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评价范伟、秦昊、陈明昊等主演的悬疑剧《漫长的季节》?

针对第一集,简单地谈几句个人的看法。

《漫长的季节》展现了世界的变化与青春的流逝 。个体的人生与全局的时代形成了联系,范伟个人的生活磨灭与试图重建也就与精准的时间节点相映衬,形成了对更宏观主题的呈现作用。

开头的旧时光,镜头从象征丰收的麦田特写转到了范伟驾驶的火车,鸣响希望的笛声。而后镜头上下推动之间,时代的切换瞬间完成,铁路变成了公路,阳光明媚的麦田变成了阴云密布的残地,火车司机变成了出租车司机,自己主动鸣响的积极笛声也变成了被乘客催促的消极喇叭声---他在萧条麦田里小便,前列腺不灵导致的困难说明了他的年轻不再,激情也随之消失,在乘客面前唯唯诺诺。而后,范伟在当代城市里的驾驶,从火车下的桥洞开过,让如今挣扎求生的他与时代的变化结合起来,再也不能“开上火车”。

作品以一种幽默的风格,呈现了如此“落后于时代”的老迈之人在新时代中的坚持。对于加油站前不能打电话和抽烟等规则,他罕见地当回事,也会阻止妹夫秦昊做伤人举动。而与此同时,他也“讲究对抗方法”,就像在店长面前叫出次子一样,有一种老派的小聪明。这种特征也体现在了秦昊的身上,既有“养鸽子被训斥”和“被在家里做美容生意的妻子赶出家”的不容与憋屈,也有对此的幽默对待。

套牌车撞人与伤者莫名逃走的迷案,构成了这个新时代的迷雾本质。它的真相是复杂的,远远超出所有人的最初预计,也与曾经的罪案相连,成为了象征美好时光破碎的旧案件的延伸。而被套牌的二人卷入其中,并积极探查真相,就构成了对新时代的反应---范伟的青春与激情在工业经济落幕的时代变化中落于虚处,但他依然试图努力地以自己的方式应对它,弥补往日的损失。第一集的表达高潮,便是范伟追车的部分。他飙车上到曾经的铁路旧址,找回了剧集开头时的激情。然而,这样的潇洒却旋即变成了被晃点的失落,在麦田里的无助就像是开头时小便不畅的老迈。类似的表现,还包括了范伟的做爱未遂。秦昊从往日瘦高到当代肥胖的体态变化,也同样暗示着时代对人物青春之力的不可逆之磨灭,时间才是最强大的力量。

作者将舞台设置在了东北,找到了最合适的幽默舞台,用这一元素表现出了范伟的积极生活态度,也中和了罪案核心的黑暗属性。但是,当第一集进入结尾时,时代切换与人生转折的直接关联还是得到了明确的表现。时间回到亚洲金融危机的1998年,镜头扫过了即将失去的工业厂房,范伟口中不停强调的“当年厂子景气那会儿”走到了终点:工人们抗议着下岗,港商撤资这样的复杂因素远不同于范伟等人理解的简单事物,退休老职工的生活处在了掏垃圾剩饭的窘迫中年。

可以看到,范伟的家庭成为了表现他人生状态的切入点,在1998年的案件中迎来了本质的恶化。他的儿子参与了抛尸,而与其关系不好的范伟则毫无察觉。此时,他来自于传统时代的积极态度反而成为了家庭破坏的助推---他努力地参与查案,却最终查出了儿子被裹挟进去的悲剧。这样的尴尬发生在1998年,便成为了范伟人生毁于时代切换的象征,并延续到了他在新时代中的饭桌画面:独自吃饭的落寞,与此前一家三口吃早饭形成对比。

由此,撞人案无疑成为了对此前抛尸案的再现,同样将范伟一家人卷入,同样由范伟追查,追查对象也都是同一个人。这就形成了范伟对于新时代的又一次抗争,成为了对他曾经受创的自我拯救。在最后一幕中,这样的走向得到了明示。范伟对梦中的儿子发誓“这一次给你交代”,他要以此弥补来恢复梦中的二人饭桌,目前则身处于一人饭桌的“当代落魄”中。

最后一个镜头中,儿子遗像与火车影子同时出现。儿子的死亡是他激情青春丧失的极致,1997年力志复读与邂逅爱情的明媚阳光变成了1998年身陷案件漩涡的暴雨,随后进一步地变成了“死亡”。这让儿子本身成为了范伟的延伸,同样地在时代切换中受害,而范伟在梦中发誓报仇的儿子,也正是雨夜中的样貌。这意味着,他的弥补也正是对自己的。而这种不臣服于时代的顽强,是对于旧时代---人生思想与具象化的家庭生活状态---的寻回努力,旧日的激情青春正由火车的影子得到了象征。

相比《隐秘的角落》,这部作品显得更加“巧妙”。如前所述,它用东北喜剧的风格表现出人物的积极心态,同样也中和了影片的黑暗沉重内核。而在主题表现上,它以家庭作为时代的切入点---家庭构成的破败与人生境遇的破败,亲人弥补的努力与“旧日坚守”的努力,形成了分别的映射关系。这带来了观众更容易接受的亲情元素,也让黑暗内容相对地柔化,于审查和市场更加有利,表达上也会较为具体化。

然而,这样的手法也会带来一些隐患。可以看到,作品的内核依然是偏黑暗的,工业落幕的时代变迁显然无法被任何个体所扭转。因此,当剧集进入后半部分,范伟的抵抗无力可能会逐渐显露,1998年的失败会再一次重复,而两个罪案的真相也会揭露出更直接的黑暗样貌。海报上的范伟闭着眼睛,可能就是对结局的暗喻----一切的抵抗与弥补都只是他的妄想,就像第一集结尾“儿子与饭桌的家庭弥补之梦”所定性的虚幻。

而“漫长的季节”这一片名,指的是范伟心中“1997的丰收秋季”,但其漫长只是他的主观想象,现实中的天候早已变换了无数次。他们能做的,只是面对自己的衰老,也是接受时代对自己的磨灭。这样的柔化表达,从对人生的态度入手,对接了范伟对于伤害自己家庭与人生的黑暗罪案的无可奈何,随之引导出对“时代切换”的无能为力---最终,他放弃了“回到1997”。

此时,幽默的风格是延续,还是去除?如果延续,可能会出现观影质感上的更大割裂感,与范伟愈发的无力并不匹配。如果去除,质感上的变化就可能太大了。

事实上,这样的创作困难,也正是类似题材的共同问题。《隐秘的角落》大火爆后,罪案的黑暗主题作品必然引起更大的审查关注,而《狂飙》后也传出了“反派不能再如此立体”的业界传闻。当一个创作思路获得了公众热度后,官方会担心其负面内容带来的更大社会影响力,就会让后续作品的创作遇到更大阻力。于是,作者便只能将内容进行柔化,变得质感更温情甚至幽默,剧情切入则更加微观。

珠玉在前,这样的“回避”显然不利于作品的口碑,也确实不够“锐利”,却未必完全源于创作者的水平问题。《漫长的季节》是否能够成功,尚属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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