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5专题② | 地下现金贷疯狂，贷超导流，套娃求生

躲在暗处的地下现金贷依旧疯狂。

文/柒财经 华秋实

5年前，央视3·15晚会曝光了数十个“要钱更要命”的“714高炮”放贷平台。报道中，一受害者只是贷款7000元，但在3个月时间内由于砍头息、逾期等费用滚到50万元。

此后，各种套路贷被监管部门严厉打击，逐渐销声匿迹。但它们真正完全消失了吗？

又临近一年“3.15”，柒财经发现，仍有不少不具备放贷资质的地下现金贷，隐藏在一些助贷平台背后，以一环套一环的套娃方式，吸引并压榨着受害用户。

01 套娃贷超引流地下现金贷

其实，“隐秘的角落”并不难寻。在笔者所用小米手机的应用商城，随便一搜“借钱”，出来的与借贷有关的APP比比皆是。

这其中除了一些耳熟能详的持牌消费金融机构或者贷款超市（下称贷超）平台，还有众多“别有洞天”的APP，比如一个名为“有钱用呗”的APP。

“有钱用呗”APP在图标上便尽显推销之态。图标分上下两部分，上部分是“有钱”“贷款”两个字，下部分则是人民币书写符号“¥”和数字“50000”，似乎告诉新用户，在这里可以轻松贷款50000元。

笔者注册后，发现这是一款贷超APP，用户并不能直接通过该软件贷款。

而且，该APP推荐的借款平台，并不固定。3月4日，该软件推荐了“亿享分期-速借款”“人人钱包-闪借”和“随鑫借-必下款”三个平台。但到了3月5日上午，“随鑫借-必下款”没了踪影，仅剩前两者。3月5日下午，又增加了“呗信-秒下款”“秒易钱包”两个平台，“有钱用呗”也特意标注这两个新平台为“新口子”。

为吸引用户，每个平台开出的“条件”都十分“诱人”。如“人人钱包-闪借”，芝麻分550以上，仅需身份证就能立刻放款，额度在2000元至50000元；“呗信-秒下款”则无需抵押担，保凭信用最高就能借2万元额度。而且各被推荐的平台后面还标注了“今日申请”的人数，均在“9000人”以上。

柒财经点击“人人钱包-闪借”一键申请后，输入手机号注册，便进了一个由“有钱用呗”提供的第三方下载程序，此时，“人人钱包-闪借”“摇身一变”成为“众下钱包”APP。

注册“众下钱包”登录后，填写个人身份信息，添加银行卡号并获得运营商授权，就可以“立即提现”。而且该平台特意强调，“如果提示未开户，请点击运营商授权，不然无法申请借款”。

有意思的是，有钱用呗推荐的平台，并不都是能直接贷款，而是各有各的“玩法”。

如“秒易钱包”，注册后不需要下载，就跳转到另一个贷超页面，即贷超链接贷超，上面推荐了“好焱花”“乐趣花”“秒借”三个借贷平台。

像套娃一样，笔者再注册其中的“好焱花”，发现又链接到一个贷超平台，上面推荐了“米多多”“91分期”“好易宝”等6个平台。而且好焱花界面底部的分栏名称也十分夸张，如“必下款”“无视征信”，每个被推荐的平台，广告语也同样“赤裸裸”——“无视征信”“99%成功率”。

和“有钱用呗”同步搜出来的还有“小果易花”和“小龙闪现”两个APP。两者由同一家“科技”公司开发，且操作的所有流程一致。注册后的界面直接显示最高可借款金额为50000，点击“获取额度”后，需要填写“城市”“月收入”“职业类型”“芝麻分”“社会公积金”“房产车产”“寿险保单”“信用逾期情况”“借款用途”“收款银行卡号”等可供分类选择的信息。

全部选完提交后，便进入了“综合评估”阶段，但这实际上是个摆设，前面无论如何填，在这里都会进入下一步。而下一步便是填写借款金额，借款期限和收款账号，甚至都不需要填写姓名和身份证号等信息，就可以直接提交审核了。

如果你以为可以直接从该APP贷款，那就错了。据黑猫投诉一用户陈先生的反映，他审核通过后，被引导下载了一款名为“容易花”的APP，这意味着，小果易花和小龙闪现也是贷超APP。

02 贷超及地下现金贷运营方成谜

柒财经注意到，“有钱用呗”里面推荐的贷款平台和贷超平台，没有任何一家明确标注自己的运营主体是哪家公司。

如前述“众下钱包”APP，注册该APP的用户协议中，该APP介绍，“本公司是一家根据《消费金融公司试点管理办法》成立的非银行金融机构，可发放个人消费贷款，致力于为用户提供全方位的普惠金融服务”，但这家公司的运营主体是谁，协议中全部以“本公司”代称。

在APP内部也是，在填写完资料要求必须同意的《个人信息查询及使用授权书》和《授信额度协议》里，也没有运营主体的踪影。

其“关于我们”的介绍里，通篇写着平台如何依托互联网大数据优势为用户借贷，同样没有“我们”到底是谁的介绍。而“联系我们”里，别说没有联系电话，连邮箱都没有。用户如果想和对方取得联系，只能填写“意见反馈”。其在线客服虽然能“接入成功”，但笔者尝试联系，一直显示“未读”。这意味着，用户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在向谁借款。

至于还款，打开该APP便跳出来一个“还款须知”，提示“收款通道维护中，还款请联系APP在线客服为准，且原路退回一概不认”，而笔者也没找到其他还款渠道。

毋庸置疑，这属于无任何放贷资质、没有合法运营主体的地下现金贷。

其他包括“呗信-秒下款”“秒易钱包”“有钱用呗”平台在内，它们的《用户注册协议》和《用户隐私协议》中，同样没有一家标注运营主体公司，均以“本平台”“本公司”或者“本甲方”替代。

唯一提及名称的平台，是亿享分期，其在《个人信息及使用授权书》里提及了一个名为“鑫梦分期”的运营商，但它的运营主体又是谁，柒财经也没有查询到相关信息。

“小果易花”和“小龙闪现”推荐的平台亦是如此，前述陈先生通过小果易花下载的“容易花”，也没有运营主体。

别说有钱用呗推荐的平台，即便是“有钱用呗”这一APP本身，不仅在注册时没有《用户注册协议》，APP内部也没有关于这一APP的运营主体是谁的提示。

不过在应用商店可以看到，这款APP由“南宁后浪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开发。

据天眼查，南宁后浪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成立于2020年，是一家以从事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为主的企业。信息显示，该公司的一位股东，曾在一家名为北京融汇天下支付信息技术有限公司做监事，该公司曾是一家从事银行卡收单系统，pos系统搭建的服务性公司，但在2020年已注销。

“小果易花”和“小龙闪现”的运营主体则为海南中创科技有限公司，该公司成立于2021年。

03 不仅有砍头息，还强制下款、暴力催收

值得注意的是，有钱用呗推荐的平台里，虽然多个平台表明“利率低”，“众下钱包”的产品亮点还提示——“还款用户下次借款利息降低一倍”，但没有一家标明贷款利率究竟是多少。

不过在黑猫投诉上，从用户的投诉来看，它们大多存在着高利贷、砍头息的特征，且“强制下款”。

以前述亿享分期在《个人信息及使用授权书》里提及的“鑫梦分期”为例，有用户反映，在没有合同，没有具体交代服务费的情况下，鑫梦分期直接给他的银行卡强制放款，2000元的借款，仅放款1000元，服务费1000元，且3天后须还款2000元。这已属于标准的砍头息。

他还表示，鑫梦分期还“暴力催收”，不断电话骚扰他的老婆和母亲，以至于母亲住进了医院。

无独有偶，另一用户反映，他也是被鑫梦分期的虚假广告诱骗借款并被强制放款，鑫梦分期没有标明利率，2000元的借款，则仅到账1040元，服务费960元，到期还款2000元。不仅如此，该用户还联系不到平台客服，几次申请还款都失败。

有钱用呗推荐的另一家现金贷平台随鑫借存在同样的问题，且暴力催收。3月5日，有用户反映，其在随鑫借被强制下款1820元，五天要求还款3500元，如果不接受，就一直打电话爆通讯录。

小果易花和小龙闪现推荐的贷款平台也存在强制下款和砍头息的情况。虽然两个贷超平台提示贷款年利率为“7.2%-24%”，但前述陈先生通过小果易花推荐下载了“容易花”，却发现借款3000元，只给下款1560元，而且平台规定5天后归还3000元。

“而且我只是试试能借款多少，根本没有签订协议书，它也没有告知多少利息，就直接给我强制下款了。”陈先生气愤地说。

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民间借贷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规定》第二十五条第一款，出借人请求借款人按照合同约定利率支付利息的，人民法院应予支持，但是双方约定的利率超过合同成立时一年期贷款市场报价利率四倍的除外。

另外，2017年央行和银监会联合发布《关于规范整顿“现金贷”业务的通知》，明确“禁止从借贷本金中先行扣除利息、手续费、管理费、保证金以及设定高额逾期利息、滞纳金、罚息等”。

而且蹊跷的是，陈先生发现，“容易花”没有还款渠道，“就是我想还款都还不了”，他怀疑，对方是故意让他逾期以归还给高的违约金。不得已，陈先生报了警。而且因无法找到“容易花”的运营，他只得投诉了小果易花。

柒财经还注意到，“容易花”与宁波银行推出的一款贷款产品“容易贷”相近，随鑫借与小米金融随星借相似，鑫梦分期则与南京银行的鑫梦享相近，多个地下现金贷似乎都有打正规银行和消费金融机构擦边球的嫌疑。

还需要注意的是，以有钱用呗为例，通过这款APP，之后每下载一次APP，就需要填写一次至少包含手机号的个人信息，虽然同步签订了诸如《用户注册协议》《用户隐私协议》《个人信息查询及使用授权书》等协议，但因这些平台在协议中没有具体的运营主体名称，协议自然形同虚设，那对用户来说，个人信息便有了被泄露的危险。那么，这些个人信息又都去了哪里，卖给了谁，被怎么使用了，就更值得警惕了。

此前曾有先例，2021年，贷超“速贷之家”曾因违规收集用户信息并出售，被罚没金额合计超过636万元，相关涉案人员被刑拘。

04 小结

为何有借贷人最终陷入到地下现金贷中，从根上说，引流的贷超似乎难逃干系。

但有的贷超却并不这么认为。“有钱用呗”APP专门拟定了一份显眼的“免责声明”。其表示，“本平台”是一个“信息聚合平台”和“信息展示平台”，并提醒用户“本平台无法对第三方的行为负责，也无法保证您获得的第三方商家服务内容完全真实准确”。相当于撇清了自己责任。

确实，对于现金贷，早在2017年12月，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P2P网贷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曾发布《关于规范整顿“现金贷”业务的通知》，对现金贷业务的违规行为做了比较明确的界定。不过对于贷超等行为并未作出明确规范要求。

在2019年3.15曝光“714高炮”放贷平台后，当年3月19日，北京互金协会发布《关于相关企业为非持牌放贷机构提供导流服务的风险提示函》称，协会提醒为非持牌放贷机构提供导流服务的金融超市及相关互联网平台，立即下架合作机构的所有“现金贷”产品，但这并不能形成法律约束力，对非会员单位更没有任何效力。

值得欣慰的是，今年1月24日，中国人民银行公布，设立专门信贷市场司，这被视为将对信贷市场行为进行更为全面的监管。

另外，2月23日，华为应用市场对开发者下发了涉及贷款APP审核规则更新的通知，对“贷款超市或助贷类业务”的APP出了明文规定。

这意味着，躲在贷超背后求生的地下现金贷将被得到更严厉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