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者的诞生

应仁之乱之后的长亨元年（1478），室町幕府九代将军足利义尚为挽回幕政，亲率大军由京都出发，欲讨伐反对幕府的六角氏，途中却因纵酒病逝于钩之所的军阵之中。大战期间，随军的京都公卿，近卫政家在十二月三日的日记中留下了这样的一段文字。

“昨日，大军驻留于甲贺，有数千牢（浪）人突现阵前，场面混乱。”——《后法兴院记》

战国时期，信长大军大破六角氏，六角氏父子被迫逃亡甲贺。因此近卫政家所留下的这段文字，大概便是目前已发现的日本史料中，有关忍者最早的可靠历史记载。

忍者从何而来？又是什么原因迫使他们选择了这样的存世之路？本篇即将介绍的并非是《万川集海》等江户忍术书中所叙述的，天武天皇的初代御用忍者多胡弥，也并非是军记小说《太平记》中所描述的，能驱使金鬼、风鬼、水鬼、隐身鬼等忍法术的藤原千方，而是基于日本国内可靠的一次文献资料所记述下的真实历史群体。

公元661年，而后称帝的天智天皇废除旧制，欲仿照隋唐建立中央集权，施行公地公民制，即土地归国家，按户籍分配耕地。但实际上此制不到半个世纪就土崩瓦解了。究其原因，主要有两个方面。其一，因公元663年的白江口战败，为稳固政权，改革被迫未能涉及到当时的各级贵族，贵族们本就拥有大量的私田和私奴。其二，随着大陆文化的引进，除了先进的生产技术和律令制度之外，日本也把中国南北朝时期的佛教特权（不服徭役，不纳田税）给学了回去。当时日本的朝制改革，以及律令编纂都非常依赖这些渡来和留学的僧人，所以政权的崇佛是必然的，甚至还发生过女天皇要让位于僧人（道镜）的事情来。公元723年，大和朝廷宣布“三世一身法”，即新开垦的荒地可私营三代。于是贵族和寺院凭此开始大肆圈地，侵占公田，这使得当时的土地所有权变得异常复杂。当时的土地所有者不仅要缴纳固定的国家徭役和田税，还要面对有权强行进入庄园收租的“国使”。大量破产的农民投身于贵族和寺院庄园，更加深了土地的私有化进程。

上述情况一直持续到16世纪末丰臣秀吉统一日本，秀吉强推“太阁检地”，统一度量衡，施行兵农分离和一地一人之后，日本各地方才得以从税制混乱中挣脱出来。

那以上的这些和忍者有什么关系呢？

13世纪下半叶，日本进入镰仓末期，战乱频发，社会处于长期不稳定的状态，对于当时的百姓来说，可谓是课役重叠，赋税过重。因此，这一时期的庄园内出现了众多的由自然村落组成的自治组织，被称为“惣”或“惣村”，这些自治组织有自己的领导人物，议事规则和裁决方式，并以其为单位对抗庄园领主和税官，集体请愿、发动一揆（起义）或逃亡。惣的领导者多数为当地混居的浪人武士，因破坏传统秩序为幕府所恶，遂被称为“恶党”。日本三重大的山田教授认为，忍者便是起源于13世纪末期庄园制度下，对抗庄园领主支配的恶党，而甲贺郡中惣，伊贺惣国一揆便是被大家所熟知的甲贺、伊贺忍者。

日本中世的甲、伊两国地区，外围群山环伺，内部丘陵众多，可开垦耕地稀少，又没有矿山，周遭大名均无意深入此处。同时，复杂的地貌又很难出现特别强势的单一本地豪族。地理交通虽有不便，却有着与京都颇为恰当的距离，内部兵力情报不易泄露，京都的情况又可以尽数获得。这些都为惣村及区域联合（国一揆）的形成提供了较为良好的条件。

永禄十一年（1568），拥戴足利义昭的织田信长顺利入京，并平定畿内，同年义昭就被任命为将军。第二年九月，为彻底平定南伊势，信长亲率大军南下，将北畠氏父子逼入大河内城，此时军中却传出了甲贺众在引诱伊贺众起义以掩护北畠氏的传闻。此前弃城而逃的六角氏得到了四国山内氏的帮助，由甲贺郡逃到了北伊贺的山中，再加上伊贺与甲贺的姻亲关系，所以此消息恐怕并非空穴来风。只不过不想才刚过了一个月，北畠氏就率先投降，伊势一国彻底被信长平定。2018年公开的《伊賀国惣国一揆掟書》正是在此外敌环伺的背景之下，由伊贺各惣村共同制定的成规书。该成规书共十一条，是目前伊势神宫官方资料库内，现存唯一的与忍者相关的记载。

参考资料

山田　雄司『忍者の歴史』角川選書　2016年４月

佐藤　強志『そろそろ本当の忍者の話をしよう』ギャンビット　2018年9月

藤田　達生『伊賀者・甲賀者考』2018年3月

王新生《日本简史》(第三版)北京大学出版社 2019年7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