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飙》收官,我们有三个问题想问安欣,也想问问大家——

  撰文 / 卢舫

  专业支持 / A.R.小点点

  编辑 / KY主创们

  《狂飙》播完好几天了,人们从不同角度切入,解读反派主角高启强。却似乎少有人书写另一个主角,安欣。

  大家说剧本对安欣的塑造太片面了,在道德上毫无瑕疵,永远秉持绝对的正义。但为了坚持这绝对的正义,安欣付出了近乎悲情的代价 ——

  放弃爱人、终身未婚,从被表彰的刑警变成边缘的宣传科科长,才40来岁,就满头华发。

  何至于此?值得吗?人们不禁想问。付出了这么多,甚至都没有谁要写你(不是)。

  和看高启强时总想要分析他不同,看安欣时,我们更多的是有问题想问他,其实这些问题,也是想问我们自己。

  今天,我们就来聊聊这些平常没有什么机会问出口、也很难找到答案的问题。

  「特级剧透预警」

  第一问:正义是不是意味着,

  永远做正确的事情?

  年轻的安欣,会认同这个说法。他几乎没有做过错事。

  不能对罪恶忍气吞声,他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正面刚大Boss赵立冬;不能对疑点视而不见,即使是和自己感情颇深的师傅死了,他第一反应,也是对师傅的身份彻查到底。

  甚至只是小小的一件事情,比如在送心仪对象去机场的过程中违反交通规则时,即使交警给他破例放行了,他也坚持要按照规定,把车留下,让心仪对象上了别人的车去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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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欣坚持做正确的事,但每件事好像都不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先是师傅离世、自己曾保护过的高启强走上歪路,然后自己出生入死的好搭档悲壮牺牲,自己的爱人也另嫁他人。

  他本人呢?手臂受重伤,抓抢都抓不稳;被调到交警队,再被调往公安局的宣传科,无法再为自己心中的正义继续奋斗;到了四十多岁,孑然一身,无亲无故,只有满头白发。

  付出了如此多代价,坏人却始终未能绳之以法。

  要知道安欣其实不是一个普通人,他有一个养父安长林,和一个亲如养父的孟德海叔叔,全都身居高位。

  剧中有一个真正的普通人,叫做谭思言,他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公务员,秉持着安欣式的绝对正义,用收集材料、实名写举报信的途径,想对抗黑势力。他的结局是,出场了两集后,尸体就和高速公路的混凝土融在一起。

  似乎要实现百分百的正义,需要很大的资本和运气。谭思言没有,于是他结局悲惨;安欣有,但还是屡撞南墙。

  意识到这一点,可能是安欣后来选择忍气吞声、蛰伏十数年的原因。十数年里,高启强、赵立冬依然在为非作歹,但安欣却默不作声,两耳不闻。显然,这段日子并不轻松。安欣从一个朝气蓬勃的年轻警官,变成一个暮气沉沉的白发中年。

  我们很难想象他在这个过程中经历了多少纠结、灰心、以及自我说服,导演没有过多展现安欣备受煎熬的过程,却让他那一头白发无声透露。

  无论如何,和年轻时不一样,安欣没那么执着于“正确”了。这一次对“正确”的抛弃,却让自己在15年后等到了惩治罪恶的最佳时机——指导组的强势参与。也许,实现正义,不需要一直正确。

  第二问:

  救坏人和追求正义冲突吗?

  很多人看完《狂飙》后,反而希望反派高启强能够做大做强。人们对反派的喜爱,也引来一些“三观不正”的指责。

  喜欢和同情坏人,和追求正义有冲突吗?这个问题,安欣给出了自己的答案。这位正义使者,屡次对坏人流露出同情,甚至不惜拯救他们。

  先是险些断送了自己的手臂,救了十秒钟之前还想置自己于死地的黑社会小头目疯驴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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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又在同僚想要羞辱高启强时,帮高启强解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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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还给高启强的儿子输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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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启强最终落网后,安欣来探望这个自己对付了二十年的死敌,带来了一份饺子,与高启强相视落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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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启强曾说安欣太善良,对付不了坏人。其实在安欣眼里,也许没有所谓“坏人”,只有“有罪的人”。


​  心理学上,有一个词语,叫做“人格面具”。人们以一种“回应外部世界”的方式来活着,带上“人格面具”,表演出不同的样子,来追求他人尊重。

  高启强、疯驴子等人,都是出身卑微的人,暴力与罪恶,让他们获得未曾有过的尊重和地位。而在罪恶的面具下面,安欣可以看见一个自卑、渴望生存、甚至对身边人有着爱和关怀的普通人。

  当他们陷入极端的困境时,罪恶的面具落下,露出脆弱而平凡的灵魂,那是安欣真正要拯救的东西。

  大家对《狂飙》的夸奖,所谓把人物拍得立体,其实说的,也正是不仅描绘了反派脸上的罪恶面具,而且还刻画了面具底下,反派们更真实的、更隐秘的面孔。

  所以,同情和拯救一个脆弱的普通人,又有什么错呢?而让安欣这样一个正义的符号,拥有同情“坏人”的情结,可能这也是导演向观众的一次发问 ——

  “正义的对立面是坏人吗?还是让人看起来像坏人的罪恶,以及让人不得不与罪恶捆绑的环境?”

  第三问:

  完全牺牲个人的幸福

  来坚持正义,值得吗?

  不知道是不是导演有意为之,剧中多数主要角色都有在家中的画面,唯独安欣没有。

  这仿佛是安欣人生的一个隐喻:一无所有,只求正义。他为了不让坏人抓住自己的任何软肋,拒绝了自己喜欢多年的青梅竹马,一生未婚。

  在《狂飙》的大结局里,安欣心中的正义算是实现了,高启强、赵立冬悉数落网,反派们一个都没跑掉。

  但是,看似大团圆结局的背后,有一些对话,却值得玩味。

  在赵立冬被抓之前,他和多年来同流合污的助手王秘书有这样一段对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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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立冬口中,京海发展迅速的20年,正是他和高启强等人官商勾结、无法无天的二十年。

  安欣坚守着“让京海变好”的愿望,苦行僧一般地坚持二十年,终于得偿所愿,回头看却发现,敌人尚在的二十年,京海的经济也得到了发展。

  赵立冬可能是在为自己申诉的一句话,却无意中让安欣的苦苦坚持看起来平添了一分“徒劳”的阴影。

  而让人更觉安欣徒劳的,是最后,安欣与指导组组长在烈士墓前的对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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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自己为一桩罪案拼搏二十年,一头黑发都变白后,想获得一个自己消灭了罪恶的认可,却被告知没有罪恶的社会只存在理想中,这盆冷水有多冷,只有安欣自己知道。

  罪恶倒下,会有新的罪恶崛起。用一生实现的正义梦想,在历史的长河中看,可能只是徒劳的浪花,但自己却为此付出了一生。

  所以,到底值得吗?

  我猜安欣还是会回答“值得”。

  赵立冬口中的“发展”,事实上只是纯粹的高楼林立、经济前进,但法治与道德上的破坏,是璀璨的霓虹灯所无法装点的。那是唯利是图者的“变好”,不是理想主义者的“变好”。

  孤立地看,一个人维护正义的努力可能是徒劳,而把这份努力放入社会环境里,正义才更有意义。社会心理学家认为,当自己对一件事需要采取什么行动感到迷茫时,人们会倾向于参考他人的行为,这个过程叫做对情景的社会性定义(Kane, 2018)。

  有趣的是,在现实生活中,许多人本来有助人、利他的愿望,但由于旁观者在场、或者旁人没有这么做,ta们可能会变得羞于做好事。

  因此,安欣的行为里有比打击罪恶更大的意义:不断地让更多人愿意用更光明、更正向的方式,让社会变得更公平公正。

  罪恶是被推上山后会不断再落下来的石头,安欣的坚持,会唤来更多西西弗斯。

  或许大多数人都不会真的想成为安欣,但还有那一小部分选择这么做的人,不该被定义为“轴”和“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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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Y作者说:

  我们终其一生,可能都不会像安欣那样面对如此极端的罪恶。

  但这部剧依然让我产生了对现实的思考:像安欣一样拥有正义感的普通人,如何才能更“聪明”地维护内心的价值观呢?

  即使我们无需面对大是大非,但生活中依然时时会有冲击价值观的时刻。

  生活里的这些琐碎的小是小非,其实不见得比剧中的故事简单,许多时候,我们可能也要被迫面对自己无法改变眼前的现实,甚至需要忍气吞声、随波逐流。这意味着我们背叛了自己的价值观吗?

  我想起心理学上有个说法,叫做“人格灵活性”。它可以理解为一种当我们面对外界环境刺激时保持自我意识(sense of self)、整合自我的能力。无论在什么处境中,当我们具有更高的人格灵活性,我们就能够恰当地应对和处理这些外界刺激。

  (公众号主页回复关键词“灵活”,看看人格灵活性到底是什么意思。)

  即使有时候无法对抗外界,也能让心中的价值观不至于被摧毁。

  现实是复杂的,拥有更灵活、复杂的内心,是与现实斡旋的更好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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