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玉文化"起源于东北

 ● 谭吉坷德 

 

“君子比德如玉”——《礼记》

大量的考古实据早已经证明,东北是中国“玉文化”的源头。“玉文化”是中华文明最独具特色的文化表征,是东方精神和中华传统的物化根基。

史前时代玉器文化遗存东北地区最早最多。现代考古成果正在将中国“玉文化”由北向南的传播路径逐渐推出水面。越往北玉器的年代越久远,这一现象正在调整着人们固有的中华创世说的视野,史前人类在历史时光隧道深处正在向我们走来。“玉文化”、黄帝族、中华古文明,我们正在缩短与他们之间的距离。

“玉文化”是全部中华文化的基石,奠定了中华民族尊崇天道和天人合一的思维特征。最早的玉器和“玉文化”起源于东北突破了2000多年来封闭的“一元论”古史框架,开启了中国史学界“大传统”的认识论。使中华民族的历史更真实和更有意义。

 “玉文化”就是最早的中国文化

在这个世界所有的文明现象中,作为文明的附着物和动力源,没有任何一种现象能够与玉在中国文化中独占鳌头的地位相比。

能够成为人们共同的信仰和崇拜,能够启蒙一个民族并最终演化成为物质、精神财富和社会秩序并且催生一个灿烂文化,在一个庞大的民族共同体中一直占据统治地位的,只有也仅仅是中国璀璨的“玉文化”。

玉促进了中华文明的产生,“玉文化”是中华文化的先驱。简单的说,中国最原始的审美意识、宗教信念、对天地祖先的虔诚、等级社会和国家的产生、文字的起源和应用等等,这一切都离不开“玉文化”的推动。它承载着中国全部的宗教、道德、政治和文化内涵。

在不同年代,不同形制的玉器上面,拥有着沟通天地人神,主宰宇宙和人间祸福的神奇;凝聚着天人合一, 阴阳对立统一的魅力;凝结着人世间善恶、美丑、是非、荣辱的道德判断;承载着着人类的平安和吉祥。

进入阶级社会以来,玉器一直是权力崇拜、等级秩序和和政治价值的物化特征。在古文字中王与玉其实就是同一个字。正是在“玉文化”的启迪和推动下,中华民族的原始意识逐渐演变成国家意识,从蒙昧走入文明。考古证明至少在春秋时代就以不同的玉器区分爵位等级。大唐盛世的“玉带”更是将玉器的使用上升到了国家制度。从秦朝一直到清朝,玉一直是皇帝印玺的唯一材质。“受命于天,既寿永昌”,传国玉玺上的这八个字使皇权、天命、美玉这三者之间紧紧缠绕着神秘而又亲密的关系。

今日的考古成果不容置疑的证明,中国在石器时代和青铜器、铁器时代之间存在着一个玉器时代。玉图腾是中华民族最早的图腾。这种以玉为中心载体的图腾文化不仅影响了人们的思想观念,并且在此基础上建构起了中华文化。这种发源于石器时代绵延数千年的以玉为尊的文化是区别于其他文明的明显标记。中华文明成为世界上唯一没有中断过的文明,“玉文化”起到的纽带和连结作用不容忽视。这是民族的图腾,也是民族的象征。

  黄帝族创造了最早的“玉文化”

“玉文化”是中国最为悠久的文化。今日中国境内的考古发掘已经证实其拥有近万年的历史。大量的证据证明,中国“玉文化”的历史应该远远超过这个时间。

中国“玉文化”的源头在哪里?这是几千年来一直争论不休的话题。当代考古成果正在破解这一难题。1982年东北红山文化区域内的兴隆洼文化出土了距今8000年前的玉礼器,被认定是迄今为止中国年代最早的玉器。其后红山文化区域内辽宁阜新胡头沟出土了龟型玉饰、辽宁凌源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出土了玉猪龙等100多件精品玉器、三星塔拉出土了“中华第一龙”C型玉龙。这些都证实了这里曾经孕育了中国最早的“玉文化”和龙崇拜。

东北红山文化区域内的玉器出土有四点特别重大的意义。第一是使黄帝部族的迁徙路径越来越清晰,“红山文化属于黄帝族早期文化”的论断得到最终确立。第二是年代最早的“中华第一龙”的出土证明了一个事实,玉崇拜与龙崇拜其实是一个东西,玉崇拜的源头就是龙崇拜的源头。这对探索“龙的传人”来自哪里意义非凡。第三是红山玉器上面非文字的表意符号比甲骨文要更早5000年。这些代表神圣意义的表意符号是人类文字的源头,也是破解“神话时代”、“传说时代”的金钥匙。第四是中国玉器时代的存在打破了西方石器、铜器、铁器三期说的近代历史观,证明中国的确经历过石、玉、铜、铁四个历史阶段,绽放了一个伟大文明的独有光彩。

当多元一体化的中华文明和“红山文化属于黄帝族早期文化”成为考古学界和史学界的认识主流,人们很轻松的从混沌不清的史前史迷雾中脱身出来,一扫此前的迷茫,目光变得更加深邃清晰。

黄帝部族是“玉文化”的最大传播者。当人们从古史框架的迷雾中走出来,才会发现破题的工具其实早就存在。东汉时的袁康就认为在上古时期中国就有一个玉器高峰时代。他在《越绝书》中曾经记载到,“轩辕、神农、赫胥之时,以石为兵……至黄帝之时,以玉为兵”。在红山文化和东北出土的玉器中,就出现了大量的玉制兵器和工具,为此提供了很好的佐证。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出土的青铜时代玉匕更加在玉兵器的来源上拓展了人们的想象空间。1976年陕西石峁遗址这座公元前2300年前黄帝部族迁徙路线上的重要居邑,更是发现数千件之多的玉器,特别是数量众多的玉兵器。 

很显然,早期的玉兵器更多体现的是实用价值。在铜铁没有出现之前,比石头坚硬,又不容易折断的玉兵器在当时应该是最好的选择。当铜铁兵器出现之后,玉兵器的实用价值消失,进而转化成为武力和兵权的神圣标志。玉器由工具到礼器的过程,就是黄帝族文化的生成过程。

 “玉文化”大发展的殷商王朝

《周礼·大宗伯》:“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史前玉文化的动力是神,玉器是中国古人对天崇拜的产物,神秘是玉器的先天性特征。无论是萨满教世界观,中国的原始宗教,还是敬畏天道,倡导天人合一的古代文化,都认为玉是天人之间的连接纽带。也许正是这种难以言说的神秘,才形成了玉器蕴涵天地、涤荡心灵和审美寓意的独特魅力。

追寻黄帝部族迁徙的路线,中国历史上的一个重要王朝殷商王朝也从红山文化区域开始了向南迁徙并且占据黄河中游的脚步。先商文明发韧于红山文化,是黄帝族文化的直根系。商代文明不仅以青铜器著称,同时更因玉器而闻名。玉器当时是绝不亚于青铜器的礼器。殷商时期是中国玉器的大发展年代。殷商玉器明显带有着红山文化的形制和风格,并且滥觞到当时的中国各地。

商代尚玉的风气创造了奴隶社会“玉文化”的高峰,“妇好墓”中出土的玉器可谓其中代表。“妇好墓”出土首尾相连的C型玉雕龙明显的继承了红山文化龙的形象,但出现了前肢和几何纹饰的装饰图案,代表了当时玉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西周时期的“玉文化”在殷商的轨迹上更加丰富多彩,并赋予其独到的人格化的内涵,淡化了玉器上的神权和王权色彩。《诗经》有云“言念君子,温如其玉”。这是一个“玉文化”的思想解放时代,也是龙这一图腾在越来越大的范围内深入人心的时代。

在几千年的时光演变中,来自东北“玉文化”的人文色彩越来越浓郁,逐渐变成一种全社会认同的意识形态。从后红山文化、良渚文化中的玉敛葬、风靡两周的玉佩、两汉时期的玉衣上面,都可以清晰的发现来自东北“玉文化”的影响和痕迹。在良渚文化中的龙纹玉饰、凌家滩文化中的龙、龙山文化中的玉壁上面,都可以令人惊奇的看到红山文化的身影。同样特征的“玉文化”,红山文化要早于其他文化2000年到3000年,这是那个时代传播所必要的时光足迹。

用现代观点来看,红山文化是东北和中国史前“玉文化”的集大成者和重要的文化集聚区。吉林镇赉县聚宝山出土的玉璧距今7500年左右。约6000年前同样特征的玉璧才出现在红山文化中。约5000-4000年前,它的演变型--正圆形玉璧才广泛出现于良渚文化和中原龙山文化,成为夏商周三代乃至后世玉璧之滥觞。这些考古证据都说明,红山文化也并非是“玉文化”的源头,而只是这种文化的大型“中转站”。

 “玉文化”的源头在西伯利亚

就在兴隆洼文化被认为最早的玉器出土后不久,黑龙江饶河县小南山出土的玉器被确定为距今9100年——8500年之间。这里出土的数百件玉器将中国“玉文化”的时间提升到了近万年。而曾经被认为中国玉器源头,6000年——7000年前“河姆渡文化”中发现的“玉器”经鉴定并非玉石,也不是玉崇拜概念的载体——玉礼器,不过仅仅是普通的装饰品。

“玉文化”的演化路径也开始清晰可见。黑龙江和吉林数十处7000年以上的史前遗址中的玉器,礼器的比重较小,工具类最多。而距今6000-5000年的红山文化玉器则是以玉礼器为主;工具类的玉斧、玉锛不多见而且小型化,十分清楚地呈现了由玉质实用工具到玉礼器的完美嬗变。

考古学界的主流舆论认为,东北迄今已经发现的长达近万年的远古玉器已经脱离了早期玉器的原始特征,呈现了成熟的玉器文化。也就是说尽管这些玉器时间长达万年,但这里仍然并非中国“玉文化”的源头。这一拥有原始特征的源头在哪里,其意义非同一般。因为这一“玉文化”起源在哪里,中华民族北方族系的文明就发生在那里,中华民族最早的文明就发生在那里。

俄罗斯的西伯利亚考古事实上已经帮助我们解决了这一问题。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特别是贝加尔湖周围的考古挖掘证实了这一带除了有旧石器时代古人类遗址外,还出土了多处新石器时代的古人类遗址。令人惊奇的是,这里发现的玉器及其呈现的“玉文化”与中国东北境内的“玉文化”居然有着明显的血脉关系。

贝加尔湖西南方的“马尔塔”旧石器时代遗址出土的距今23000年的玉璧同黑龙江流域玉壁的形制和轮廓几乎完全相同,同后世中国的“陶寺牙壁”也极为相似。说明它们同出一源,承载着相同的原始崇拜。而被确定为属于青铜时期格拉茨科夫文化男性墓葬中摆放的玉器同辽宁“牛河梁遗址”中心大墓手握双龟,摆放各种玉器的神秘老人相对比,更给人一种时空穿越、似曾相识的感觉。

贝加尔湖周边的西伯利亚地区,100多年来在这里发现了大量的远古玉器。这里拥有得天独厚的玉石矿藏,整个俄罗斯的玉石产地基本都聚集在这里。仅仅一个西伯利亚布里亚特共和国的玉石储量就占整个俄罗斯的90%。值得一提的是,俄罗斯文化中并不存在玉器崇拜。直到清朝晚期,受中国玉文化的影响,俄罗斯才有了玉器制作这一行业。直到今天,玉器在俄罗斯也仍然仅仅是一种装饰品,没有任何意识形态的内容。这一情形不仅仅是俄罗斯,在整个欧美国家都是如此。“玉文化”属于独特的中华文明,这一点没有任何异议。

 西伯利亚是华夏人群和文化之源

近代以来,静谧、神秘的西伯利亚已经引起了有识之士的高度关注。翦伯赞称其为“游牧民族的历史摇篮”和“中国历史上的一个幽静的后院”。中国当代考古学的泰斗苏秉琦在判定“红山文化属黄帝族早期文化”和“玉龙故乡”的同时,意味深长的讲到,“欲探寻华夏人群和文化之来源,我们必须将目光投向深远的北方”。“玉文化”发展传承的路径给我们的启迪就是,这个深远的北方就是西伯利亚,就是贝加尔湖。我们必须要从这里出发,重新审视传统的叙事史诗。

有一点今天几乎已经停止了争论,那就是人类文明是在古人类迁徙的脚步下绽放开的。“玉文化”也是如此,在古人类不断迁徙的脚步中成长为一种信仰和寄托。史前人类的迁徙和玉文化的绵延在路径上是完全重合的,玉就是当时人类最鲜明的文明标志。“玉文化”是中华民族毫无争议的原创文明,它出现的时间大大早于传统的创世想象。是谁在中华文明的前夜,引导着人类前进的脚步并最终形成一个伟大的文明,这背后强大的精神驱动力量又是什么。这是我们必须要解决的问题。

红山文化不是中国“玉文化”的源头。同样,红山文化也不是黄帝族迁徙的源头。“玉文化”发展兴盛的路径,同样也是黄帝族迁徙的路径。黄帝族是在这条路线上“筚路蓝缕,以启山林”的中华民族的先导者。黄帝族在那遥远的上古时期,走过传说、英雄和神话的时代,打造了中华民族的新曙光,最终成为这个伟大民族的“人文初祖”。这一路上,他们最难忘的生命印记就是“玉文化”和龙图腾。

西伯利亚——呼伦贝尔——松花江流域——辽河流域——红山文化区——晋陕甘——黄河中下游,这是一条上万年间中华民族北方族系一成不变的迁徙路线。无论史前时期还是历史时期,无论他们叫作黄帝、匈奴、东胡、鲜卑、柔然、挹娄、勿吉、室韦、肃慎、突厥、契丹、蒙古、女真,他们的脚步都叠加在这条路线上面。起点就是西伯利亚,就是贝加尔湖。无论是这些族群自身的传说,还是片言只字的文字记述,懵懂朦胧中都指向这一共同的起点。匈奴、鲜卑、契丹、蒙古、女真这些深刻影响中国历史的族群和民族都自认是黄帝后人。元朝《元典章》更认定黄帝是开天辟地的先祖,应享受国家祭祀。满清入关后28次匍匐在黄帝的灵位前认祖归宗。无论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他们有一条共同的理由是真实可靠的,那就是这些部族或者民族同上古时期的黄帝族来自一个共同的地方,都来自以贝加尔湖为中心的西伯利亚,都是“玉文化”和龙崇拜的虔诚信徒。

除了中国人之外,世界上没有任何民族,把自己的精神与肉体同玉石如此紧密地捆绑在一起。这是中华文明奇特而又独特的文化底层。掀开这一文化现象上厚重的帷幕,我们可以寻找到灵魂和生命的来路,可以更好地看清我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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