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德国队友看小时候生活的老街,他惊叹:你生活得这么苦?!

作者 | 木马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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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刚入伏的时候,我陪木马爸爸去南京郊外县城的一条老街采风,小木马的两个姨妈也一起陪同。

那天阳光猛烈,气温飙升,南京这个火炉开始显出它的威力来。

我们一行人在老街上走着,木马爸爸颇为新奇地观察着老街上的店铺和人,他专注于拍摄,小木马姨妈和我看着老街的模样,忍不住开始忆苦思甜。

我和小木马的姨妈们都感到不可思议,这片老街,已经至少四十多年了,居然还保持着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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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时候生活在南京城乡结合部的小县城外面的一个村,这样的地方在过去的几十年,是国内变化最大的地方。

轰轰烈烈的城市化进程在一轮又一轮拆迁中,早已改变了大多数村镇的面貌。以前的老房子早已无迹可寻,连原来的街道和整个河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因此,看到这条老街居然还保持着四十年前的样貌,着实让人惊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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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在公号里偶尔提过,我是个农村长大的孩子,从小生活条件颇为简陋。很多瓜友都很好奇,小村里出来的孩子,是如何成长到现在这样的?

我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

认识木马爸爸后,有一次讨论乐高玩具,我便打趣逗他,

你小时候有这么多玩具,你还抱怨?我小时候都没有见过一个完整的乐高呢?有一次,我不知道从哪里捡到一个被遗落的乐高小人(很可能是盗版的仿品),头没有了,手也没有了,只有躯干和手臂。这样的一个小人,都珍惜得不得了,小心翼翼地玩了很久,毕竟,我也没有别的更像样的玩具了。

说到这里,我假装自己是那个破损的乐高小人,对木马爸爸说:

Hi,你好呀,我想和你握手,哎呀,但是我忘了,我根本没有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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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我演到这里,木马爸爸都一脸痛苦地叫道:打住,打住,求你了。

他捧住心口,不忍再听下去,在他看来,我的童年也太苦了,简直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以后,每当木马爸爸又抱怨生活时,我就演这一出给他看,他立刻就闭口了,屡试不爽。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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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木马爸爸看来我无比悲惨的童年生活,现在回想一下,竟然并没有多少苦的滋味。

我们家三个女孩子,我是最小的一个。小木马外公是村里的基层干部,小木马外婆是家庭主妇,她不仅打理家务,还要负责家里的菜地和几亩农田。

80年代的村镇生活,物质条件非常匮乏。

孩子总是嘴馋的,夏日的傍晚,我总是特别期盼,希望今天晚上能吃到点好吃的,最好能来点肉和蒸鸡蛋,可是妈妈却总是说,今晚吃绿豆稀饭。配菜当然只有一小碗咸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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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小孩子的心思,他大手一挥:夏天吃稀饭最好了,清清爽爽的。

我小小的心里简直失望透顶,恨极了稀饭这种东西。

因为爸爸是村里的基层干部,常常呼朋唤友,带着自己的村干部同事来家里吃饭。所以家里珍贵的咸肉和香肠,都要留着,等家里来客人时再拿出来。

那时候的人总有一种朴素的想法,家里有什么好东西,自己舍不得吃,偏要等不相干的客人来了,再热情地端上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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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饮食寡淡,吃不上肉,那时还有一个小小的烦恼,便是衣服上有补丁。

小小的孩子也有了爱美之心,也想要穿新衣服和漂亮裙子。

可惜排行老三的我,只能捡姐姐们剩下的旧衣服穿,常常是一件衣服,老大穿过老二穿,破破烂烂给老三。

有一回,非常喜欢我的年轻班主任老师邀请我去她家里玩,这对小学生来说,真是一种殊荣。

她看到我穿的裤子上,屁股上有个巨大的补丁。我倒没有不好意思,她的虚荣心却接受不了了。

她想带我回去,却不想带一个屁股上有补丁的孩子回家。

后来她让班上一个家境好的孩子,和我换了裤子。于是我穿着同学的新裤子去了老师家,而那个女同学穿着打补丁的裤子,一脸委屈地回家了。

这件滑稽的小事,一直留在了记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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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是个勤俭持家,吃苦耐劳的家庭主妇,除了生活必需品,其他的东西自然能省则省。

有一回,学校老师要求,上体育课要穿运动裤,就是裤缝上有两条白杠的深蓝色棉布裤子。

我告诉我妈,我要买运动裤,我妈没有当一回事。在我妈的消费观里,这绝对属于nice to have的东西,不是生活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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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要求的运动裤大致长这样,放到现在就是一条很普通的校服裤子

到了有体育课的那天,我又要运动裤,我妈从衣橱里找出一个又破又大的裤子,看着像是被淘汰的成年人的秋裤。

这回,我实在忍不了了,穿着有补丁的裤子出门已经是勉为其难了,现在要我穿着这不合身的秋裤去上体育课,我的虚荣心崩溃了。

那天,我不管不顾地哭闹了一场,气得不肯去上学,破天荒地旷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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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妈妥协了,立刻骑自行车去老街上,在镇上的供销社(天啊,供销社这种名词,好久没用了),给我买了一条崭新的运动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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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关于那时的“苦日子”,就只留下了这么几件小事,其他的时候,都是没心没肺的开心。

那时虽然吃不上肉,也穿不上新衣服,但是我从来没有一刻觉得“我们家真贫穷” 或者“生活真痛苦”。

事实上,那时村里大家的日子都是这样的,不过是补丁大一些还是小一些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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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爸是村里的基层干部,我甚至幼稚地觉得我们已经是村里的大户人家了。

我可是村长的千金呀,学习成绩又特别拔尖,所以心里倒是一点儿也没有自卑感。

如今回头看看,物质条件如此匮乏的村镇生活,却并没有给我留下匮乏感。

后来成年后,有了经济能力,我没有补偿式地给自己买很多衣服,也没有爱钱如命。我也不大喜欢奢侈的东西,家里有几个大牌,也常常在吃灰。

而远在万里之外的木马爸爸,小时候生活条件比我好了一万倍,但是那时,别的小朋友可以买时髦酷炫的玩具,而小木马爷爷奶奶没有给他买。别人可以买最好的山地自行车,而他要攒上一年的零花钱,才敢肖想。

如今,他回想起童年,总觉得那时很穷,自己很窘迫。

后来养育了小木马,我也常常思考这个问题,物质上的“匮乏感”到底是怎么来的?可能它并不取决于你得到的绝对量,还取决于你所处的环境和同侪压力中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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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后的小村儿童,有很多有趣的活动。

农忙的时候,小孩子也是劳动力,我小时候在田里插过秧。

如今的城市小孩大约很难想象,不到十岁的小孩,挽起裤腿,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进放满水的稻田里。

秧苗事先被人从田埂上抛进稻田里,然后插秧的人,捡起一束,再弯着腰,一棵棵地插进淤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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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妈给我示范了一遍,我就依葫芦画瓢,正式上工了。

稻田里的泥巴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蚂蟥。我后来发现一只蚂蟥不知什么时候吸附在我的小腿上,已经吸血吸得圆鼓鼓的,我吓得大呼小叫地爬上了岸。

我妈叹了口气说,一只蚂蟥有什么好怕的,然后我便中断了我的插秧实习。

那时候的农村人,个个都有贝爷的胆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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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插秧,以前农村里农忙的时候,会有外乡人来当插秧工。

这些外乡人到了农忙时节就在村子里走家串户,谁家需要劳动力,就留下来做几天农活。

有一年,我家也请了插秧工,是几个外乡妇女。

她们白天在我家的稻田干活,晚上就和我们同吃同住,几个人挤一床。

晚上吃完饭,插秧工也不急于休息,和我们闲聊,有一位据说会看相,顺带免费地给我们几个看了手相。

这大概是她除了插秧之外的加分工作技能。

我还记得,那位大妈端着我的手,说我掌纹清奇,以后要飞黄腾达。我妈听了,满脸都是笑意。

如今回想起来,被蚂蟥吓得屁滚尿流,晚上听插秧工扯闲篇,也都是满满的童年乐趣。

现代生活发达了,却人人紧闭家门,你绝不会把一群陌生人带回家里同吃同住,更没有灯下闲话的兴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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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童年生活,去河里钓小龙虾绝对是最大的乐趣了,这可不是一件小事儿,而是一个贯穿了整个童年每个夏天的大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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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放暑假,我们姐妹三人立刻投入了钓小龙虾的副业中。

我妈也非常支持我们的副业,她去街上买来铁丝和塑料网子,然后我们在家制作成一个个虾吊子。

晚上,我妈带着我们出门找瘌蛤蟆,因为瘌蛤蟆的肉可以用来做虾吊子上的诱饵。

那时小龙虾还没有如今的身价,田边的沟塘里,到处都是野生的小龙虾。

中午吃过饭,我们便扛着重重的几十个虾吊子,背着背篓,顶着烈日出门去了。

四五个小时后,我们背着满满一背篓的小龙虾回家了,有时收获太丰,背篓装不下,需要装进蛇皮口袋里。

我妈不仅负责了我们钓小龙虾副业的前期物料准备,现在叫supply chain,她还负责所有小龙虾的销售和财务管理。

每次我们姐妹三人钓完了小龙虾,回到家,把虾子倒入几个大的洗脚盆里。我们三人的战利品是分开放置的,我妈也不嫌麻烦地分成三个袋子装起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妈就带着小龙虾骑自行车到老街。不需要专门的摊位,就在供销社门前一蹲,把新鲜的小龙虾放在地上的篮子里,要不了多久,就售卖一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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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们三人睡醒起床,我妈已经从街上回来了。她会掏出钱包,逐个结算:

老大的,卖了六块五毛。

老二,你的是五块五毛。

老三,你的卖了四块。

那时候一斤小龙虾的价格是五毛,个头大的能卖到八毛。所以,钓一次小龙虾能收获好几块钱,这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可观的零花钱。

很多年后,再回想这些趣事,我才突然意识到,其实我妈才是我们钓虾副业中的灵魂人物。

她即负责前端又负责后端,小龙虾卖出后,她分文不取,全都给孩子们自己支配,这在当年,其实非常难得。

即使生活那么拮据,她也从没有让我们挣钱贴补家用,只是鼓励我们用自己的劳动给自己创造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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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这40年没有改变模样的老街上,童年的乡村生活迅速在记忆里复活。

我兴奋地告诉木马爸爸,我在这里剪过头发,我在那里吃过水饺。过年前来这家裁缝店做新衣服,那里是我妈卖小龙虾的供销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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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不居,时节如流,一转眼当年小村里的小破孩已经人到中年了。

这些当年的“苦日子”,如今回想起来,满满地都是怀念。

80年代的乡村,穷却快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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