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与合作：全球不确定性下的中日经贸关系｜会议实录

▌编者按

2024年12月7日至8日，由清华大学国情研究院、东京大学中国学基地联合主办的“第四届清华大学暨东京大学发展政策联席会议”在东京召开。本届会议的主题是“竞争与合作：全球不确定性下的中日经贸关系”。会议组织中国学者赴日本进行研讨交流和实地调研。

12月8日在东京大学举办了主题研讨会。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访问教授、日本名古屋大学経済学院特聘教授薛进军，东京大学社会科学研究所副教授伊藤亚圣对中日经贸关系有关内容展开讨论。

本文由东京大学社会科学研究所丸川知雄教授根据现场发言整理并翻译。日文原文请参看文末“阅读原文”。

中日应开展技术合作，实现全球低碳化

薛进军

清华大学公共管理学院访问教授、日本名古屋大学経済学院特聘教授

20世纪60年代，日本经济经历了高速增长期，但其代价是产生了严重的“公害”问题。四日市化学工业发展造成空气污染而引发的“四日市哮喘病”就是典型的例子。尔后，日本采取了很多治理措施，污染状况有了很大改善。其中之一是通过“雁行模式”的发展方式，将相对高污染、高排放、高耗能产业向东南亚国家转移。

通过多年的治理，日本已从污染大国变为环境友好强国，代表大气污染的PM2.5水平从1990年前的年均30㎍/m3降至2010年代的10㎍/m3。近年，中国的PM2.5低于标准的天数已超过80%，但年平均水平仍在30㎍/m3左右。

在应对气候变化方面，2012年，日本政府提出了《低碳社会行动计划》，2015年提出了自己的行动方针“氢能社会”。日本政府一直推动氢能开发研究，丰田公司已将其氢燃料电池汽车“MIRAI”商业化。日本的目标是到2030年将温室气体排放量比2019年减少30%，到2050年实现碳中和。不仅国家政府，各地区的地方政府也制定了实现零排放的时间表。

日本环境省与2022年推出了一项GX（绿色转型）计划，以支持国内外的碳中和倡议。环境省成立了GX联盟，这是一个支持企业间倡议的框架，此外还提出了“养育子女绿色住房支持计划”，为育龄人群的零排放住房提供补贴。

在低碳交通方面，东京成功建成了地铁和私人铁路网络，以提供低碳交通。在北京，人们凡事都乘坐出租车，但在东京，铁路足以满足他们的需求。数据显示，自2014年以来，日本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明显下降。

日本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在过去曾四次达到峰值。如果将通过贸易产生的间接排放量（计算进口商品生产过程中产生的排放量，不包括出口商品生产过程中产生的排放量）计算在内，峰值分别出现在1995年、2000年、2005年和2013年。此后，排放量开始下降。

在测算碳排放方面，日本学者茅阳一教授提出了著名的卡亚公式。

二氧化碳排放量=人口x人均GDPx能源效率（能源/GDP）x二氧化碳排放率（CO2/能源）。

由于减少人口不易，而每个国家都希望提高人均GDP，因此，提高能源效率（即降低能源强度）和降低二氧化碳排放（降低碳强度）就显得尤为重要。

一般来说，发展中国家在经济增长的同时，二氧化碳排放量也会增加，这个过程会达到峰值，最终转为下降。我主张，发展中国家应通过“能源转型的蛙跳（ALeapfrogModel）模式理论”，直接跳过化石能源的高碳阶段向低碳转型，而无需经历碳排放峰值。为此，在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转移产业的同时，也要转移低碳技术，并通过碳基金投资支持发展中国家的低碳转型。这样，发展中国家才能实现能源转型的跨越式发展。

近年来，中国新能源产业发展迅速。特别是电动汽车的发展令人瞩目，在规模上已超过日本和美国。与此同时，中国也应积极与其他国家加强合作，分享在新能源产业发展中积累的经验和技术，实现利益分享，以缓解因中国快速发展而造成的顾虑。

在中美关系紧张造成的直接投资和贸易限制的环境下，我提议：中日两国可以创建第三国合作模式，比如在共同关心的非洲地区或一带一路国家建立中日合作机制，开展中日能源转型、气候变化和绿色发展方面的合作事业。

日本商人对中国经济的看法发生变化

伊藤亚圣

东京大学社会科学研究所副教授

以下是日本经济研究中心富士山会议青年论坛于2024年10月通过互联网对约3000名日本商人进行问卷调查的结果。这项调查以私营企业的系长（部门负责人）及以上职位人员为对象。这项调查始于2012年，今年是第七次。

▌调查结果显示危机感不断增强

最近，一项由言论NPO实施的调查结果显示，中日双方对对方国家的印象都在进一步恶化。尽管如此，仍有约六成的日本受访者表示中日关系依然重要。此次调查结果中，中国人中认为中日关系重要的大幅下降到26%。言论NPO的工藤泰志表达了一种危机感，认为“中日两国开始失去战略互惠关系的信任基础”。

在富士会议青年论坛的一项调查中，当被问及中国市场对日本经济是否重要时，认为中国市场很重要而且未来也会继续重要的日本商人比例从29.6%下降到18.6%。这是首次出现如此大幅度的下降。认为中国经济在10年内将继续保持5-6%增长的比例也从25.5%降至14.7%。日本商人对中国经济的看法发生了重大变化。

中国政府对“国家安全”的重视这一态度影响了日本商人对中国的看法。关于中国实施反间谍法修订案，46.2%的受访者表示其所在公司应停止到中国出差。

另一方面，关于公司对“台湾突发事件”的准备，在2022年的调查中，13.1%的受访者表示公司已经制定了例如疏散员工的计划。但在此次调查中，这一比例仅略微上升至14.1%。换句话说，对于台湾的突发事件，受访者可能会有危机感，但未必会有实际行动。

总体而言，受访者认为在中国经商存在风险，只有5%的受访者表示应该深化与中国的关系。然而，有33%的受访者对深化与中国公司在第三国的合作持积极态度。

▌这是否是一个长期趋势还有待观察

此外，还应注意这项调查进行的时间。调查是在2024年10月1日至3日网上进行的，此前8月底发生了“中国军用飞机进入日本领空”事件，9月18日在深圳发生了一10岁日籍学生被刺去世的事件。 

从受访者的人口统计学差异来看，年轻人普遍更看好中国。此外，经济安全的加强也对高科技产业产生了重大影响。如果受访者曾在中国生活或居住过，对中国的看法往往会发生变化。

回顾过去的调查结果，在2020年的调查中，关于美国特朗普政府的对华政策，一半受访者反对脱钩，一半受访者赞成脱钩。2022年，在中国大陆和台湾申请加入CPTPP的同时进行了调查，41.2%的受访者对中国大陆加入CPTPP持积极态度，认为当时的重点还是应通过贸易建立关系。

最近，中国政府宣布对日本国民赴华短期旅行免签证。预计这将有助于恢复中日之间的人员交流。另一方面，民间经济界对参与中日经济交流的热情正在减弱。在展望中日关系时，似乎很难从企业界获得某种推动力。

*富士山青年论坛日中关系调查问卷第7次（2024年）调查概要可从以下链接下载：

日文版：https://www.jcer.or.jp/wp-content/uploads/2024/12/MFD-YF_survey_7th_Japan-China_JP20241218.pdf

英文版：https://www.jcer.or.jp/wp-content/uploads/2024/12/MFD-YF_survey_7th_Japan-China_EN20241218.pdf

*调查结果和一些评论也可在以下文件中找到：

《日经亚洲》，2024年12月20日。

《日经亚洲》，2024年12月20日。许多日本商人对在中国开展业务持谨慎态度

https://asia.nikkei.com/Business/Business-trends/Many-Japanese-businesspeople-wary-of-operating-in-China-survey-find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