甚至会在tiktok上鼓励其他人进行模仿。从这个角度来说,觉得有必要管一管,那是理所应当。

  当然了,其实欧美国家的统治阶级也未必有多么在意犯罪问题,毕竟很长时间以来这种随机式的犯罪并不会动摇这些国家的结构。但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意料的,teenager问题目前已经动摇了欧美主流政党的统治。

  这里我们可以从两个角度来举例子,比如说欧美很容易看到一些不同种族之间的年轻人的犯罪,随后被解读为种族主义问题,然后很容易引发集体事件,欧洲的右翼基本上每次串联都是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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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地时间8月5日,英国普利茅斯,反种族主义活动人士在市政厅广场与极右翼抗议者对峙

  但是假如不单纯用种族主义视角来看,我们会发现这些犯罪之中很多都是teenager犯罪,这些犯罪有没有种族主义目的,当然是有的,欧美青少年被种族主义思潮影响的不小,但是说这些犯罪者都是种族主义斗士,那就奇异搞笑了,毕竟白人teenager依然打白人老人,移民teenager依然抢移民社区的商店。

  而这些这些犯罪之后的骚动,参与主力也是各路青年人,串联的方式也是各路社交媒体。而不论是左右哪边的民粹,支持主力都是青年人,那么加强对互联网的管制,尤其是对年轻人的管制,也就在所难免了,这也算是某种中道政治的必然结果。

  到底应该怎么看这个问题呢?笔者倒是想到了另一个事情,青少年上网到底好不好的争论,从本世纪初一直持续到了现在。当年的家长们觉得孩子们上网对各方面都不好,认为网瘾是一种疾病,为此衍生出了各种戒网学校,雷电法王之类的东西。而青年一代则认为,一来互联网是当下社会的主要组成部分,二来孩子上网成瘾这种东西主要是家长不负责任。

  这两种说法各自有各自道理,同时各自有各自的立场,但总得来说青年一代的声音更占据主流。所以当前年世卫组织把网瘾列入一种疾病的时候,当时国内网络舆论是非常很惊讶的。因为国内长期都觉得网瘾是一种中国特有的定义,但是情况并非是如此。

  各国卫生机构把网瘾列入精神障碍,是依据精神病学的基本原则来论证的,甚至一部分研究还证明,过度使用网络会对大脑产生器质性的改变。而这些效应对未成年人尤其明显。如果是从公共卫生角度来说,限制未成年人互联网使用是有合理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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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正像是我们从不同角度讨论过多次的那样,涉及到了复杂利益相关的公共卫生问题,就不再是个简单的公卫问题。限制未成年人使用互联网,涉及到了冷战乃至更早以来的自由主义道统,还涉及到了跨国互联网资本的收益,更有趣的是,涉及到了当下民粹主义政党的运行模式。那么,自然不可能靠公共卫生来解决了。

  当下欧美各国的民粹主义政党大多数都有这样的特点,不指望解决具体问题,而是提供情绪价值为主。特朗普就是这样典型的例子,他对于美国错综复杂的问题,并不能提供太多的解决方案,但是天天炒作的情绪价值确实给足了。而这种只要情绪价值,并且是毫无延迟的情绪价值需求,很大程度正是当今社交媒体与算法驯化的结果。

  之前这些问题可能还不明显,但当极右翼浪潮崛起的今天,西方中道政党开始意识到,需要通过限制互联网来限制极右翼。但现实情况是,之前这么多年欧美为了对第三世界洗脑而树立的“互联网自由”牌坊,在今天反而成为了自身的阻力。极右翼民粹政党可以拿之前的意识形态宣传疯狂攻击今天限制互联网的举措,正道世界在这个问题上必然会吃一个又一个的回旋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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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从笔者的角度来看,民粹本就是个界定不清晰,容易批发幌子的名词,寻求情绪价值也是人之常情;欧美建制派们维护正道世界规则这件事情本身也很好笑。但世界上问题和挑战总要解决,互联网民粹主义背后的极端分割对立和群体极化现象,终究还是需要去治理的,可是欧洲真的有治理互联网的能力吗?

  以互联网的立法角度来说,欧洲的相关法律无疑是最齐全的,中国美国和其他国家都学习了不少政策。但是欧洲实际上的互联网治理能力却十分有限,因为欧洲几乎没有自己的互联网企业。连互联网主权都没有的情况下,谈治理无疑是空对空。

  有人批评斯塔默的政策是一刀切。但是现实的情况是,面对互联网这样的实体,英国完全没有一刀切的能力,因为那些互联网企业都不在英国手上。像马斯克视频连线英国示威活动呼吁更换政府,斯塔默难道能派007把他网掐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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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如同我国在互联网起步阶段的政策长期被一些人攻击那样,斯塔默现在正遭受非常多的批评。其中最为常见的批评话术,就莫过于拿《1984》来指责英国了。尤其是在英国把《1984》列入了极右书籍的当下,这个回旋镖的戏剧性可以说是拉满了。这件事情也是事出有因,毕竟当下各路极右翼都很喜欢用《1984》之类的来指责官方,大英把《1984》列入极右也毫不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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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讨论另类右翼和黑暗启蒙的时候我们曾经提到过,虽然这些人的某些名词看起来很吓人,但是实际上不过是把冷战时代欧美反苏话术包装一下罢了。当年《1984》被定性成为影射苏联的作品,乔治奥威尔的私德问题也被掩盖,那么如今极右翼自然也可以用这把武器来攻击正道世界。这非常公平,文字的武器谁都可以使用,如今回旋镖砸在了正道世界的脸上。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念念不忘,必有回响吧。

  毕竟论集权,论秦制,过去的国家是无论如何都比不了现代社会的。假如扔掉辉格史观,我们就很容易意识到英国可能是实际上最为集权的国家,大英帝国的崛起也正来源于此。至于保守主义后世给英国贴的那些金如果真的存在,那么埃德蒙伯克这位保守主义之父的政治生涯就不会那么坎坷了。

  即使是在如今,英国出重拳的强度也是首屈一指的。就像开头说的,斯塔默去年下令抓捕的那么多人,以其他国家的标准都是不入罪的,在英国就被从严从快了。既然这种事情发生了,那就别怪回旋镖砸得狠。回头再看看国内网络最近的情况,也是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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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们回头看看《1984》,在当今的环境里,应该能琢磨出来完全不一样的味道。大多数反乌托邦设定的问题在于这些制度效率太过低下,在新自由主义为了效率最大而牺牲了太多最基本的东西的情况下,这些赛博朋克类设定总是有一种滑稽感。

  实际上赛博朋克的最大残酷不应该是荒坂公司有多坏,而是你连被公司剥削的价值都没有。如果新自由主义再继续统治下去,这个世界说不定有可能滑落到比反乌托邦荒诞得多的场景。

  传统反乌托邦设定与新自由主义世界观的矛盾,在《1984》里边一大表现形式就是书中对于异见者,既没有直接一枪解决问题,也没有扔到小黑屋关到死,而是要先进行思想改造。在特朗普带动全美私营监狱股价喜迎新高的今天,这太滑稽了。不过假如从艺术角度去理解,我们可以得到一个解释,这实际上是基督教常见的一个命题,那就是魔鬼用各种东西考验灵魂,但是只要不放弃,那么灵魂就能升上天堂。

  从这个角度理解传统反乌托邦作品,我们就会发现,传统的反乌托邦文学作品实际上是一种知识分子的虐文,越虐能感到自身人性的伟大,感到更多的快感。实际上这些写反乌托邦文学的知识分子根本就不是什么反乌托邦主义者,他们有着自己的乌托邦,自由主义神话,奥派神话,白左进步主义神话,市场万能,周制神国之类,哪个不是乌托邦呢?

  他们往往也不是真的反对“老大哥”,而是反对敌人的“老大哥”。举个例子,彼得蒂尔如今在欧美主流宣传里边是破坏隐私的邪恶企业家,但是现实是,欧洲很多国家并没有放弃与他的订单。而他和马斯克还不一样,马斯克姑且有个立场转向的过程,但是彼得蒂尔在学生时代就展现出了他的政治立场,而他的技术监视企业帕兰蒂尔也创办了很久了,为什么一直没有被抵制,甚至有了极其离谱的市盈率呢?

  答案是帕兰蒂尔提供了一种幻想,一种通过技术监视,来实现对所有意见不一样的人的控制的幻想,这让西方知识分子们很容易幻想自己成为老大哥。至于具体是否能做到,那就反而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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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然,批评欧美中道政治的另类右翼,在这个问题实际上也别无二致,因为他们本质不是保守主义者,而是另类的自由主义者,那么自然会为了自己伟大的事业来当一回老大哥。

  只要抱着情绪价值最大的想法,有些问题就终究难以解决。当下的世界许多问题,压根不存在什么简单的解决方案,但这并不是通过情绪价值来逃避问题的理由。复杂的治理方案往往不能让人很快满意,现实与否短期也难以判断,社会大众有理由对这些方案进行评估与批评。但是如果一切只以情绪价值立场来判断对错,那么出现像户晨风这样,身为“苹果代言人”,却被一些人当成为底层开启民智的圣人的搞笑场景也就毫不奇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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