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的死，终于换来了他的塌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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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7日，时代周刊宣布，伊朗女性获选2022“年度英雄”。
封面上的三位伊朗女性，没有露脸，但我们都知道她们是谁。
她们是长达3个月里，为了“woman，life，freedom”，被戕害，被逮捕，甚至失去生命的伊朗女性。
她们用血和泪，谱写了一部波澜壮阔的英雄史诗。
而这部英雄史诗的内核，又让人不得不悲痛。
她们想说的，不过是，
伊朗女性，也该被当作「人」对待。
随着卡塔尔小王子在中国互联网爆火，随后又被揭发其身后那些被践踏的女性，快速塌房的热闹中，伊朗女性在沉默中，进行着自己的抗争。
伊朗队在世界杯的首秀中，在演奏阶段保持沉默。
在面向全世界的直播中，他们用沉默，声援正在进行抗争的伊朗女性。
用沉默，向世界呐喊，告诉全世界他们的妻子、女儿与姐妹，正在经历什么。
用沉默，宣告他们的愤怒。
而这样的愤怒，在伊朗已经持续两个多月了。
起因是伊朗一位22岁的女性的死亡。
她叫玛莎·阿米尼。
9月16日，在德黑兰街头，阿米尼因为佩戴头巾不符合标准，被道德警官逮捕拘留。
三天后，阿米尼去世。
而后，阿米尼生前的照片在网络流传：
在生命的最后两天，她毫无意识，插着呼吸机，鼻眼乌青，双耳包扎，像是被殴打的痕迹。
而与她一同被逮捕女生，也告诉阿米尼的父母，她曾被殴打。
此时的阿米尼刚考上乌鲁米耶大学，被逮捕的那天，她和家人来到德黑兰，办理入学手续。
然而因为头巾佩戴太过宽松，她本来美好的生命，永远地停在了22岁。
在伊朗，法律规定，年满9周岁的女性，在公共场合必须佩戴头巾。
妇女被禁止露出头发、穿膝盖以上的短外套，紧身裤或者颜色鲜艳的衣服，也不被允许穿戴。违反者会被道德警官拘捕，面临警告、罚款，甚至是入狱。
而阿米尼的死，控诉着这一切是如何凌驾、践踏着女性的生命和尊严。
愤怒的伊朗女性，冒着生命危险，走上街头，高举旗帜，进行抗争，为了千千万万个阿米尼，为了每一个被夺取尊严的伊朗女性。
女孩们当众剪去头发，或是将头巾扔进火堆里。
越来越多的人被女孩们的抗争与眼泪感染，怒火，很快席卷全国。
在伊朗首都德黑兰，在很多大城市，街头的队伍越来越多。
伊朗知名的女演员塔拉内，在社交平台发布了自己不戴头巾的照片，这是她第一次以这种形象面向公众。
她手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女性、生命、自由。
另一位女演员加齐尼亚，也在社交平台上发布自己在街头摘掉头巾，将头发绑起的画面。
她们用行动，表明自己和抗争的女性站在同一阵线。
与此同时，50多位法国知名女性，相继在社交平台用剪头发的方式，声援伊朗女性。
蔓延全国的怒火，燃烧到了世界杯。
伊朗队保持沉默的同时，在观众席上，人们高举“woman、life、freedom”的标语。
还有一位女性，举着阿米尼22号球衣，以此表达自己以及所有伊朗女性正在进行的抗争。
她的脸上，除了“我爱伊朗”，还有像血泪一样的涂鸦。
压抑、惊悚，似乎在诉说着，在这场抗争中，伊朗女性们，付出了怎样的血与泪。
然而，如今伊朗女性能坐在足球场的观众席上，都是她们用生命和鲜血抗争得来的。
伊朗女性以生命为代价而进行的权利的抗争，其实早在4年前已经开始了。
很少有人知道的是，今年是伊朗女性第一次走上世界杯的观众席。
自1979年起，伊朗严禁女性观众进入足球场或者其他体育场。
理由在男性众多的体育场，会发生很多脏事甚至是恶性事件，禁止女性入内是在保护女性。
因为性别为女，伊朗女性，连对足球的热爱也不被允许。
不过很多女孩会穿上男士衣服，偷偷进入球场，支持自己喜欢的球队。
但这是违法行为，一旦被发现，将会面临入狱的惩罚。
2019年3月，29岁的女孩萨哈尔，装扮成男性，试图潜入体育场观看自己喜爱球队的比赛时，被警方逮捕。
她被控“不带头巾现身公开场合”，在得知自己可能入狱6个月后，萨哈尔穿着自己最喜欢的球队的蓝色球衣，在法庭外将全身倒上汽油，点燃自己，宣示自己对这个结果的不满。
这样鲜活的生命，死的却如此惨烈，人们悲伤又愤怒。
这件事很快引起了全社会的震动。
罗马队将自己红色的标志改为蓝色，呼吁伊朗允许女性看球。
国际社会很快关注伊朗女性所遭受到的残酷。
2019年9月，在国际足联的压力下，伊朗不得不解除禁令，允许女性进入球场。
时隔43年，伊朗女性终于拥有了观看足球的权利。
从此，在伊朗足球的观众席上，多了女性沸腾、欢快的呐喊声。
很多女孩人生中第一次进入球场，第一次体验到了为自己喜欢的球队高声呐喊的快乐。
“这是我第一次来体育场，这真是一种美好的感觉，这是我第一次体验这种感觉。”
一位伊朗女球迷在接受采访时，略带伤感地说道：
“在我看来，能够去体育场，是我们最简单的权利之一。”
可就是这样最简单的权利，却是一位29岁的女性以生命换来的。
当她成为英雄，当她失去生命，人们才意识到，她们也是人。
如今，在前辈用鲜血送她们进入的足球场上，她们再一次高举生命的旗帜，争取不带头巾的权利。
伊朗女性生而为人的尊严，却需要以流血为代价的抗争来获取。
那些她们本就应该拥有的作为「人」的权利，却必须要付出生命才能得到。
伊朗女性走到这里，每一个脚印都沾满血迹。
在伊朗，女性的权利微乎其微。
“一个正经的女人应该把全身上下遮住再出门。”
“不能让男人看见任何部位。”
“暴露自己的女人都罪孽深重，会下地狱受煎熬。”
这些都出现在伊朗女性的课堂上。
伊朗法律规定，公共场合里，女性要穿超过膝盖的长袍，遮掩自己身体的曲线。
衣服颜色不能太鲜艳，不能引人注目，最好像黑色的影子。
她们不能跑动，甚至不能骑自行车，因为晃动的身体，会让男性想入非非。
情侣当众接吻，同样也会被捕。
每年的7月12日，是伊朗的“头巾日”，年纪还很小的女孩们，穿着黑袍，裹好头巾，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张脸，她们聚在一起，“捍卫头巾和贞操”。
伊朗还有“女性监护人制度”，一个女性，必须要有一个男性监护人。
在女性还是孩子的时候，这个监护人会是父亲；父亲去世，那会是叔叔或者是哥哥。
结婚后，监护人就会是丈夫。
女性出国、参加工作，这些决定命运的选择，都需要经过监护人的同意。
伊朗女性的一生，都掌握在男性监护人手里。她人生的每一分钟，都必须属于某一个男性。
电影《德黑兰》，便讲述了几位伊朗女性的黑色命运。
一位是丈夫吸毒坐牢，她必须一个人照顾年幼的孩子，由于没有获得再嫁的批准，她只能靠出卖自己的身体为生。
另一位在怀孕后好不容易找到工作，丈夫却拒绝签同意书让她上班。
这一切都是因为伊朗政府认为女性需要保护，但这种保护，是以权利的让渡、不把女性当作个体为前提。
伊朗女性被披上以头巾为象征的枷锁，但他们却告诉她，你看你的脚镣旁，还有蝴蝶呢。
其实这些年，伊朗女性的抗争一直在进行着。
导演贾法·帕纳西，在2006年，拍摄了电影《越位》，讲述了几个女球迷，假扮男人进入球场。
这部电影尖锐地指出了那些针对女性的制度的不合理，而引起了广泛的讨论。
2010年，政府禁止他在20年内进行任何电影相关的创作。
可这并不能阻止他对伊朗社会问题、女性解放而努力。
2015年，他暗地里拍摄的《出租车》赢得柏林影展金熊奖，在这部影片里，他再次讲述了伊朗女性所面临的严酷的权利压榨。
然而领奖这一天，帕纳西被政府监禁，无法出席，只能由其侄女代领。
但取消，无法遮蔽人们的眼睛，伊朗女性的现状，在那里生活的人们一清二楚。
此次以“woman、life、freedom”为旗帜的抗争中，很多男性也走上街头。
这个标语也来自一位男性歌手的乐曲，他为伊朗女性歌唱，最后一句便是“为了女性、为了生命、为了自由”。
伊朗著名球星，也公开表示自己对伊朗女性的支持。
这些有着一定知名度的人士公开表态，有着巨大的风险，他们会被逮捕，事业也会受到威胁。
但比起为女性同胞生而平等的尊严而抗争，这些都不值一提了。
因为那些被头巾困住的女性中，有他们的姐妹，女儿和母亲。
因为同为人，他们对她们的命运，有着强大的同理心。
伊朗女性的抗争，充满鲜血。
如今再回看，为了争取进入球场的权利，一位女英雄在公共场合亲手焚烧自己。
为了争取不戴头巾的权利，无数女性被逮捕甚至献出了生命。
她们每一次的流血，换来了女性的部分自由。
她们付出的代价如此之大，想要获取的，不过是作为人，那些理所当然应该拥有的权利。
她们的权利抗争或许慢了一些，但幸运的是，始终存在。
这些席卷伊朗整个社会的抗争，如果用一个画面代表，或许就是世界杯上，伊朗球队坚定地保持沉默时，观众席上那个泪流满面的女性。
这一刻，人类的文明熠熠生辉。
这一刻，救画还是救猫有了清晰的答案。
比起被人类赋予无数意义的画作，那个发出凄惨的叫声的、正在被焚烧的猫，才是真正的生命。
比起宏大的概念，此刻那些被戕害、流泪的、失去生命的女性，才是具体的人。
人类的文明，永远是在超越狭隘的偏见、性别身份带来的壁垒，看到那些受到压迫、哭喊的具体的生命，意识到他们是和自己一样的人，而得以进步。
人类是在这样的，一次次为了生而自由的抗争中，给了岁月以文明。
以伊朗女性为了作为「人」的尊严而发起的抗争，到最后全社会的共鸣，给了人类文明一个里程碑。
我想，这就是我为何如此动容的原因。
不仅因为我是女人。
更因为我是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