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学者祖传的逻辑不通之历史哲学

真抱歉,写作一旦停下,重续就很难。因此这一篇又变成了公号文的随便,想到哪写到哪,非常松散,措辞也很随便,不严谨,充满了意气之语。

就算我慢慢开始试图重新推进和理清想法吧。

今后可能都是这样随机的松散的感想,供参考,请观友们海涵。

 

第三章 

第二节    大家都认为我是个破坏者,我早就知道

上两节全文翻译了半岛官网上的《西方骚扰中国的历史……长达500年的古老仇恨在今天上了新版》一文(以下简称“骚扰”),而半岛上的这篇文章又是转载自《大西洋月刊》,原文为英文。

中国读者读下来的感觉就是恶心,文章有一种让我们抓不住的猥亵和卑劣。经过本系列前面的推进式分析,现在倒是不难看明白,这篇文章的底子就是中央王国论,是在那套史观的基础上,根据2020年时的中国与西方的具体情况,而发挥出的历史新版本。

最令人厌恶的一点,是作者替西方撒泼打滚,建立了这样一套叙事:

历史上的漫长时期里,是中国、印度和伊斯兰世界主导着“世界贸易”,而西方处于该体系的边缘。而且不知为什么(文中没说清楚),处于边缘的西方很特别,在那里,贸易、战争和权力一直都是混在一起的,所以西方的贸易就是具有残暴性,西方人就是在残暴的贸易和贸易的残暴性里长大的,是吃着贸易与残暴的奶猥琐发育的,因此西方人就带上了残暴的本性。

——说白了就是“我穷我有理”。至少一千多年,钱都让你们亚洲和非洲人挣了,你们热热闹闹,有的地方出产乳香和珍珠,有的地方发明了丝绸,你们不用抢劫就可以有东西去交换。——这可都是上帝给你们的,白给你们的!——我们欧洲人苦哇,我们没有上帝恩赐的那些东西,我们一没本钱二没技术,所以我们做点贸易特别不容易,只能抢劫、买卖、奴隶贸易什么的混一起来。我们容易吗我们!我们不容易!你们这些活得好的,当然理解不了我们的难处,我们的成长过程,我们的心理扭曲!我们一代代就是在残暴里长大的,这造就了我们的本性,你们娇生惯养的,当然不知道我们的经历,也不理解我们的本性!——真是活脱屌丝PUA白富美的说辞。

但是屌丝继续吼道:

然而那一切也都是上帝的旨意,让我们有了狼性!于是,当我们终于蹿到印度洋的时候,就给古老的文明生态带来了新的价值观,和生命力!

当我们抵达中国海岸的时候,也给中国带来了狼性,那是中国没有的!也是我们可以提供给中国的!而且不管中国要不要,我们是下决心要提供给中国的!我们要给中国做贡献!

因此,文中有特别恶心的一段: “

葡萄牙的入侵是中国的世界历史上同样决定性的转折点。事实上,它将以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大的方式改变中国历史的进程,也许只有让中国在公元前221年得以统一的战争时期(战国时代)除外。这是一个罕见的时刻,两种历史叙事以不同的方式摇摆,然后突然碰撞,融合在一起,二者之间再没有任何分隔。”

文章公然说,中国历史上只有两个时段是一样重要的,一是秦始皇统一中国,二是小国寡民的葡萄牙那几艘海盗船碰到中国海岸以后的时刻。作者想说的是:

对于中国来说,那是一个统一的时刻,中国与欧洲,或者说西方,要统一到一起了。对所谓西方来说也是如此。

 

且不辩论这套无赖相里的逻辑漏洞(就算真是那样,那么到了印度洋,你们欧洲人不能学着有点人样吗?),就看文章里以那一“历史真相”为基础展开的进一步历史叙事:

我们是流氓,我们是恶棍,我们作为地痞流氓的那一套在印度洋和太平洋都很好使。所到之处,我们强迫那些重要的地方“开放”,任由我们霸占、控制和掠夺。所到之处,我们都很容易。

但是,明朝不同。葡萄牙人作为第一批西方人到达明朝的海岸时,却根本不是明朝的对手。我们西方人也马上明白了这一点,所以,我们对明朝,对中华帝国,是与对印度和伊斯兰世界截然不同的啊!因为知道我们无法在明朝面前当流氓恶棍,流氓恶棍那一套对明朝不管用,所以我们对明朝的心态,对明朝的愿望,明明是与对其他地方不同的。

我们只是想当明朝的臣属国,成为明朝的一部分。

对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所有其他地方,我们都是要摧毁它们。

对明朝,我们绝对没有想到摧毁。我们是想要先做它的臣属国,然后融入它,成为它的一部分,然后窃取它,拥有它,成为它的主人和统治者,成为中国人的统治者,享受中国的富有和文明。再然后利用我们的狼性,以中国的统治者的身份,去征服世界,那样就变成了,中国征服世界。

这和对待菲律宾人,对待波利尼西亚人,是完全不同的好吗!

也就是说,对世界上所有地方,我们都是抢,但对明朝,对中华帝国,我们从来都是想偷啊!

可是,明朝人眼光犀利,看出我们是“野蛮人”,所以拒绝了我们!

无论我们怎么“顽固”,怎么我们怎么努力“加入”明朝,结果还是被拒绝了。

——这篇文章里充满了概念偷换和逻辑错误。非常诡诈地,作者把“加入”与“进入”两个不同的概念混在一起,通篇在哀怨明朝拒绝欧洲人“加入”,但具体讲述的事例都是葡萄牙人、西班牙人与荷兰人如何试图“进入”中国的领土,并且占据中国的领土,窃为己有,但均受挫。

——从人类历史的记录,从欧洲人在美洲和澳洲的行为,从以色列人在巴勒斯坦,都很清楚,所谓进入,就是占领,然后就是奴役和驱逐,这可算人类的一种规律。

然而,把加入与进入混成同一个概念,同一种行为,正是中央王国论的核心之一,也是西方的全部中国史观的核心之一。

于是作者还哀怨起来了,委屈起来了。

这种哀怨与委屈的情绪,恰恰在五十年前的《贤良淑德的亲王》——《征服者王子》——里早就有充分的抒发。那部影片的男主简直就是委屈死的。

 

不知半岛是否转载了原文全文,至少在半岛上,该文的最后一句是:

尽管他们坚持,但这些新的野蛮人——尽管他们坚持——也还是被推到了中国的世界的边缘。”

该句前面讲的是,荷兰人占据了台湾岛。而作者委屈的是,不管那些欧洲人使出了多大劲儿,不管那些行为多么无耻,凶蛮,撒泼打滚,但还是没能进入“中国的世界”,还是被明清两朝推到了“中国的世界的边缘”。

根据这种叙事逻辑,文中竟然真的出了那样一句:

也就是说,他们的目标是加入中国的世界,而不是摧毁它。”

500

琼瑶剧里有一句雷翻观众的台词:

“我是来加入这个家,不是来拆散这个家。”

成了经典琼瑶台词之一,让中国网友笑了这么多年。然而,2020年,积年的人气杂志《大西洋月刊》刊发的文章里,就是出现了同样的话!

本系列前面也讨论了,《贤良淑德的亲王》的情节也是演绎这句话,而尼克松与基辛格也都明确表达了同样的观念。

神奇的是,琼瑶剧中接着的台词是:

“大家都认为我是个破坏者,我也早就知道,有这么个难题。”

居然也道出了西方人的底层逻辑、那点小心思。

“骚扰”这篇长文是个标准例子,显示了,在如何处理那个“难题”上,西方学术提供的坚实理论。该理论的基本论点是:

我们西方人确实是流氓,但流氓性是“世界历史”所必需的,“世界历史”离不开流氓性。没了流氓性,世界历史是要停滞的,像“中华帝国”那样。

然而,按照依此观点建立起来的中央王国论,那么强势的“中华帝国”,根本不需要改变,更不需要西方来的流氓。

西方理论的解释则是,拒绝了我们西方流氓,中华帝国无法征服世界,让中华帝国成为世界的统治者。所以,只有我们进入中国,加入中国,统治中国人,成为中国的统治者,才能让中国征服世界。

那么接下来的追问就是,为什么要征服世界呢?征服世界有什么意义呢?

然而,到这里,叙事的链条戛然而止,西方人不往下说了。——注意,这也恰是《贤良淑德的亲王》的叙事结尾之处。

至少,我们中国人能看出西方人的狐狸尾巴,能看出所有这些谎言无非是替西方人洗白,然而那些谎言其实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一边是西方人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从1492年以后,像蝗虫一样,在全世界所到之处掠夺,毁灭,搞种族灭绝。

另一边,至少在西方人自己编造的中央王国论里,有着“中国的世界”,有着中国、印度、伊斯兰国家参与的印度洋贸易体系,二者(不清楚作者是否暗示,中国的世界包括了印度洋贸易体系)都没有西方人的简单粗暴,却在至少一千五百年里实现了繁荣,而且是共同的繁荣。

这就很清楚,恰恰是依照该文里叙述的“世界史”,其所主张的“历史哲学”根本就不成立。

可是如此不成立的历史哲学,以及配套的历史叙事,却成了西方精英们在各个领域的主张的底层逻辑。明白了这一点,也就明白了欧立德和他一样智商的西方所谓学者的底层真相。

然而,西方精英群体,就是在如此不成立的历史哲学上,建造了中央王国论的基础,也建造了近代中西关系的叙事,那套近代叙事的梗概是:

西方的一切残忍,恶劣,流氓行为,都只是施加于中国以外的世界各地。

对于中国,西方不是不想也那么卑劣,那么残忍,但是无奈中华帝国太强大了,西方那套卑劣和残忍施展不上。

西方人认识到了那一实情,便对中国采取了完全不一样的策略,只求“加入”中国,成为中国的“臣属国”,以便用偷的方式,窃取中国。

但是却撞了头,中国人竟然看不起西方人,认为西方人是“野蛮人”,拒绝西方人加入。

所以,西方一直都是中国的受害者。

所以,中国人一直在欺负和侮辱西方人,西方人一直受到中国的欺压和侮辱。

所以,西方人一直在欺负全世界的其他部分,而中国一直在欺负西方。

 

儒家体系坚信“仁”、“义”是人类行为的前提,所以我们对该文里的流氓相就特别震惊:

该文说,西方是想变成中国的人上人,把中国变得如西方一样残暴,但却遭到了中国的拒绝,因此西方就成了中国的受害者。

至于西方对世界其他地方的残暴,作者非常坦然,承认了。

——从《教父》起,美国就流行黑帮影视,一直让我感到作呕,如今回想,还真不偶然啊。卡尔帕西诺演的那个教父,最开场是个从越南战场回来的美国大兵。

这套理论让我们最不舒服,最绕不过来的一点,恰在这里:

西方人建造的“世界历史”里,在根子上,对亚非拉世界的殖民、掠夺与种族灭绝,全然并不感到犯了错,犯了罪,相反十分坦然,觉得西方人是给世界历史做了贡献,给文明做了贡献。

最重要的是,那是给世界带来了全新的价值观。而那套全新的价值观是什么呢?就是世界边缘的苦孩子因为从小在残暴中长大,所以把残暴投给全世界。

这套历史观和文明观相信的是:

恶才是推动人类进步的根本动力,也是让世界历史能够生成的动力。

——这里又涉及西方近代文明里一个奇怪的形象,路西法。不过那实在不是本作者感兴趣的东西,就此略过了。我们仍然围绕着中央王国论相关的话题去展开。按照上述说法,推论就是:

如果没有西方人的恶,人类文明的主要地区——中国的世界,中国与印度、伊斯兰世界构成的印度洋贸易体系——会永远是个“停滞的帝国”。

那么我们要反问,如果按照你们西方人虚构的这个理论、这个世界的“真相”,那么人类社会永远是个所谓“停滞的帝国”,又有什么不好呢?

西方人会回答:

那就永远不会出现现代文明,不会出现西方人发明的现代科学,现代医学,不会有电,蒸汽机,火车,飞机,网络技术。

简捷明快地,给出了“李约瑟之问”的答案:

因为“中华帝国”没有去印度洋殖民和掠夺,没有去把印度变成殖民地,没有去非洲搞奴隶贸易,没有去美洲灭绝印第安人。

很多清醒的学者会看出这里面的诡辩,于是就掉入圈套,试图证明“不去搞种族灭绝也可以进入现代”、“本来中国人是可能进入资本主义的”、“本来中国人是能够发明现代科学的”,甚至“西方现代科学的最初基础是从中国偷去的”,等等。

当然更有力的反问是:

两百年来,西方现代文明,包括电,现代医疗,清洁的自来水,火车,公路,能够用上的人类,在全体人类里占多少的百分比呢?到了什么百分比,才能说那一切是“造福了全人类”?对那些一辈子没用上电和水的非洲人来说,欧洲人买卖非洲奴隶而获得的“现代文明”,有任何意义吗?

一部分人用那么残忍和野蛮的方式,踩在人类如山的尸骨上,发明了“现代科学”“现代文明”“民主”和“自由”,对那尸骨堆,公平吗?有意义吗?能算人类的成就吗?

然而,应该清楚的是,西方人建立的那一套历史哲学是一个闭环,并且各个环节之间在逻辑上根本不成立,如果用逻辑学去检察,彼此之间连最简单的因果关系都不存在。

你在那个闭环里展开讨论,只能是陷在迷魂阵里,无法得出任何有效的结论。

其中每一环,也就是每一条叙事,即每一个论据,都是违背历史的。我们可以简单地反驳:

无论中国,印度,还是“伊斯兰世界”,战争,动乱,残酷,从来都不缺席。

那些历史,只是与欧洲人从1492年之后在美洲、非洲以及印度洋干的恶行,不是同样的模式,无法采用同样的理论去解释。

西方人的那套伪历史哲学的根本错误在于,其断定:

除了西方人的战争,人类历史上其他的一切战争都是错的,都是没有意义的,因而都是不存在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那些战争都不是十九世纪的欧洲帝国主义战争。

——当然,如本系列已经提到过的,西方近代的殖民掠夺者,以及十九、二十、二十一世纪的西方帝国主义,为了自身的合法化,必须在历史里缔造一个系列,说欧洲人的行为是自古以来,是真正的、根本的人类历史,所以又伪造了如此的历史:

大流士、亚历山大、成吉思汗、拿破仑、俾斯麦,还有山本五十六等那一堆日本战犯,是在世界征服者系列里的,他们从事的是“帝国的战争”,即“征服的战争”。

此外的战争既然毫无意义,就该遭到鄙视,就该在历史里漏写。

我们很难相信,西方当代文明,从历史,到国际政治讨论,到文艺,是以如此一套愚昧、荒谬的人类“全球历史”的“史观”为基础。

然而那就是事实。

看清这一点,就能看清西方今日那些精英,从欧立德到布兰德斯的本质。

有趣的是,这一套世界史观,恰恰浸透着西方——欧洲人和美国人——的种族主义,在宣布:

西方人,比其他人,更恶。

然而这种西方人特有的种族主义的鄙视在于:

其他人,以中国人尤其为例子,没有西方人那么恶,是因为他们懦弱。

西方人恶,是因为他们不懦弱,他们是硬汉,他们是好种(race)。

在如此一套自我循环的伪历史哲学里,是不可能展开真正有效的讨论与辩论的。

这也就是今日国际学术的窘境之所在。

在那套逻辑错误的历史观与文明观里打转,能让西方精英多么愚蠢呢?如今在中国颇被视作权威、在西方似乎也挺活跃的米尔斯海默,一位典型的美国卡列宁,在其《大国政治的悲剧》里用了《能不能和平崛起》整整一章,力图证明,中国一定会重蹈美国的覆辙,重复美国在朝鲜、越南、阿富汗、伊拉克、巴勒斯坦的那些错误。论据则是,中国历史上一样不少战争。该章引用西方汉学家的高论:

“因为学国际政治的学生差不多都知道,各路国家领导人和政策制定者都很能想出一套办法,说敌国的行为不正义或道德堕落。

历史学家孔华润(Warren Cohen)在他关于公元前20世纪以来(译文如此)中国对外政策的研究中写道:“中国人建立其帝国时,就和欧洲人、日本人、美国人建立帝国时一样傲慢残忍。”政治学家许田波(Victoria Tin-borHui)表示如果回顾中国对外政策,就会发现“强权而不是'王道'” 。她注意到“中国有史以来军事冲突无数,光从儒家思想出发难以理解。”

最后,历史学家方德万(Hans van de Ven) 写道:“只要是对中国历史感一点点兴趣的人,都不能不发现近几个世纪中国战争能力确实强大……很明显,中国的历史事实上至少跟欧洲历史一样暴力。”

这是从另一个方向打转,其幼稚的想法是:既然中国人在历史上打过仗,那么中国人就和西方祖上的流氓们拥有同样的流氓特性。

这就是当代西方精英,无论学术还是不学术的,之集体照片——他们智力低下到,甚至不能思考,历史上的战争并非拥有同样的动机,采用同样的模式,造成同样的结果。

人类历史上的战争,并不都是为了“建立帝国”。

西方人并不比其他人更坏,但是不同时代不同人群的行为动机,行为过程,结果,后续发展,却是会完全不同的。

在今日西方学者们的脑子里,“帝国”就像西方通话里的“公主”、“王子”一样简陋而幼稚。迪斯尼按照公主、王子、美人、野兽的设定编故事,西方学者们就按照“帝国”的设定试图转脑子。

他们总算多读了几行书,知道原来中国历史上一样有残酷的战争,就得出结论,中国人和西方人的残暴是一个样子,是一样的暴力,是一样的“傲慢残忍”。

我们看出,他们是在爷爷们编造出的一套荒谬的伪史观、一套愚蠢的假历史哲学里打转,出不来,并且按照“学术”需要随时修改论据,模型,和论点。

这些西方的小镇做题家们,完全没有智力上的能力,跳出“野蛮人”爷爷伪造的那套历史哲学,进行更复杂一点的运算,当然,就更不可能有深刻的思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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