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上海居然还是一座农业大市
来源:公众号“城市研究室
之前一篇他们出生在江苏,却生来就有上海户口介绍了上海的“飞地”——大丰农场。
很多人或许就此以为,如今上海的农业生产能力依然不足,粮食、蔬果只能靠外地供应。
可事实上,上海如今不仅可以造芯片,造汽车、造大飞机,本地也能产大米、种西瓜、水蜜桃、青菜等蔬果,是妥妥的农业大市。
更令人惊讶的是,并非粮食主产区的上海,在全国粮食亩产榜单上,还多次超越传统粮仓,稳居前列。
那么,这座全国最重要的经济中心城市,是如何成为一名“种田高手”的?
先介绍下,上海的粮食生产有多强:
数据显示,2024年上海全市粮食产量98.29万吨,在北上广深四大一线城市中,上海的粮食产量可谓一骑绝尘,远超其他三城(2024年北京57.6万吨、广州15.9万吨、深圳0.7万吨)总和。
上海农副产品产量及增速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2017—2022年期间,上海粮食单产连续6年位居全国首位,约513公斤/亩,超出全国平均值31.5%。尽管2023年被新疆超越,但上海仍保持全国第二的位置。
除了能满足自身所需的粮食,上海如今还能自产西瓜、柑橘、葡萄、桃、梨等水果约30万吨,以及260万吨左右的蔬菜,蔬菜自给率约为40%;同时,还能自产10万吨以上的肉类和20万吨左右的水产品。
更令人羡慕的是,上海不仅将粮食亩产做到了“顶流”,本地蔬果更像早年风靡全国的轻工业品,同样是驰名国内外的特色农产品。
比如30年前由新疆育种专家引进试种,如今早已是上海瓜果 “金字招牌”的8424西瓜,靠着“皮薄汁甜”特点,已是上海继“大白兔”奶糖之后,送给国人的又一张“甜蜜名片”。
1998年,上海街头西瓜现切现卖,一元一块。刘杰/摄
此外,南汇水蜜桃,马陆葡萄、仓桥水晶梨、三林崩瓜、崇明白山羊、“上海青”青菜……均为上海蔬果的“顶流”。
就拿“上海青”青菜来说,在国外有专门英文名的,被称为“Shanghai Green”。
这是一款在上世纪70年代,由上海农科院园艺所专家经8年培育出的初代科技青菜,学名“矮抗青”。
因其口感优、产量高、抗病害,“上海青”青菜后被全国推广并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不仅畅销全国,还被引进到了国外种植发展。
这些上海本地的地理标志产品,如今不仅是周围省市争相抢购的上海“土特产”,也早已构建起从种植到深加工的完整产业链。
甚至,藏红花这种原产于西藏地区、后引入内地种植的活血化瘀类中药材,在上世纪90年代,国内九成的种植都来自上海的崇明岛。
崇明藏红花采摘上市高峰期,花农们正在剥花丝。图片来源:上海崇明
这样的成绩,让传统农业大省也不得不刮目相看。
可从经济角度来看,2024年上海第一产业总产值为267.18亿元,仅占全市生产总值约0.4%,这点收入相比上海其他产业,似乎不值一提。
问题来了,作为全国经济中心的上海,为何那么重视农业生产呢?
长期以来,我国粮食产区分为13个主产区、7个主销区和11个产销平衡区。
主产区为黑龙江、吉林、辽宁、内蒙古、河北、河南、山东、江苏、安徽等,地理、土壤、气候等自然条件适合种植粮食,不仅可以自给自足,还能大量调出商品粮,为其他地区提供粮食支持。
像北京、天津、上海、浙江、福建、广东这些地区,经济相对发达,但面临人多地少的问题,粮食自给率显著不足,依赖外部调入,因此属于主销区。
而像山西、宁夏、青海、甘肃、西藏、新疆、云南等地,粮食产量相对主产区有限,但基本能保持自给自足,实现粮食供需平衡,就被划为产销平衡区。
正是因为上海城区耕种面积有限,所以新中国成立后,才建设了位于江苏盐城的大丰农场等“飞地”,甚至江苏部分地区也由此划归上海,就是想保障这座特大城市的主副食供应。
目前,上海市面积为6340.5平方公里(约951万亩),其中耕地面积约240万亩,约占陆域面积的1/4,其中只有150万亩(约10万公顷)为永久基本农田。
图片来源:《上海2035规划图则》
可能有人注意到了,上海看似农副产品搞得不错,可这点耕种面积要完全实现本地供应依然有限,还是需要从外地调拨资源,才能满足2000多万人口的吃喝问题。
那上海忙活半天究竟图啥呢?
客观说,这是一种政策,也是一种态度。
作为一个负责任的大国,中国对关系到每个人的“吃饭问题”,一直有着强烈的危机意识。
主要原因是近20年时间,国内耕地面积在持续减少。
根据自然资源部公报数据,1996年前,全国耕地面积年均净减少超过600万亩;1996-2008超过1000万亩;2009-2019年超过1100万亩;在人均耕地面积上,第一次全国土地调查为1.59亩,第2次1.52亩,第3次1.36亩。
除了人均耕地面积也不断下降,随着城镇化推进,年轻人进城,农民老龄化加剧,耕地撂荒问题更加严重。
浙江大学一项研究显示,2019年约6000万亩耕地弃耕与农村人口老龄化有关,全国平均农地规模减少约4%。
这样的结果,使得2024年中国粮食进口达1.58亿吨,提前超越预计水平。
耕地面积不足,种地的农民也减少了,对粮食产量的直接影响可想而知。
自古以来,粮满仓则天下安,粮食安全是关乎国家的根本大计。
所以2022年,中央一号文件明确,无论是主产区,主销区,还是产销平衡区,国家都提出每个地方都要尽力保面积、保产量、攻单产,饭碗一起端、责任一起扛,一个都不能少。
随后两年间,国家一直在强调,要“保面积、主攻单产、力争多增产”。
而上海作为主销区重要代表,搞好经济同时如果还能搞好农业,意义自然重大。
上海市农科院庄行综合试验站大棚内,工人们利用自动化机械收割长成的茼蒿菜。图片来源:上观新闻
“既要又要”虽是网络热梗,但对于上海来说,在寸土寸金的环境下不仅要保住和扩大耕种面积,还要提升单产,却是必须兼顾的实际情况。
上海的对策就是,既注重耕地“量”的保障,更着力提升农田之“质”的转变,也就是提升高标准农田面积。
所谓“高标准农田”,是指通过土地整治形成的集中连片、设施配套、高产稳产、生态良好、抗灾能力强且适应现代农业生产和经营方式的基本农田。
据上海市农业农村委统计,经过不懈地努力,截至2024年年底,全市永久基本农田中的高标准农田建设比例已达76%。
高标准农田建设带来的结果也显而易见,粮食亩产的不断提升,各类蔬果的结构丰富,先后荣获各类重要农业科技奖项,彰显出上海这座特大城市,不仅有西装革履端起咖啡的优雅,也有卷起裤脚手握锄头的干劲。
问题又来了,上海究竟是如何在有限的土地上实现高效增产的?
上海农业的突围,本质是一场“制度创新”与“智慧农业”的深度融合。
其中值得一提的,便是上海以土地反租政策破解长久困扰土地“细碎化”难题。
改革开放之后,随着“包产到户”政策的普遍实施,虽然激励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但也因划分之后的土地用途和界限不同,出现了耕地分散化、碎片化的痼疾。
国土资源部早前发布的《中国土地整治发展研究报告 NO.4》中指出,“由田坎和边界造成的耕地细碎化最高可能浪费了我国10%的有效耕地,也严重限制了农用机械化设备的作业”。
上海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各地区都有土地“细碎化”情况存在。
因此,上海从2010年起就开始积极推进市级土地整治项目、郊野公园和低效建设用地减量化等各类土地整治工程,首先解决耕地面积不足的难题。
近五年来,上海通过全域土地综合整治,播种面积已从2020年的171万亩,逐步攀升至2024年的195.45万亩。
而为了解决耕地“细碎化”难题,上海又创新性推出土地反租政策,即政府建立农民社会保障体系,集中土地承包经营权至村社集体,划分为连片地块,让“小田变大田”。
2013年,自上海金山区廊下镇启动了一期市级土地整治项目,在充分保障农民生活背景下,开始规整零散农用地,逐渐形成了万亩生态林、良田、菜田、农宅的集中连片格局,并以此推广至各区。
金山区廊下镇主要农业产出
土地面积增加了,就需要想办法推进高标准农田建设,提升亩产。
比如上海的奉贤区奉城镇联民村的高标准农田建设,项目涉及1000.7亩耕地,就是通过集中生产、统一经营,并借助农业科技和现代农机的广泛使用,使得水稻亩产增5%,年总产量达105.07万斤。
既然是高标准农田,不仅要多产粮,还要出优质粮。
作为上海本地重要的“米袋子”“菜篮子”,崇明出产的稻米与蔬果一直是上海人餐桌上重要的主副食来源。
在崇明区,27万亩水稻田中绝大多数都是高标准农田,栽培着各类常规稻、杂交稻和优质稻。
上海崇明区稻田
为了让上海人吃的米口感更好,崇明积极与国内多个农业科研机构合作,自主选育适合“上海胃”的优质稻米品种。
经过多年努力,崇明成功培育出了多款优质稻米品牌。
其中,“崇尚2022”是首个“崇”字头优质专用粳稻新品种;“沪软1212”品种在首届国家粳稻鉴评中获得金奖;“沪早香软1号”更是崇明“国庆米”的专用品种,让上海人的米饭吃起来更香。
对于上海来说,单位面积粮食增产,不只是把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中,也要让农民的“钱袋子”鼓起来。
自2007年起,松江便率先在全国创办粮食生产家庭农场,开启了探索之路。在发展过程中,松江不断创新,又于2020年提出并发展了“优质稻米产业化联合体”这一创新模式。
通过这一模式,松江不仅成功培育出了“松江大米”这一知名品牌,实现了从”卖稻谷”到“卖大米”的华丽转变,并逐步构建起了松江大米的全产业链发展体系。
松江早稻成熟。图片来源:微松 宋辉/摄
数据显示,2024年,松江11家稻米产业化联合体签约328户家庭农场,带动营销面积5万亩。其中,联合体内家庭农场每亩增收约300元,家庭农场经营收入从户均4.6万元提高到目前的19.39万元,
这种“政府托底保障+集体统筹经营+农户利益共享”发展机制,既保留了家庭承包制的内核,又为机械化、集约化生产扫清障碍,使得上海的现代农业得以蓬勃发展。
与此同时,为了解决耕种人力不足的问题,上海的“无人农场”在科技加持下也登上了舞台。
所谓“无人农场”,是通过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5G、机器人等先进技术,实现农场设备和作业流程的远程及全自动化控制的生产模式,以及成本降低与产量提升。据报道,无人农场可以在水、肥药、人员投入降低30%-50%的情况下,让粮食产值增加10%-20%。
上海首个无人农场位于浦东新区南汇新城镇兰桂临港基地。据介绍,这个占地3800多亩的无人农场,在人员投入减少50%的情况下,产量反而提升10%,还能实现种子、肥料和水的消耗量下降。
无人机自动洒水
在这里,农业不仅是生产,更是科技与模式的创新试验场。
根据规划,上海未来2年的无人农场要扩展到20000亩,并将更多农业科技应用到这个项目中,进一步提升上海农业生产的均效。
不难看出,靠创新制度解决土地“细碎化”情况,用科技提升土地产出率、劳动生产率和农业资源利用效率,充分挖掘粮食生产潜力,这是中国最发达城市通过工业模式反哺农业的新范式,也是发达城市及周边农业区域实施智慧农业值得探索的形式。
从智慧温室的精密控温到家庭农场的品牌溢价,从土地整治的制度创新到城乡共融的产业生态,上海正以超大城市的资源整合力证明:
农业并不是都市发展的“选择题”,而是现代化版图中不可或缺的“方程式”,摩登与乡土的双向奔赴,终将成就更具温度的城市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