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养老育儿记（102）磨砺的心会发光

    “我在吃早饭的时候，我和爸爸约好了，我吃完早饭就去摘香椿树的香椿芽。我听到后我立马就赶紧加快吃饭速度。谁知这个饭太烫了。我也只能用爸爸妈妈识的办法。我在吃饭的过程中，还看到那两只头是黑色身体是绿色的鸟。10点10分，我和爸爸一起摘了好多香椿。我想上午能饱餐一顿吧……12点00分，我开始吃午饭。12点30分我吃完了午饭。我在吃自己亲手摘的香椿炒鸡蛋，我感觉在我咬到鸡蛋的时候，我感觉爸爸炒的鸡蛋被香椿的味道炒香了。我在咬到香椿的时候，我的第一感受是脆。然后，我尝到了一股草药香。”

    我给丑丑出了第一道“命题作文”：春天的味道——蛋炒香椿，上面这一段文字就是她交出来的“答卷”。我和她约好，等她完成“大作”我们一起欣赏阅读——其实是我要给她上一堂改稿课。于是，晚饭后，我俩依偎在床椅，逐字逐句地读了起来。

    “我和爸爸约好了”？准确地说，是“爸爸和我约好了”。丑丑的思维习惯是一切以“我”为中心，明明是她爸爸约的她，她也认为那是她同意的约请，自然成了她约的。对此，我早已习惯，我们彼此的世界是“颠倒的”。好比做父母的常认为养儿育女很辛苦，子女长大成人理应孝顺，但做子女的恰恰觉得该倒过来讲才通顺。

    丑丑写了上述这段命题文字实属也是我认为她该写。每年的三月，香椿炒蛋是我家餐桌上的主题菜品，丑丑很爱吃，我说那你为它写一篇命题作文吧。她才写了两周日记，猛然接到“命题作文”，估计她当时的感觉是天都要塌了。

    命题之前，她的日记已经先“塌文”了。原本她写日记可以有更多的自由发挥时光。然而，我最近发现她的作文又回到了为应付我而记流水账，内容干瘪，缺血少肉。

    香椿炒蛋上了一道又一道，而我要她写的作文拖了一天又一天。逼不得已，她写了，所以必须是“我和爸爸约好了”。我能体谅到小姑娘的不易，因此跳过了此处措词的不当，接着往下读。

    读到了她吃饭的环节。此前，口授写作诸多技巧时，我曾经告诉过她，可以把一件事前后相关的内容都交代一下，让整个叙事结构变得更加完整、饱满。“‘用爸爸妈妈说的办法’是什麽办法呢？你不多说上两句，读者是无法懂得你的意思。如果是我写的话，就会这样：‘我就用爸爸妈妈教我的办法，从碗边舀来吃，这里的粥是整碗中最先变凉的’，这么补充交代一下，句意就完整了。再往前看，你写到了‘谁知这个饭太烫’，你是否联想到‘欲速则不达’，‘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些成语和俗语，如果也能用上一个，句子会增色许多。”

    她应该是不急的，不然也没那个闲工夫替那两只黑头绿身的鸟添上一笔。

    “你注意到并描述了窗户外铁栏杆上站着的那两只鸟，很好。可是，它们和你的文章有什麽关系呢？事前交代的内容不可少，但一般不可过多。你觉得那两只鸟的描写是必要的，那么请告诉你的读者这样写才有趣。我们可以尝试这么扩展一下句子：‘我一直怀疑它们就是每天一早用坚硬的嘴不停敲击爸爸卧室窗户玻璃的那两只鸟，现在它们站到了我面前，莫非也像催爸爸起床那样催我赶快吃饭，好去摘香椿芽’。你看，这么扩展一下是不是既让内容丰满，又增加了作文的趣味。”丑丑表示同意。

    “我和爸爸一起摘了好多香椿”，这个来得也太快了太简洁了吧。读到这里，我郑重提醒她道：“你还记得，出去采摘前，我跟你介绍的，在我们家的西面，一条小河边，我种了几株香椿树。这些树是我带着不到一岁的你回到金华时种下的，它们几乎与你同龄。七年过去了，它们的树干如今比你的手臂还略粗。我是不是要你撸起袖子伸出手臂和树干比了比。”

    “然后，我还带着你仔细观察了香椿芽的形状，像张开的鸡爪，颜色有点红，像你最爱吃的卤鸡爪。我不是告诉你，可以将你看到的这些全都写在文章里吗？接下来，开始采摘，我教你如何捏住香椿芽用力一掰，闻一闻刚下树的嫩芽什麽味道，这些都可以写进文章里。”

    结果，那些在文中一字未提。我留意了一下丑丑的表情，她努着嘴，似乎很无奈。尽管我注意在全过程给予引导和语言上的启发，希望丑丑能领会到有关写作的技巧，但是要把“说的”变成鲜活的白纸黑字——这段口与手之间的距离——有着我们想象不到的遥远，尤其是对于一个没有太多写作经验，也没有太多写作天赋的孩子而言。

    我此时不能超限度地要求丑丑。虽然我们父女俩都心知肚明，但为了让她亲口告诉我，讲真话，不遮掩，正确对待自己的缺陷和不足。我轻轻地搂着她，问她：“写作文是不是让你感到很辛苦？”她只要回答说“是”或“不是”，我就满意了。

    “写作文能让我有成就感。”她的回答似乎为了安慰我，又似乎一只狡猾的小鹿巧妙地跳开了猎人的陷阱。

    “那你写得越多，越好，你从中得到的成就感会越大，那最近为什麽草草应付呢？”我慈爱而严肃的目光照进她躺在暗地里的心，继续追问道，“是不是写作文是一件很难，很辛苦的事？”

    “是的，好难啊！”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如内心释重负一般。我也满意了，因为她能坦然直面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个世上有最难的几件事，写作可以算是其中之一。爸爸只是想借这件艰难的事来锻炼你的毅力和磨砺你的心智。你这次没写好，很正常的，我们不急于求成。我也不给你引用古诗词讲什麽大道理，就请你以自己的经历细细体会写作对你的心的那种磨砺。”

    我略微停顿两秒，继续对丑丑说道，“一颗经历过且经受住长久磨砺的心，会发光。当你拥有一颗会发光的心时，坚毅和智慧合一的心时，你何须再去追光。有人会相信光，去追逐光，不止是迷茫，还有不敢从自我的黑暗中突围出来。当你不再迷茫，直面人生时，你就是那道光。这就是爸爸教你练习写作的目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