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而不死是为贼
历史教师王汉周官方账号作者 | 清歌向暖
来源 | 历史教师王汉周
01
西周宣王二十三年（公元前805年），周宣王姬静召集各诸侯军队，向盘踞在中条山一带的条戎发动了进攻。
但战事的结果却惨不忍睹。
惨到什么样子呢？
晋穆侯给自己在这一年出生的嫡长子取名为“仇”，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和国人铭记对戎狄的仇恨。
在厉兵秣马三年之后，晋军再度出师条戎，终于在千亩取得了大胜。
当胜利的消息传回晋国国都，晋穆侯的第二个儿子也出生了。
于是，穆侯怀着胜利的喜悦，给自己的二儿子取名为“成师”，意为“师出成功”，一个很讨口彩的名字。
但是，晋国大夫师服听到晋穆侯为两个孩子所取的名字之后，却忍不住仰天长叹：
“取这样的名字，难保晋国今后不陷入混乱啊！”
咦？两个婴儿的名字而已，和晋国国运有什么关系？
师服解释：
“仇”在文言中表达的另外的一种意思是人际关系不融洽；而“师”的另外一种意思可以被理解成“众人”，那“成师”，就是“很得人心”。
这个理解就大大的不妙了：这不就是预示着长子太子仇的人际关系不好，而人心都跑到二公子成师那里去了，长此以往，晋国到底是谁说了算？
《左传·桓公二年》载：“初，晋穆侯之夫人姜氏以条之役生太子，命之曰仇。其弟以千亩之战生，命之曰成师。师服曰：“异哉，君之名子也!夫名以制义，义以出礼，礼以体政，政以正民。是以政成而民听，易则生乱。嘉耦曰妃，怨耦曰仇，古之命也。今君命大子曰仇，弟曰成师，始兆乱矣，兄其替乎？”
02
时间又过去了十七年，晋穆侯去世了。
不过师服的预言似乎并没有应验。
由于他们的叔叔“殇叔”篡位自立，太子仇和公子成师俩人谁也没能成功坐上晋国国君的位置。
直到四年之后，太子仇才积蓄力量，卷土重来，一举袭杀殇叔，夺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史称晋文侯。（不是晋文公重耳）
即位之前让人赶跑这件事对晋文侯造成的心理阴影很大。
所以他时刻都在提防着别人分走自己的权力，而他最大的怀疑对象就是亲弟弟公子成师。
提防到什么程度呢？
在晋文侯执政的三十五年里，公子成师连一块属于自己的封地都没有！
这在分封制盛行的大国中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晋文侯有自己的算盘：他自己被叔叔截胡，当年好不容易才重返君主大位，虽然弟弟成师现在乖的跟只猫一样，但谁又能保证，在自己死了以后，成师不会有样学样，给宝贝儿子也来这么一下子！
所以，得把成师放在自己身边看起来，坚决不能给他培植自己人手的机会！
从成师出生，到他哥晋文侯去世，在长达58年的时间里，成师像透明人一样消失了。
《史记·晋世家》载：“二十七年，穆侯卒，弟殇叔自立，太子仇出奔。殇叔三年，周宣王崩。四年，穆侯太子仇率其徒袭殇叔而立，是为文侯。文侯十年，周幽王无道，犬戎杀幽王，周东徙。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三十五年，文侯仇卒，子昭侯伯立。”
03
孔子曾经说过一句话：
“如果一个人到了50岁还是默默无闻，那他这辈子也就只能平平无奇的过完了。”
成师已经58岁了，这个曾经被师服预言将要改变晋国历史的人已经快要走完一生，但是，说好的众望所归呢？和原来的剧本不对啊！
命运有时候就喜欢捉弄人，你觉得机会最有可能出现的时候，它就是不来，等到你快要放弃的时候，它又会悄然而至。
公元前745年，晋文侯的儿子晋昭侯继承君位。
同年，晋昭侯就打破了老爸的规矩，给叔叔成师划了一块封邑：曲沃。
公子成师由此华丽变身为曲沃桓叔。
那为什么晋昭侯要这么干呢？
原来这一年晋国发生了内乱，晋昭侯要团结晋国公室贵族给自己压场子。
而且，当时成师已经58岁了，没几年就会撒手人寰，能掀起什么风浪？
但194后的大圣人孔子说过一句话：“老而不死是为贼。”
接下去发生的事也证明了这话的正确性。
成师的受封就像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晋国分裂和内战的硝烟味儿慢慢的开始刺鼻了。
成师到了封地曲沃之后，很快受到了民众的欢迎。
而且，他把曲沃的城池修的比晋国此时的国都翼城还要高大。
在周朝的礼制中，不同等级的城市建设规模有非常严格的规定。
以各诸侯国国都的建设体量为标准，各位卿大夫的封地，规模最大的不能超过国都三分之一的体量，次一点的不超过五分之一，最小的则只有九分之一。
国都和卿大夫封地之间的大小差别，可以显示出国君和卿大夫在地位上的尊卑有序，也防止他们有什么别的想法，比如：阴谋夺权。
如果有的卿大夫擅自扩建自己的封地，那他肯定计划着干什么阴暗的事情，准没跑。
当然，成师做这些都很有正当的理由：他在帮晋昭侯平乱啊！
《史记·晋世家》载：“昭侯元年，封文侯弟成师于曲沃。曲沃邑大于翼。翼，晋君都邑也。成师封曲沃，号为桓叔。靖侯庶孙栾宾相桓叔。桓叔是时年五十八矣，好德，晋国之众皆附焉。君子曰：“晋之乱其在曲沃矣。末大于本而得民心，不乱何待！”
04
晋昭侯七年（公元前739年），晋国大臣潘父发动政变，昭侯在混乱之中被杀，潘父就准备迎立成师入主翼城。
成师也觉得是个机会，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圆君主大梦，于是兴冲冲地赶到翼城准备继承大位。
但没想到朴实的翼城人民不答应。
潘父是什么人啊？
乱臣贼子。
成师你这么干不是趁火打劫吗？
晋昭侯虽然死了，但他是有儿子的，怎么能让叔叔做国君呢？
很快，成师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
最终，因寡不敌众，成师含恨败退回曲沃，郁郁而终。
翼城和曲沃之间就此结下了仇。
《史记·晋世家》载：“七年，晋大臣潘父弑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桓叔欲入晋，晋人发兵攻桓叔。桓叔败，还归曲沃。晋人共立昭侯子平为君，是为孝侯。诛潘父。”
等到成师的儿子姬鳝上台，曲沃和翼城之间的关系继续恶化。
姬鳝的想法很流氓：反正无论我臣不臣服晋孝侯，我在翼城人的眼里就是个图谋篡位的小人。与其让你们天天说三道四，那我就干脆就反给你看！更不用说我们家老爷子就是因为你们这帮人横拉竖挡才和大位失之交臂，抱憾终身。
晋孝侯十五年（公元前724年），姬鳝在翼城杀死了晋孝侯。
但姬鳝却没能圆梦，他跟他爸一样，还是被翼城人民给轰出来了。
所以这股气只能继续忍着。
6年之后的前718年，晋孝侯的弟弟晋鄂侯也去世了。
姬鳝的机会又来了。
但这一次挡在他面前的，却是周平王的军队。
周天子为什么也来插一脚呢？
因为当年西周灭亡，周室东迁洛邑，晋文侯曾经派兵一路护送周平王。
晋国就成了支撑东周政权的两根台柱子之一。
周天子自然不会坐视晋国被曲沃系吞灭。
05
有了周天子的支持，姬鳝的图谋自然不会轻易的得逞。
不过这也表示，翼城已经江河日下，战略优势已经逐渐转移到曲沃城一方，否则为什么前两次都能自己解决曲沃这个麻烦的翼城这次却需要周天子的帮忙呢？
到了这个地步，翼城的命运其实已经不由自主。
一旦周天子对翼城的态度动摇了，那曲沃吞并翼城是分分钟的事。
终于，经过曲沃城主三代人坚持不懈的努力，在公元前677年，曲沃武公（也就是姬鳝的儿子）发动了第六次倒翼行动，出兵将晋侯缗一举消灭。
进入翼城之后，曲沃武公把晋国公室的宝物进献给了周釐王。
在真金白银的诱惑下，贪婪的周釐王放弃了曾经的王室功臣，封曲沃武公名列诸侯，承认了曲沃代晋的合法性。
《史记·晋世家》载：“曲沃武公伐晋侯缗，灭之，尽以其宝器赂献于周釐王。釐王命曲沃武公为晋君，列为诸侯，于是尽并晋地而有之。”
而师服的预言，在这一刻终于应验了：
最终，还是成师的孙子取代晋文侯姬仇的后裔，成为了晋国的新主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