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樟柯的“看杀”
“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静了一会,似乎有点声音,便又动摇起来,轰的一声,都向后退;一直散到老栓立着的地方,几乎将他挤倒了。”
记得这段名场面,出自鲁迅的小说《药》。
鲁迅先生回忆他当初之所以弃医从文,是因为在课堂上看幻灯片大受刺激。当时正值日俄战争,片中有中国人给俄国做侦探,被日本人砍头,周围的中国人像“许多鸭”一样围观,他因而备感屈辱:“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
不错,那种麻木、愚氓式的“围观”与“看杀”,在鲁迅先生眼中就是恶行的一部分,甚至比恶行本身更令人不齿与绝望。
一个多世纪后,我们仍然可以在大屏幕上看到这种愚氓式的“看杀”。只是,“被看杀者”换作了在现实中遭遇困境的普通人,包括坐在银幕前的你我他,而“看杀者”换作了某个自命不凡的大导演。
与当初相比,更令人齿冷的是,“看杀者”就是“被看杀者”们养育长大的,甚至曾经就是靠“被看杀者”们同情、支持才有如今“看杀”的资格与条件的。
鲁迅笔下的老一代“看杀者”,如阿Q,过后还会得意洋洋地向人炫耀:“你们可看见过杀头么?”阿Q说:“咳,好看。杀革命党。唉,好看好看,……”如今变身为大导演的新一代“看杀者”也没什么不同,所以他能成为西方各大电影节的红人。
足见,“看杀者”的愚氓、麻木、“吃人血馒头”的本质是没有变的。不信就请诸位留意,面对遭遇困境的你我他,“看杀者”就会本能地伸出他那“许多鸭”式的颈项,虽然平时这颈项缩成龟状,一到这时就会让长颈鹿自愧不如。
然而,鲁迅先生们的笔墨乃至鲜血毕竟没有白流。当今中国老百姓们不再是也不愿当“看杀者”的同侪了。
所以,这位大导演的作品,很少有人愿意买票去看了。






