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1082
公元1080年正月二十五日,天色阴沉,凄冷的北方呼呼地吹着。万物好像都害怕寒冷而躲藏了起来,空旷的田野冷冷清清,由于前几天刚下了一场大雪,因为天冷,雪还没怎么化,所以在路上行走很是艰难。路上有四五位行人:一位憔悴的中老年人和一位少年在几位官差的吆喝和催促下沉默地前行,行路的一行人是谁?他们为何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走到荒郊僻壤?这位年纪最大的中老年人,就是本文的主人公千古文豪我的文化偶像---苏轼,他们要去哪里?他们要到的地方就是当时比较偏僻的长江边的小城---黄州。
(最接近真实的东坡像 苏轼,生卒1036~1101)
元丰二年,公元1079年,老官僚王珪刚登相位,很快,御史台权御史中丞李定等一帮人就甘愿成为他的打手。保守派和变法派,斗争日益加剧,并且变法派里面的人也互相倾轧,为了狠狠地打击保守派,因为苏轼敢于挺身直言,并且,这帮人早就敌视苏轼,这个时候,苏轼虽声名日益显赫但在政坛上资历尚不深,于是苏轼就成了这场震惊北宋政坛的牺牲者。李定这伙人是要置苏轼于死地的。
王珪进言“苏轼有不臣之义”
李定上疏弹劾苏轼“有可废之罪四”
权监察御史里行舒亶弹劾苏轼“教天下之人,无尊君之义,亏大忠之节”
……
神宗震怒,下令查办,于是苏轼被投进御史台,受尽屈辱和折磨,后经多方营救,方才出狱,前后历时130多天,这就是震惊北宋历史上著名的乌台诗案。随后苏轼被贬谪黄州。
一晃,一年过去了。
元丰四年公元1081年初,苏轼全家因没有薪俸收入,日渐入不敷出、捉襟见肘,长期跟随苏轼多年的马正卿出面替苏轼向黄州官府请求划给一些土地,黄州太守徐君猷将城中荒废的一块营地大约50多亩划给了苏轼让其无偿耕种,以缓解入不敷出的生活困境,苏轼全家及友人一起上阵,开垦这片荒地,因这片荒地西高东低,为一斜坡,黄州人称之为东坡,苏轼仿照他很喜欢的白乐天,给自己起了号名为东坡居士,所以赫赫有名的苏东坡就诞生了,为了更好的想象东坡在当年的生活,我们在跟随东坡走过1082年之前,我们先来看一看它的位置情况吧。
(本简图由本文作者厚法自然 手绘)
另外在当年有很多人和东坡的生活有过交集,我们先简单的列举一下本文所涉及的部分人物:
徐君猷,黄州太守
潘大临,宋朝著名的江西诗派的始祖,当年居住在黄州,仅仅20多岁,已经很有思想,学识渊博
杨世昌,道士,东坡的老朋友,善吹箫
庞安时,黄州名医
有时不禁感慨:回想一下很多传奇,在当时也都是过着寻常的日子,所做的事情也觉得平淡无奇,但是经过岁月的历练和洗礼,经过历代人们的回望和回味,才惊觉和感叹:真是传奇!
公元1082年是苏东坡在文化贡献上最重要的一年,也是中国文化史上非常重要的一年。
那就让我们像拍纪录片一样,跟随着苏东坡在1082年的身边,踩着光阴的脚步,记录下他当年走过的地方、生活的时光……
公元1082年,是东坡贬谪黄州第三个年头了。
公元1080年年初,刚到黄州的东坡,很是沮丧,死里逃生的他因为乌台诗案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以至于刚到黄州时东坡想不通啊,愤懑、委屈、不解、生气、叹息……,甚至都有一些自闭的情绪,怕连累人,不愿意见人,所以白天总是呆在屋里,只有在傍晚或天黑的时候,才愿意出来走一走,在一首词里他写道,“谁见幽人独往来……”。但东坡毕竟是东坡,佛学思想及道家思想让他想得开,原本乐观的天性又让他不惧困难,浓厚的民本思想让他愿意和普罗大众交往,逐渐的,他在黄州这个当年很偏僻的地方,也又结交了很多朋友,上至太守,下至布衣,虽然他是戴罪之身,慢慢的,四川的亲人也来了,徐州扬州杭州等全国各地的不少老朋友,也都来了……
好了,言归正传,从头开始吧。
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正月份,苏家一家老小20多人济济一堂,虽然谪居在偏远的黄州,全家人享受着团聚的乐趣,沉浸在在春节的欢乐之中。
东风未肯入东门,走马还寻去岁村。
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
江城白酒三杯酽,野老苍颜一笑温。
已约年年为此会,故人不用赋《招魂》。
正月二十日,东坡与潘彦明、郭兴宗二人郊外寻春,去年的今日,他们一起到女王城,曾经做过一首诗,所以这次依照以前的韵脚,又作了一首诗表达寻春情怀。我的老家商城离黄州即现在黄岗只有100多公里,从前一直属于著名的光黄(古时光州黄州)之地,,以我对老家的了解,正月二十日,黄州应该依然是一片冬日景象,只有一小部分小草冒出嫩芽,但这种景况依然阻挡不了东坡他们的寻春脚步。
鸿是东坡意象的表达、心灵的寄托。在他青年时,他带着科举高中时的自信、带着儒家的责任、带着建功立业的决心同时因为少年时就揉进去的道家思想,使他很早就入世但同时也时时有出世的思想,在年轻时对人生已开始产生不确定感,那个时候他是“飞鸿”:“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在黄州,他是“孤鸿”是“秋鸿”:“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老年的东坡带着衰颜苍发,从儋州回到了中原,他是“归鸿”。东坡在金陵重逢僧友昙秀法师,作:“春来何处不归鸿?非复羸牛踏旧踪。但愿老师真似月,谁家瓮里不相逢。”由“飞鸿”到“孤鸿”再到“归鸿”, 人生也从高飞到安静到归来然后归去,就是东坡的一生。
东坡到黄州后,先和送他来的大儿子苏迈住在定慧院,随后一家人来到黄州以后就住在临皋亭,临皋亭是官家招待一般客人的宿舍,苏家一家老小20多人就住在那里,临皋亭临近长江位于黄州西南侧。临皋亭的西北边,在靠近江边,有一片赤红色的石壁矶,因为颜色的原因,所以当地人叫它赤壁。
1081年底到1082年初,东坡在耕种的坡地一侧,建了五间茅草房,正二月,房子落成了,恰逢满天大雪纷飞,东坡本身就是一个非常有名的画家,有感于雪的颜色雪的品质,于是就在堂内四面墙上绘满雪花,自己命名为“雪堂”并题写在门楣上。
几十年过后,南宋的著名诗人陆游和范成大都先后去寻找和游览过雪堂。
雪堂建好了,热爱交往的东坡,平时就在雪堂招待朋友们,有时在劳作之后也好好地休憩一下,本身东坡就喜欢睡午觉,虽然房间陈设简陋,但中午一觉醒来,还是倍感舒爽,内心很是满足,所以经常幻想着:“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仿佛雪堂就是陶渊明的斜川,于是写道:
梦中了了醉中醒。只渊明,是前生。走遍人间,依旧却躬耕。昨夜东坡春雨足,乌鹊喜,报新晴。
雪堂西畔暗泉鸣。北山倾,小溪横。南望亭丘,孤秀耸曾城。都是斜川当日景,吾老矣,寄余龄。
《江城子·梦中了了醉中醒》
哈哈,东坡在冥冥之中觉得,陶渊明就是它的前生,东坡信佛,佛教有着轮回的说法,当然,也许是有相似的处境和相同的心灵寄托,让东坡发出这样的感慨。
看了东坡的文集和很多关于东坡的书,我自己认为陶渊明是东坡最喜欢的诗人,杜甫是东坡最尊敬的诗人,白居易是东坡最向往的诗人。
东坡在1092年知扬州市,开始和陶诗,写下了《和陶诗饮酒20首》。在惠州和儋州期间,和作了其余的陶诗。东坡自己曾说“吾前后和其诗凡一百有九,至其得意,自谓不甚愧渊明。今将集而并录之,以遗后之君子。其为我志之。然吾于渊明,岂独好其诗也哉?如其为人,实有感焉”。
让我们来看一看陶渊明非常有名的归园田居一首: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东坡的和诗:
环州多白水,际海皆苍山。
以彼无尽景,寓我有限年。
东家著孔丘,西家著颜渊。
市为不二价,农为不争田。
周公与管蔡,恨不茅三间。
我饱一饭足,薇蕨补食前。
门生馈薪米,救我厨无烟。
斗酒与只鸡,酣歌饯华颠。
禽鱼岂知道,我适物自闲。
东坡的很多和诗和和词都比原作还要好,但实事求是的说,陶渊明也是一位大文豪,本身就是田园诗派的顶级大家。陶渊明的这首归园田居诗,清新、质朴、语言精炼、村趣盎然,又本身是原创,所以东坡的这首和诗赶不上也是很自然的,彼时,东坡正贬谪到惠州,抛开陶渊明的原诗,东坡的这首和诗其实也很好,“环州多白水,际海皆苍山” 也是写景名句。
很过就到了三月份,寒食节也到了,一副无意中产生的被称颂千年的书法名作《黄州寒食二首》诗贴产生了。
当年开春就一直下着雨,雨势持续了两个多月,而东坡为了建雪堂,基本上将积蓄都投入了进去,并且近期一直生病:老病痔疮经常发作,新病眼疾又总是治不好。连续的下雨,江水几乎快淹到了临皋亭居住的官屋,而房子年久失修,还总是漏雨,看着眼前的一切,东坡真是越想心情越差,提起毛笔,想表达些什么:
自我来黄州,已过三寒食。
年年欲惜春,春去不容惜。
今年又苦雨,两月秋萧瑟。
卧闻海棠花,泥污燕脂雪。
暗中偷负去,夜半真有力。
何殊病少年,病起头已白。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已。
小屋如渔舟,濛濛水云里。
空庖煮寒菜,破灶烧湿苇。
那知是寒食,但见乌衔纸。
君门深九重,坟墓在万里。
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黄州寒食二首》
《黄州寒食二首》诗贴看似用笔简单,但是仔细品味一下每一句诗、每一个字、每一笔画,都无不透出东坡当时凄凉的心境,开始起笔时心情还相对缓和一些,慢慢地,生活的艰辛、身体的病痛、政敌的迫害、壮志未酬、老境将至,既无路报君,也无从尽孝,只有“也拟哭途穷,死灰吹不起”, 所以从第四行开始就越写越快,越来越不讲究规矩,用笔时疾时涩,顿挫无间,表达的情绪犹如长江奔流,句句悲痛,字字如血……
这幅元丰五年谪居黄州的东坡手书,被后人评定为天下第三行书。
(《黄州寒食二首》诗贴)
寒食节过后的两三天,也就是三月初七,东坡可能感觉到被朝廷起用无望,也许需要长久地谪居在黄州了,于是他在几位朋友的陪同下到离黄州三十里外的沙湖看田,回来的路上突然遇到了急雨,同行的几位朋友四处躲雨,但受过磨难的大文豪就是不一样,东坡豪不介意。我们来看一下东坡自己是怎么说:“三月七日,沙湖道中遇雨。雨具先去,同行皆狼狈,余独不觉,已而遂晴,故作此词”。让我们来欣赏一下:
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
谁怕?
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
微冷,
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
归去,
也无风雨也无晴。
《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
不用听这穿林打叶的雨水声啊,我有意放慢脚步并且高声吟唱着歌,此时穿着草鞋拄着竹杖走路比骑着马还轻快,有什么可怕的呢?一身蓑衣任凭风吹雨打照样走过我的人生。凉凉的春风吹着让我的头脑逐渐清醒,感觉到身上有一些微微发冷,走到了山顶上太阳出来了看到了斜阳,回过头再看一看刚才风雨交加的地方,归去吧,我不在乎它是风雨还是天晴。
每次读到东坡的这首词,又联想到东坡当时的处境,鼻子都有些微微发酸,不过从这首词可以看出,乌台诗案对东坡造成的阴影,这个时候已经云消雾散了,更成熟内心更坚强的东坡出来了。
雨中吟唱的东坡虽潇洒豪迈,但耐不住岁月的侵蚀,第二天就感觉到左胳膊很痛,东坡的一位朋友帮东坡找到当地的名医庞安时,庞安时不仅医术高超,而且知书达理。庞安时本来很早就倾慕东坡,今得有幸相见,见到东坡后,断定其胳膊的肿痛乃风湿所致,于是采用针灸疗法,很快见效。
于是一行人高高兴兴地游览当地有名的清泉寺。
蕲水清泉寺有一泉水甘洌清甜,相传王羲之曾在此泉游览过。清泉寺门前有一小河流过,小河就是著名的兰溪,河水自东向西而流。
东坡胳膊疼痛消失,又有几位朋友相随,春天,一片翠绿,间或不时听到布谷鸟的叫声,清澈的溪水静静流淌,诗人不禁诗兴大发,于是挥毫写道:
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
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浣溪沙·游蕲水清泉寺》
记得小的时候,在大别山的山区里,在放牛的时候、在砍柴的路上或在午休的竹床上,在春天向夏天过渡的时光里,经常听到布谷鸟的叫声,那一声声“布谷布谷”, 好像催促人们赶紧播种劳动。但现在一想到那清晰的布谷鸟叫声,就想到到了那遥远的和父母在一起的时光,哪些年少时的时光……
是啊!“谁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谪居黄州又算得了什么呢?居庙堂之高为民安命,处江湖之远独善其身,虽身处逆境,人已白首,但仍要振作精神,自强不息。
这次游览过后,东坡仍感慨不已,后来他又写道:
黄州东南三十里为沙湖,亦曰螺蛳店,予买田其间。因往相田得疾,闻麻桥人庞安常善医而聋,遂往求疗。安常虽聋,而颖悟绝人,以纸画字,书不数字,辄深了人意。余戏之曰:“余以手为口,君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疚愈,与之同游清泉寺。寺在蕲水城门外二里许,有王逸少洗笔泉,水极甘,下临兰溪,溪水西流。余作歌云:“山下兰芽短浸溪,松间沙路净无泥,萧萧暮雨子规啼。谁道人生无再少?君看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是日剧饮而归。
从沙湖回来,来了一位自信潇洒气宇不凡的年轻人,他便是米芾,时年,米芾二十二岁。
两位影响千年的艺术家首次见面了,东坡和米芾相见甚欢,东坡很是欣赏这位才华出众、卓尔不凡的年轻人,立刻招待他在雪堂住了下来。两人谈书论画、谈诗论道,前前后后持续了数天,后来米芾记叙了其中的一件趣事,他写道:
苏轼子瞻作墨竹,从地一直起至顶。余问:‘何不逐节分?’曰:‘竹生时何尝逐节生?’运思清拔,出于文同与可,自谓与文拈一瓣香。以墨深为面淡为背,自与可始也,作成林竹甚精。子瞻作枯木,枝干虬屈无端,石皴硬亦怪怪奇奇无端,如其胸中盘郁也。吾自湖南从事过黄州,初见公,酒酣曰:“君贴此纸壁上。”观音纸也。即起作两枝竹,一枯树,一怪石见与。后晋卿借去不还。
东坡是一个顶级的画竹名家,但是他画竹还跟别人有一些不一样,他每画一棵竹子的时候,都是从下面一直画到顶部,米芾讲了当时东坡给他画了一幅竹石图,他一直珍藏着,后被当朝驸马王诜借去后一直不肯归还,驸马王诜也是非常喜欢东坡书画的人,东坡的片纸只字,他都视若珍宝,东坡在黄州时送给米芾的这一幅画,被王诜借去不还,米芾也很无奈。
(东坡 《潇湘竹石图》)
暮春初夏的黄州,空气清新、景色宜人,在辛勤的劳动之余,来到东坡身边的朋友也越来越多,东坡本身就喜好一口小酒,又喜欢和朋友高谈阔论,所以经常很晚才从雪堂回到临皋亭,路上,大约要走半个小时,走在路上时,经常情绪还是兴致勃勃。
有一次他吟道:
雨洗东坡月色清,市人行尽野人行。
莫嫌荦确坡头路,自爱铿然曳杖声。
又有一次他喝醉了从蕲水回来的路上,干脆醉倒在桥边不起,直到天亮后,他写道:
顷在黄州,春夜行蕲水中,过酒家饮,酒醉,乘月至一溪桥上,解鞍,由肱醉卧少休。及觉已晓,乱山攒拥,流水锵然,疑非尘世也。书此语桥柱上
照野弥弥浅浪,横空隐隐层霄。障泥未解玉骢骄,我欲醉眠芳草。
可惜一溪风月,莫教踏碎琼瑶。解鞍欹枕绿杨桥,杜宇一声春晓。
《西江月·顷在黄州》
还有一次东坡酒醉得更加神奇,那次他跟几位朋友在雪堂饮酒,直至深夜才回到临皋亭,他敲门时,门童都鼾声如雷,根本听不到,他索性就走到江边,在江边久久的站着,看着眼前江天朦胧的夜景,听着低吼一般的江涛声,想到了长江之头的老家眉州,想到了小时候的生活学习场景,想到了到汴梁科举时的辉煌,想到了在御史台的恐惧与灰心,想到了年近半百还流落他乡,想到了黄州父老乡亲们给予他的帮助和温暖,想着无牵无挂地归去但又舍不得亲人和朋友,思绪万千,对着长江他不禁叹道:
夜饮东坡醒复醉,归来仿佛三更。家童鼻息已雷鸣。敲门都不应,倚杖听江声。
长恨此身非我有,何时忘却营营。夜阑风静縠纹平。小舟从此逝,江海寄余生。
《临江仙夜.饮东坡醒复醉》
据说第二天一早,有人向太守徐君猷报告说东坡乘着小船跑了,已不知去向,徐君猷大吃一惊,急忙派人去查看,却发现东坡在房中大睡不醒,鼾声如雷。
人一劳作就觉得日短,一忙碌,夏天就过去了来到了初秋。
在临皋亭的西北边,也是靠近江边,那一大片赤红的石壁,当地人叫它赤壁,在东坡刚来黄州的第一年的八月,他就和长子苏迈划着小船第一次夜游赤壁,从此东坡经常到赤壁去游玩。
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七月十六日,天朗气清,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东坡邀请了从眉州老家来的长住在雪堂的道士杨世昌一起乘着小船到赤壁去游玩,他们带着酒和食物,坐着小船从临皋亭出发,慢慢地沿江而上游到赤壁。
到了赤壁后,月亮缓缓地升起来了,清风轻轻地吹着,江面上很平静,偶尔被微风吹一下泛着小小的清波,随着时间的流逝,江面上渐渐笼罩着白茫茫的雾气,天水相连,仿佛置身在仙境里,东坡和杨道士饮酒吟诗,江面上不时响起杨道士吹起的悠扬深沉的箫声,他们任由小船在江面上漂流,直到天亮。
回到家后,东坡还很兴奋,他一气呵成地写下了一篇文赋《赤壁赋》,写好后,他就放在家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才拿出来给朋友看,很快这篇赋就传阅开来,因为当年十月份又写了一篇文赋,后人将他们称之为《前赤壁赋》及《后赤壁赋》。
对于《前赤壁赋》,我一直十分喜爱。我认为在古文里这篇文章肯定可以排进前五的,如果让我来排的话,我甚至愿意将它排在第一,古文里我认为《桃花源记》、《醉翁亭记》、《岳阳楼记》、《滕王阁序》及《前赤壁赋》可以排在前五,呵呵,排名不分先后。
让我们来领略一下千年名篇《前赤壁赋》吧:
壬戌之秋,七月既望,苏子与客泛舟游于赤壁之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举酒属客,诵明月之诗,歌窈窕之章。少焉,月出于东山之上,徘徊于斗牛之间。白露横江,水光接天。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于是饮酒乐甚,扣舷而歌之。歌曰:“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客有吹洞箫者,倚歌而和之。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苏子愀然,正襟危坐而问客曰:“何为其然也?”客曰:“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此非曹孟德之诗乎?西望夏口,东望武昌,山川相缪,郁乎苍苍,此非孟德之困于周郎者乎?方其破荆州,下江陵,顺流而东也,舳舻千里,旌旗蔽空,酾酒临江,横槊赋诗,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况吾与子渔樵于江渚之上,侣鱼虾而友麋鹿,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
苏子曰:“客亦知夫水与月乎?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客喜而笑,洗盏更酌。肴核既尽,杯盘狼籍。相与枕藉乎舟中,不知东方之既白。
元丰五年公元1082年,初秋的十六日晚,俗话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东坡和杨道士趁着这明亮的圆月之夜来到了赤壁的江面上,天气多么好啊!整个场景就像在梦幻中“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在这样的梦幻场景下,东坡和杨道士喝着酒,慢慢地感觉在似醉非醉之间,人生太美好了!东坡就拍打着船舷唱了起来 “桂木的棹啊兰木的桨,撩起了清波泛起了光,驾着小船逆流而上。我所思念的美人啊却在天的另一方”,杨道士也依着东坡的歌声吹起了萧,但东坡感觉到哪里不对,哦,这种感觉是来自于杨道士的箫声里“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舞幽壑之潜蛟,泣孤舟之嫠妇” 这么悲凉的箫声,让深潭中的蛟龙也飞舞起来了,让小船中的寡妇也不停的悲泣……
这么好的雅兴让杨道士破坏了,东坡很不解坐直了腰正了正衣冠,问杨道士,你为什么吹着这么悲凉的音调呢?杨道士放下箫,叹了一口气,说:哎,今晚我俩在这月夜里喝着酒唱着歌吹着箫,享受着这人间世的生活,但千百年后有谁知道我们和我们的这一夜呢?你看同样的月光、同样的江面、同样的赤壁,“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这不正是曹操的诗吗?我们现在呆在小船上,顺着江面向西可以看到汉口,向东可以看到武昌,这一带山水环绕郁郁苍苍,这不正是周瑜打败曹操的地方吗?想着当年曹操大破荆州占领江陵顺着长江向东而来,战船绵延不绝,军旗遮天蔽日,也是像现在一样的月夜里,曹操握着长矛吟着诗,真是一位枭雄啊!你我再看看现在雾气升腾的月夜里和江面上,你能看到曹操在哪里吗?况且我与你在江中的小岛上打着渔砍着柴,以鱼和虾为侣,将麋鹿当做朋友,在江上驾着这一叶扁舟,举起杯拿着盏相互敬酒,就像蜉蝣一样存在于浩瀚的天地中,就像一粒粟米在大海中的那样渺小。唉,我们的一生多么短暂啊!真羡慕长江的水可以无穷无尽,又想要和仙人一起遨游于四方,与明月相拥长存人世间,哎,我知道啊这些愿望不可能实现,只能将这些遗憾转为箫声,让它们随着悲凉的秋风随风而去了……
面对着杨道士的感伤,东坡也久久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半响东坡安慰杨道士说:“你知道这水与月的规律吗?这川流不息的流水,实际上未曾流失,这时圆时缺的月亮,其实它也没有增减,如果你要从变化的方面来看,那天地的变化就好像一瞬间,要是从不变的角度来看,那万事万物对我们来说都是永恒的,这又有什么可羡慕的了?”。东坡又接着说“且夫天地之间,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 ,“美好的声音和绚丽的色彩你想享用它,没有谁能阻止得了你,并且他们永远也不会枯竭,这是大自然给我们的无穷无尽的宝藏啊,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爱护它、珍惜它、享受它们呢?”
又过了几天,东坡和几位朋友又来到赤壁上,他们带着酒,坐在石板上,看着残月,他们聊着古往今来人事兴衰。夏末秋初的长江,江水奔流,东坡端着酒杯看着川流不息的长江,满心惆怅忍不住对着大江长啸: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念奴娇·赤壁怀古》
(东坡醉书《念奴娇.赤壁怀古》, 摄于杭州苏东坡纪念馆)
《全宋词》共收录词近两万首,那在两宋时代所有的词作肯定远远超过这个数。
但这首《念奴娇.赤壁怀古》基本被公认为两宋时代所有词作中的第一。
从五代到北宋,词原来一直被认为是小作,登不上大雅之堂,是写男女之情的、是写小世界的、是写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的,东坡这首词一下子开创和升华了新的文风,大空间、大事件、古往今来、庙堂上下,都可以包容进来。
权威人士都认为这首词是豪放派,但我一直不这样认为,当然这首词也并不婉约。
这首词反映了东坡当时的一种惆怅、一种孤独、一种失落、一种不甘,为什么会这样呢?我们再回头看看吧。
东坡7岁时,跟张道士张易简在天庆观里读书,10岁时,父亲苏洵游历四方,东坡在道观中念书之余,母亲程夫人在家也时常指导他,苏辙曾写道:
苏轼生十年,父洵游学四方,母程氏亲授以书,闻古今成败,辄能语其要。程氏读东汉《范滂传》,慨然太息,轼请曰:“轼若为滂,母许之否乎?”程氏曰:“汝能为滂,吾顾不能为滂邪?”比冠,博通经史。范滂为东汉名士,小小年纪东坡就想成为范滂一样的人,东坡很小的时候他的偶像就是范仲淹、韩琦、欧阳修等当代名臣,20岁时和父亲弟弟进京科考,名动京师。嘉佑二年,试礼部。以《春秋》对义居第一。后以书见欧阳修,修语梅圣俞曰:“吾当避此人出一头地。”
24岁时,应制科试即殿试,成绩为北宋建立以来制科考试中的最高等级,苏辙也高中。仁宗皇帝回到后宫喜滋滋地对曹皇后说:吾为后人觅得两宰相也。
东坡在杭州密州徐州为官都颇有建树,进入中央权力枢纽也。是预料中的事,不料因政见上的不同,被一帮小人所害,被贬谪到偏僻的黄州。
这种被贬毕竟也是神宗皇帝批准的呀,神宗皇帝还那么年轻,又是变法派当道,而当时东坡已经46岁了,在宋代这种岁数也接近于老年,在东坡的心里肯定觉得复出无望,以后的日子就作为一个农夫躬耕在东坡了,东坡到底有多么苦闷,我们也能想象得到。
起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东坡心生感慨:大江东流,再有名的风流人物,也追不上时间的脚步,被奔流不息的江水带走。为什么这样说了?你看吧,在我现在站着的江边,就是人们常说的三国周郎赤壁。东坡又用夸张的表达手法描述他看到的四周:“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不禁感慨:“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但在所有的英雄豪杰里面,东坡又想起了当年赤壁之战时的周郎,“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 那时周瑜和小乔刚刚结婚,英俊潇洒,多么年轻有为啊!这么年轻的周郎就已经指挥千军万马“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东坡又回到了现实,想想自己眼前的际遇,不禁自嘲的笑了笑: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头发白了,背也不直了,常年劳作又黑又瘦,身体又有多种慢性病,感觉到人生就像做梦一样,除了叹息我还能怎么办呢?只能端着一杯酒,对着月亮敬一下天地。
一晃,三个月又过去了。十月十五日,当天晚上,趁着皎洁的月色,东坡和好友杨世昌及潘大临又来到了赤壁,期间吃鱼饮酒,随后东坡又攀登赤壁,玩到深夜才回家。
我们来看一下本次游玩赤壁的过程吧:东坡和杨世昌及潘大临从城内的雪堂出发,出城去一家人住的临皋亭,中间经过黄泥坂路。已经是初冬了,黄州的初冬夜晚已经很冷,路上已有霜露了,树木也光秃秃的,天上明月,地上人影,行走在这皎洁的月夜,三人吟歌作赋,很是快乐,东坡叹息地说,“哎,有你们这两位好朋友相陪,但是既没酒又没有菜肴,这么美好的月夜,我们该如何度过呢?”。幸好潘大临在傍晚的时候打了一条就像鲈鱼一样的大鱼,而东坡他们到了临皋亭后,恰好王夫人藏的还有一坛酒,于是他们划着小船,携带酒和鱼,又游到赤壁下面。上一次他们游览的主要地点是在江面上,这次游览的主要地点是在岸边,毕竟是冬天了,已经到了长江的枯水期,同样是月夜,但和上次的景观已大不相同,上一次是“白露横江,水光接天”,这一次是“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东坡也不尽感慨“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 东坡挽起裤脚,往赤壁上攀登,“履谗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 到了赤壁顶上,东坡“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 于是下来,和二位朋友来到小船上,将小船儿划在江水中任其漂流,到了半夜的时候,一只黑腿白羽的孤鹤,发出尖利的叫声从他们头顶飞过,深夜东坡和两位朋友告别后,回到了临皋亭就睡下了,但很快做了一个梦:梦中一个穿着白色羽毛做的道服的道士笑着问他,“今晚赤壁游玩快乐吗?”,东坡问道士姓名,道士没有回答,东坡转念一想: 啊哈!我知道了。昨天夜晚,一边飞翔一边长叫经过我船上的,那不就是你吗?”,道士回头笑了起来,东坡也忽然惊醒,赶紧开门出去仔细察看,那道士早已不知去向了……
让我们再来完整地欣赏一下东坡的《后赤壁赋》:
是岁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将归于临皋。二客从予过黄泥之坂。霜露既降,木叶尽脱,人影在地,仰见明月,顾而乐之,行歌相答。已而叹曰:“有客无酒,有酒无肴,月白风清,如此良夜何!”客曰:“今者薄暮,举网得鱼,巨口细鳞,状如松江之鲈。顾安所得酒乎?”归而谋诸妇。妇曰:“我有斗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时之需。”
于是携酒与鱼,复游于赤壁之下。江流有声,断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几何,而江山不可复识矣。予乃摄衣而上,履谗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虬龙,攀栖鹘之危巢,俯冯夷之幽宫。盖二客不能从焉。划然长啸,草木震动,山鸣谷应,风起水涌。予亦悄然而悲,肃然而恐,凛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听其所止而休焉。时夜将半,四顾寂寥。适有孤鹤,横江东来。翅如车轮,玄裳缟衣,戛然长鸣,掠予舟而西也。
须臾客去,予亦就睡。梦一道士,羽衣蹁跹,过临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游乐乎?”问其姓名,俯而不答。“呜呼!噫嘻!我知之矣。畴昔之夜,飞鸣而过我者,非子也邪?”道士顾笑,予亦惊寤。开户视之,不见其处。
东坡写文章自视甚高,一般都要不落俗套,并且东坡写文章很忌讳重复,所以《前赤壁赋》和《后赤壁赋》无论是语言立意及主体风格都大不一样,都各有自己非常鲜明的特色,这应该是东坡有意为之。
《前赤壁赋》借景感怀、抒发哲理,通过主客代答的形式,通过江水的流逝代表时光的流逝,通过大自然的变与不变讲人生的兴衰,从积极的方面看开人生。《后赤壁赋》写景状物,暗喻内心感受,表达东坡出世入世思想产生的矛盾所带来的内心苦闷。在黄州的东坡一直想从山水之乐中寻求解脱,结果不仅无济于事,反而让他内心更加沉痛,恍若人生一场梦,但梦后又回到了压抑的现实,"开户视之,不见其处",打开门后,外面一片白茫茫……,表面上寻找道士却没有看见他,实际上是看不见未来在哪里。
前后《赤壁赋》作为千年名篇,真是各具鲜明特色,如果说《前赤壁赋》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浑然大气;《后赤壁赋》就是范宽的《溪山行旅图》,见微知著。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到了十二月,东坡的生日比较晚,是每年的腊月十九日。
过生日这天,虽然寒冷,但天气很好。东坡与几位前来祝寿的朋友别出新意,将酒菜拿到赤壁下面欢庆生日,他们饮酒正酣,突然听到一曲优美的笛声从江面传来,笛声越来越近,吹笛人站在小船上,头着青巾,一袭紫衣,英俊潇洒,是秀才李委听说东坡今天生日,特地作了一首新曲《鹤南飞》前来祝寿,东坡大喜,也很感动,宾主举杯推盏无不尽兴,应李委之请,东坡即席赋诗一首:
山头孤鹤向南飞,载我南游到九疑。下界何人也吹笛,可怜时复犯龟兹。
东坡也很幽默:一只孤鹤正载着我向南边的苍梧山游去,噫,谁正在人间吹着悠扬的笛声?可喜的是这笛声还变换着龟兹的乐调呢!
东坡生日过后,很快就是过小年,然后过大年。
一整年就在忙忙碌碌中度过了。
公元1082年,对东坡而言,辛苦的琐碎的平常的一年就这样过去了,千年来的日升日落,让人们越来越觉得这是东坡神奇的传奇的一年……
元丰七年,公元1084年,神宗皇帝下诏,量移东坡去汝州安置,东坡不能违抗神宗皇帝的旨意,不得不要离开黄州了。
真是舍不得啊,从三月上旬正式接到神宗皇帝的诏书开始,到4月7日真正离开,东坡盘桓了一个月,中间东坡探亲访友,多次聚会,期间,又花了7天的时间写好小楷《归去来辞》及前后《赤壁赋》交给朋友潘大临兄弟。
(东坡书法《前赤壁赋》局部及《归去来辞》)
东坡一家坐着船沿长江就要离开黄州了,黄州的父老乡亲们在岸边送了一程又一程,渐渐的船越来越小了越来越远了……
作为一个粉丝,我仿佛透过千年的晨雾,看到站在船尾上的苏东坡,江风吹拂着他花白的头发,衰老的消瘦的身子挺立着,眼含热泪地在凝望着黄州……
我的鼻子酸了,我想大声呼喊:东坡先生啊,此地一别,未来的命运你知道吗?
数年之后,九死一生的岭南你就要到了;孤悬海外,本无生还希望的儋州也成了你的落脚之地。
我的眼睛也模糊了,心中感慨万千,不禁轻轻吟道:
东坡黄州遗巨篇,
五载谪居耀千年。
大江赤壁定风波,
总使后人长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