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立“美国党”,马斯克想要的不只是“分票”
7月5日,马斯克兑现承诺,宣布成立代表“八成中间派美国人”的美国党,高调回应了美国总统特朗普几天前发出的驱逐威胁。
7月2日,特朗普表示可能考虑将马斯克驱逐出境,还提出要“让英雄去查英雄,让好汉去查好汉”,应该让马斯克一手打造的政府效率部去调查特斯拉和太空探索技术公司(Space X),摸清并砍掉它们获得的巨额联邦补贴。
美国党的建立声明,标志着马斯克对特朗普个人的不满正在转变为对共和党整体的强烈失望。
两轮冲突
最近几天的交锋是马斯克与特朗普的第二轮冲突,两轮冲突的导火索都是特朗普视若珍宝的“大而美法案”。(“大而美”?特朗普的一场格斗)
第一轮冲突发生于6月3日,彼时马斯克刚从政府效率部离职,法案也刚在美国众议院通过。在自己掌握的社交媒体平台X上,马斯克发起了对法案、对特朗普以及对共和党的猛烈突击,斥责法案“庞大、令人发指、满是国会分肥”,是一个“令人作呕的缝合怪”。
6月5日,马斯克发起网络投票,向选民咨询是否应该成立“第三党”。获得绝大多数参与者的支持后,美国党账号在X上注册,开始大量发布为马斯克参与2028年美国总统大选造势的帖子。
此后,在副总统万斯等众多共同政治盟友的疏通下,马斯克率先作出让步姿态,删掉了一些对特朗普的个人攻击帖,并表示对自己的部分言行感到“后悔”。特朗普心理上虽然明显没有迈过这道坎,但为了“大而美法案”的大局,总体上还是借坡下驴。
然而,双方根本分歧无法化解。“大而美法案”7月1日在美国参议院通过后,第二轮冲突再度爆发。在投票前夕,马斯克公开表示,如果法案通过,他会在第二天就正式组建“美国党”。最终,马斯克在4天后付诸行动。
核心分歧
特朗普与马斯克的分歧核心是美国的债务问题。马斯克和共和党内的极端财政保守派自由党团观点一致,信奉收支平衡理论,严格主张“有纪律的预算政策”,要求削减政府开支。
特朗普在竞选期间也曾将不断攀升的美国联邦政府开支作为攻击拜登的武器,但在债务问题上却格外“开明”,不仅力促两党达成共识、避免政府关门,还提出过彻底取消债务上限的奇思妙想。
应该花多少钱、应该怎么花钱,往往体现政治人物的最真实理念。两人在债务分歧上的“南辕北辙”,反映出他们大相径庭的政治愿景。
马斯克希望构建的是一个真正的“小政府”,其目的是全方位削弱国家对市场和社会的控制,为“代表人类未来”的科技巨头全面松绑,甚至打造“科技乌托邦”。
特朗普想要的则是改造美国联邦政府,将其由推动进步主义议程的“最锋锐之矛”转变为重建保守主义国家的“最坚固之盾”。不论是补贴因加征关税受损的农场主,还是监督哈佛大学保证教职工的“意识形态平衡”,都需要联邦政府有钱有权。
马斯克在债务问题上唱反调,实际上是在否定特朗普乃至整个“让美国再次伟大”运动实现其终极政治愿景的现实可能,这是后者绝对不可接受的。
当前,“大而美法案”化身“大而美法”已是不可逆转的事实。不论马斯克有多么不满,他都失去了以阻止法案通过给特朗普带来严重政治伤害的可能。即使马斯克能够运用“钞能力”影响包括2026年中期选举在内的关键选举,也依然缓不济急。
与第一次冲突结束后相比,为了维护自身的庞大商业帝国,马斯克将面临更大的“认怂”压力。不过,这一次纵使万斯等政治盟友依然愿意为他和特朗普牵线搭桥,前者也必须付出更多代价才可能获得特朗普的表面谅解。
在这场美国保守主义者的内战中,特朗普是春风得意,马斯克的日子不会太好过。特朗普在短期内可以放心大胆地“捶打”马斯克,并不会投鼠忌器。
“沉默的大多数”
至于美国党,要想构成对共和党的现实威胁,恐怕是长路漫漫。
马斯克对美国党代表“八成中间派美国人”的定位并不新鲜。在美国政党史上,很多政治人物都将自身视为沉默的、无组织的“大多数”的代表。其中,不仅有马斯克这样的“局外人”,也有长期浸淫美国政坛的老牌政客。
理查德·尼克松在执掌白宫后就一直认为,在美国社会中存在着一个支持其国内外政策的多数派,并发明了“沉默的大多数”这一为无数后来者所青睐的说法。
特朗普也使用过类似的政治语言,还借此取得了颇为“辉煌”的选战成绩,成功地争取了原本支持民主党的“铁锈带”劳工和低收入白人群体的支持,进而逐步拥有了彻底改造共和党的政治实力。
宣布建立美国党,马斯克很有可能是真的希望能够在共和党和民主党之外“打下一大片江山”,形成鼎足之势。
首先,过去创办特斯拉和太空探索技术公司、收购推特、出手“帮助”特朗普赢得2024年大选等经历让马斯克有充分自信。在围绕“大而美法案”的博弈失利后,比起虎头蛇尾、虚晃一枪,马斯克更有可能加倍注资政治,增强自身的政治话语权。
其次,美国虽然是世界上最为典型的两党制国家,但其历史上也不是完全没有第三党异军突起的先例。
事实上,共和党就曾经就是“第三党”。在19世纪50年代,美国国内围绕奴隶制存续的政治斗争不断激化。在原有的民主和辉格两党中,反对奴隶制“西进”的政治力量汇聚在一起,形成了共和党。
在1856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中,共和党候选人约翰·弗里蒙特一举赢得了114张选举人票,辉格党候选人、之前担任过一届总统的米勒德·菲尔莫尔仅赢下马里兰一州的8张选举人票。
此后,经历了内战的动荡,逐渐形成了民主共和两党对峙的美国第三政党体系。
美国历史上的第三党
纵然马斯克壮志凌云,美国党的前景依然不容乐观。
在1856年后的近170年间,美国虽然又经历了数次政党体系更迭,但民主共和两党对峙的局面始终未被打破,美国共和党由第三党“转正”的经历堪称“可一而不可再”。其间,并非没有“第三党”试图发起挑战,但是它们往往结局惨淡。
历史上,在有第三党参加的选举中,它们加在一起也只有5次取得过选举人票,亦即在一州或数州拔得头筹。
1892年,在美国民粹主义运动高涨之际,美国民众党于总统大选中赢得了中西部五州的22张选举人票;1912年,西奥多·罗斯福领导的美国进步党于总统大选中斩获6州88张选举人票;1924年,罗伯特·拉福莱特领导的新进步党赢下了威斯康星一州的13张选举人票;1948年,迪克西民主党在南方赢下了四州39张选举人票;1968年,乔治·华莱士的美国独立党赢下了南方五州46张选举人票。
在1968年之后,第三党的总统大选成绩更是江河日下。在1992年之后,再也没有第三党候选人在任何一州获得过第二名的位置。1996年之后,再也没有候选人获得过超过5%的选民票。
在当前的美国政治中,第三党能够发挥的最大作用也就是在关键摇摆州分散选票。例如在2000年的美国大选中,绿党就在佛罗里达州分走了民主党候选人戈尔的不少选票,间接助攻小布什夺取白宫。
未来,即使马斯克苦心经营“美国党”、投入无量金钱,后者的上限也很可能不过是成为新的“分票党”。其背后原因有制度性因素,例如美国“赢者通吃”的选举制度不利于第三党的存续和发展,以及民主共和两党通过掌握各州议会为第三党的发展设立的诸多障碍。
更重要的仍然是政治性因素。当前,美国国内党争空前激烈,其明线是文化保守主义和文化多元主义之争,其暗线是自由放任主义和福利国家理念之争。
与美国内战前没有一个政党以废除奴隶制为核心纲领,让新生的共和党“捡漏”不同,当前美国社会所面对主要矛盾的各种主张基本上已经被民主共和两党所吸纳,这决定了美国没有可供第三党异军突起的政治空间。
在激烈党争前面,比起携手马斯克“改造”特朗普,共和党内同情马斯克的力量会更担心因为“分票”而在关键选举中输给大敌民主党。他们只会加紧说服马斯克放弃美国党这一玩具,回到共和党这一美国保守主义的“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