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拥抱大学生活，袁老师有话说 | 袁岚峰

2024年9月8日下午4:00 - 5:00，我在微博做了一场开学季直播（https://weibo.com/3710258141/OvVJ1a2E1）。感谢微博的推荐，有65万观众收看。以下是直播内容总结文字版，主要是分享我的求学经历和大学生活，以及对广大学子的一点建议。

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它有“学术”

我的大学全称是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它有多重简称：中国科技大学，中国科大，中科大，科大。“中国科大”这个名字在很多正式文件上也会被使用。虽然有很多学校都称为科技大学，但只要前面加上“中国”二字，那就是独一无二的“中国科大”了。有一点值得主意的是，很多高校的全称是“某某科技大学”，而很少有高校全称是“某某科学技术大学”。所以大家也经常开玩笑说，“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和其他科技大学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多了“学术”，这也体现出中国科学技术大学是非常重视学术的。

一个常见的问题是，中科大在什么地方？既然是国字头的院校，那么它是在北京吗？很多人当发现科大不在北京，而在安徽省合肥市时，会感到很吃惊。这是为什么呢？这就要从科大的创建历史说起。

科大有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它并不是教育部直属大学，而是中国科学院办的大学。中国科学院是中国最高的科学研究机构，有数以万计的研究人员和超过一百个研究机构，分布在全国各地。1958年，国家决定搞两弹一星，中国科学院承担了这个重任。但由于国内缺乏足够的人才，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无法满足需求，于是中国科学院的科学家们决定自己建一所大学，自己来培养青年人才。中国科学院向上逐级申请，并迅速获得批准。

中科大的成立创造了一个建设的“奇迹”。1958年5月9日产生提议，国家领导人立刻通过，立刻就开始建设，当年就招生了。科大最初的校址在北京玉泉路。在1958年9月20日，学校就开学了，招到了1600多名学生。开学那天举行了非常隆重的仪式，有很多党和国家领导人都来参加，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担任校长。那时候校舍还没有完全建设好，所以1958年最早来的学生们来学校之后，还需要参加学校的建设活动，要去除草，要去平地，那个时候效率也是非常高的。

科大刚建立的时候，每一个系的系主任都是当时中国在这个领域最著名的科学家，例如数学系就是华罗庚，近代力学系就是钱学森，化学物理系就是郭永怀等等。这些都是国际一流的科学家，所以科大的起点是超乎寻常的高。成立没多久，科大就被评为全国屈指可数的几所重点大学之一，所以科大的招生质量和教育质量也立刻成了全国顶尖的。有一个著名的统计，就是科大千生一院士，七百硕博生，也就是说平均1000位本科生里面培养出来一位院士，然后1000位本科生里面可能会有700个人去读硕士博士学位。在科大出来直接去工作，或者说不读研究生的人，是非常少见的。

为什么科大会搬到合肥呢？1970年，由于要准备与苏联打仗，当时的副主席林彪发布了“林副主席一号令”，要求在京的单位疏散。科大在没有找好“下家”的情况下，直接“裸辞”了。在非常仓促的情况下，大家四处寻找到底要往哪里疏散。很多地方都拒绝了科大，如河南，理由是解决不了这么多人的吃饭问题，后来经常能看到当地的人在网上痛斥当时的领导。而当时安徽革委会主任李德生将军高瞻远瞩，当机立断接受了科大，并且要求提供最好的条件，让科大在合肥获得了休养生息的机会。李德生将军后来做到中共中央副主席。在这次转移的过程中，科大的损失还是很大的，包括学生的损失、专家的损失、仪器的损失，流失非常严重，所以科大把搬到合肥后的重新创业称为“第二次创业”。

七十年代末，文革结束后，随着高考重新招生，教育迎来了春天。这个阶段科大变得特别出名，其中最著名的之一是少年班。在某种意义上，少年班来自李政道先生的提议。1974年，李政道回国访问时，对基础科学教育的退步深感忧虑。他借参观上海舞蹈学院的机会，向中央提议，要像培养芭蕾舞演员一样，从小培养科学人才，“推荐出很少数的、约十三四岁左右的且有培养条件的少年”。但这样的建议，都遭到四人帮的反对，没能实现。直到改革开放后，才得以实施。最早的契机，是江西有老师向方毅副总理推荐天才少年宁铂，这个故事很多人都很熟悉了。

经常有人问，科大的少年班还在办吗？回答是一直在办，从1978年到现在，已经有40多年的历史了。在科大少年班成名之后，很多著名的高校包括北大、清华、复旦等都曾仿效开设类似的少年班，但后来陆续关闭，成效不明显。现在全国除了科大之外，还有两所高校开设少年班，一个是东南大学，另一个是西安交通大学。有些人对少年班存在质疑，如为什么还没人得诺贝尔奖，但这是因为得诺贝尔奖本来就很困难。只要以正常的标准来看，少年班已经培养了很多位科学院院士与名校教授等人才，效果还是很显著的。

我是14岁上大学的，但并不是少年班

我是14岁来到科大上学的，所以很多人会以为我是少年班的，但其实并不是，我上的是化学物理系。少年班招收的是高三之前的学生，而我1992年14岁的时候已经高三了，所以我是正常高考来到科大的。很多人听到这个，又会问我上学是不是很早。但其实又不是，我是7岁上学的。我是在小学和初中时跳了四级，所以我的同年级同学一般都比我大四岁。

具体而言，跳级的意思是，每个年级我都上过，不过很多年级我只上了很短的时间。小学一年级上了两个月，在那里唯一可学的东西就是汉语拼音。两个月之后就和学校沟通跳级，感谢遇到了一个开明的校长，到了二年级。二年级只上了20天，因为这里教的多位数的加减法之类，早就在家里学过了。然后又去了三年级，上完了第一个学期。第二个学期末，三年级快结束的时候，又跳级去了四年级。第一个学年结束，从四年级升到五年级，这是我第一次正常升级。到了五年级最后两个月，又和隔壁的初中沟通，经过两边学校的同意，我从小学来到了初中。发现初中的语文数学也是比较轻松了解，唯一不懂的是英语。我妈就是初中的英语老师，但她并没有教过我单词，只教了我26个字母。所以初一期末考之后，校长就让我妈教了我一个暑假英文，然后开学来考试，如果考过了就去初二，如果考不过就回头读初一。我又考过了，就去了初二。所以我小学加初一，总共上了两年。

我上的高中是山西省实验中学。当时太原市的中学是按片区招生的，但实中有个数学优势班，是全市招生，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进了实中。顾名思义，这个班就是为了让大家去参加数学竞赛的。上高中期间，我最感兴趣的是化学，其次是数学，物理也很感兴趣。我和同学们的高中生涯在各种学科竞赛中度过，是非常有意思的经历。我们班获得了很多全省竞赛的优秀名次，如两次数学竞赛的第一名和一次物理竞赛的第一名。为什么会有两次呢？因为我们班高二就有一位同学获得了全省数学竞赛第一名，他后来报送到北大数学系；高三又有一位同学获得全省数学竞赛第一名，他后来报送到科大近代物理系。我们班还有一位同学获得全省数学竞赛的第二名和化学竞赛的第三名，这个人就是——我。所以我同时有机会参加数学和化学的全国竞赛即冬令营，但是时间冲突，我只能参加一个。最终我还是选择了化学冬令营，还是对化学最感兴趣。

到了高考报志愿的时候，我作为一个对数理化都非常感兴趣的人，到底该报一个什么学校呢？一般而言，物理系很少学化学，化学系又很少学物理。但在报考的过程中我惊讶的发现有一个“化学物理系”，就是科大的化学物理系，这是全国唯一的一个数理化并重的系。我至今还记得招生简章上说：本系培养化学、物理、化学物理、物理化学等方向的人才。好嘛，简直是绕口令！所以我是因为选择了这个专业，进而选择了这所大学。

化学物理系最早的两个专业，一个叫做物理力学，这是钱学森提出的新学科，从物质的微观结构以及运动规律出发，通过分析研究和数值计算，阐明介质和材料的宏观性质。另一个叫做高速化学反应动力学，这个专业是什么意思呢？当时科大是为了两弹一星培养人才，所以这个专业一想就明白主要是研究火箭推进剂，或者是炸药，通过高速化学反应转化能量，用于导弹和原子弹等方向。

当时科大还是五年制，包括北大、清华、复旦等很多著名的大学都是五年制。但是在我大四的时候，有了一个新的制度叫做“423分流”，4年本科 + 2年硕士 + 3年博士，本硕博连读，9年就可以拿到博士学位了。我是第一届这个制度，我和当时的几位同学就选择了硕博连读。我的两位博士导师是朱清时院士和杨金龙教授，杨老师当时还很年轻，他在2019年入选了中国科学院院士。在他们的指导下，我的博士论文《分子、团簇和凝聚体系中相互作用的计算研究》入选了2004年全国百篇优秀博士论文。朱清时老师的学术成果在网上很少看到，许多人可能会以为他只是提出了很多教育理念。但实际上他有很硬的学术成果，叫做发现分子的“局域模振动”，这是可以上教科书的，以后有机会详细介绍。

2001年，我23岁时博士毕业，然后去了美国两所学校做博士后，先是康奈尔大学，然后是普林斯顿大学。2006年，我回到科大的合肥微尺度物质科学国家研究中心工作。从2015年开始做科普工作，微博是我最早的科普平台。2020年，我入选中国科学院科学普及领域引进优秀人才计划择优支持，并兼任科大科技传播系副主任。我们学校以及我们中国科学院对我的科普工作一直给予积极的支持，我十分感谢。

工业界还是学术界，你想好了吗？

对大学生来说，有两个基本的发展方向，学术界和工业界。这两个方向的思维方式相差比较多，这意味着两条道路需要培养的能力也有很多不同。建议一开始尽快想好，虽然也有不少人在学术界和工业界之间跳转，但毕竟这两个方向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如果论收入，肯定是工业界比学术界高。如果论困难程度，学术界在某种意义上还更困难一些。但如果论受人尊敬的程度，那可能学术界要更高一些。或者你是一个喜欢追求真理或者喜欢追求思维的乐趣的人，那么可能学术界更适合你。这是需要大家早早地就有判断，然后向相应方向去努力的。

希望这场直播，能让大家对中国科学技术大学、中国科学院、化学物理专业、科大化学物理系、大学生活以及研究生生活等等增加了解，大家有什么问题也都欢迎随时留言交流，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