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缺失幼童的哭闹声，这个社会能有欢笑声吗？

最近几天，“两陌生女子将哭闹幼童关进机舱厕所‘立规矩’”的新闻引发媒体与公众关注。8月24日从贵阳飞上海的一架飞机上，一名奶奶带着一岁多的孙女乘飞机。因孩子哭闹不止，很多人都用纸巾堵住耳朵，还有人到后排躲清净，也有乘客向老人提出抗议。有两名陌生女子因忍受不了幼童哭闹，将幼童从其奶奶身边带走，关到飞机卫生间里教育。其中一名女乘客将“教育”女童的视频发到网上。网传视频显示，在飞机卫生间内，一幼童哭泣不止。该视频由两名陌生女子中的一位拍摄，视频中可以听到“不哭了阿姨就带你出去找奶奶”、“乖宝宝，要不要抱？不要抱你就站着”、“你什么时候连续3分钟里没有哭，就什么时候带你出去找奶奶”等话语。据悉，该航班属于吉祥航空。8月26日，上海吉祥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就该事件发布情况说明：8月24日HO2382（贵阳—浦东）航班，该儿童旅客与祖父母共同出行。航班于上午7时许准点起飞，飞行途中该儿童持续哭闹，为避免打扰到其他旅客休息，在其祖母的同意下，两名旅客将儿童抱至洗手间教育，过程中儿童的祖母一同前往并在洗手间门口等候。吉祥航空称已通过电话与儿童母亲进行情况核实，儿童母亲表示已从祖母处知悉完整事件，同时对两名旅客在机上提供协助的行为表示理解。尽管如此，这起事件还是引发巨大争议。

近些年来，因幼童在飞机、高铁等公共交通工具上哭闹引起的争议已非一起。事情一发生，议论声四起，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暴露出社会的嘈杂与无序，也显示出社会治理的诸多缺陷和漏洞。不过，这类沸反盈天的场景只是一时的热闹，要不了几天就烟消云散，相似的场景还会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一次又一次上演。十四亿人口的大国，总有更多更大的事情在等着解决，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谁会有时间关注，即使人命关天的事情，在许多旁观者看来，也无非是看个热闹而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国人的传统。自古以来，中国从来不缺少这样的看客。还是鲁迅先生说的好，他在《〈呐喊〉自序》中说：“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在当下拜金主义、个人主义日益甚嚣尘上的环境里，文化和道德正沦落为符号，因而，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正是当下的常态，至于是非不分信口雌黄，也就更加日常。

在公共场合保持安静，这是社会文明的标准和规矩，但这主要是对成年人的要求，中国的成年人却往往做不到这一点，这已经是一个不必争论的事实！对于学龄儿童和未成人，也应当这样要求，而且要树立规范反复教育以致形成良好习惯；但当下的学校教育都在忙着引领学子们为“清华北大”而奋斗，与此无关的规矩与教育也就被忽略了，因为考出高分才是王者！当今的教育内卷与竞争，也早已进入幼儿园。而在家庭教育中，幼童刚一学会说话就要开始读书、写字、绘画、舞蹈、学外语等等，甚至要送进各种培训班，因为家长们害怕自己的孩子落后在起跑线上，至于规矩乃至法律，统统靠边站。不久前河南新乡某公司总经理曾口出狂言威胁员工：“这个公司我定的法律，是我公司的规章制度，我不管你中国的法律是什么样，我会因为你而改变我的制度吗？”这番言论正好说出了许多国人的心声，这也正是金钱至上、个人主义盛行背景下的某些国人的心态。

在飞机上或高铁上要求幼童保持安静不哭不闹，实在是不讲人道强人所难，因为许多成年人也做不到！若是出于个人主义和利己主义而要求幼童在公共场合完全不哭不闹，是违背人性、缺乏包容心的体现。诚然，教育引导小孩子逐步分清公与私、逐渐树立公共秩序观念，“系好人生第一粒扣子”，这无疑是十分正确的事情，因为这本身就是每一个幼儿必须经历的成长的过程，硬要一个离开父母的一岁左右的幼童在飞机上不哭闹，或者在哭闹时立即停下来，无论怎么说，都是很过分的没有人性的要求。在今年年初的春运期间，从厦门始发的部分高铁列车开设了“遛娃舱”，供带娃的家庭使用，这种人性化的服务收获了旅客的广泛好评。如果不计算经济成本的话，列车上可以这样做，但航班飞机上大概做不到。

幼童的哭闹，原因很多。但就8月24日发生在HO2382（贵阳—浦东）航班上的这起事件来分析，这名一岁多的女童哭闹，大概是以下原因：孩子离开父母被祖父母带着乘飞机，很可能与祖父母还不够熟悉亲密，又被带到一个陌生的封闭的人员拥挤的环境，很可能会产生不舒适的感觉，自己又不会表达，只好通过哭闹来表达不满和抗议；在飞机上，女童或许是感到身上的衣服太厚太热而不适，又或许是口渴、饥饿等等，自己又不会表达，只好哭起来；航班是上午7时许准点起飞，按照正常情况，乘客要提前两小时赶到机场，这样看来，因为要乘飞机，必然要早起，因而哭闹的女童必定是缺乏必要的睡眠，因此哭闹可能是想要睡觉的表现。而祖父母既理解不了幼儿的心里感受，又不懂得孩子内心的需求，或许还缺乏照顾幼童的技巧，面对小孩子的哭闹不免束手无策，在有人主动提出来帮助教育女童时，也只好答应下来。于是，在飞机的卫生间里，就上演了这么一出闹剧：两个成年女子在女童奶奶的同意下，带着哭闹的女童进入飞机的卫生间里进行“教育”——连哄带吓唬；面对两个人高马大的陌生女子，女童也被吓唬住了，只好屈服，不敢再哭闹。其中一名女子大概感觉良好，自己觉得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于是拍下视频并传到网上以炫耀，却被泼天的流量砸得目瞪口呆。

从上海吉祥航空股份有限公司就该事件发布的情况说明来看，事情的结果似乎是皆大欢喜：该儿童持续哭闹，在其祖母的同意下，两名旅客将儿童抱至洗手间教育，其祖母一同前往；女童的母亲在核实情况后，并无异议，并对两名旅客的帮助表示理解。事情到此本应偃旗息鼓，然而事件一旦在网络上发酵，其走向往往就不受控制。当事人以为是功德无量的善行，在社会正义看来，恰恰是对幼童的霸凌。

近年来，我国人口老龄化趋势日益显现，低生育率已成为我国经济社会发展面临的主要问题之一。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2020年我国总和生育率仅1.3。到2022年，全国人口增长趋势彻底逆转，当年就减少85万人，其中出生人口956万人，死亡人口为1041万人，人口总数开始步入下降轨道。2023年全国人口又比上年减少208万人，其中新生儿人口902万人，继续低于死亡人口——去年全国死亡人口1110万人。人口形势的转变，比人们的想象快得多，低生育率已然对我国经济社会产生巨大影响和挑战，而且涉及社会各个层面。如何提高生育率，也成为当前各地政府关注的头等大事，为鼓励生育，出台了多种多样的奖励政策，然而效果并不明显。除了住房、医疗、教育“新三座大山”的压力外，年轻人的生育观念也发生巨大转变——不婚不育或只生一个成为年轻一代的选择。在这种情形之下，中国人口下滑的前景不堪设想——如果不能包容幼儿的哭闹声，如果缺失幼童的哭闹声，这个社会还能有多少欢笑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